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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醒了。”
彭浪端着药和程四三两步进了内殿。
“皇上。”彭浪到龙床前将皇帝扶起,自己坐下用肩抵住皇帝的背把药递到嘴边,轻声道,“用药吧。”
皇上眯了眯眼望着走在后面程四问:“谁……进来了?”
“臣程四参见皇上。”程四在龙床前跪下道。
“谁叫你回来的?!”不想皇上忽然挺身抬手将彭浪手中的药碗拨飞了出去,正砸在程四的额角上。
程四跪在床前也不闪躲,飞来的药碗撞在额角上一阵钝痛,尚热的药汁泼洒了他一身。
因为这一个动作筋疲力尽的皇帝瘫倒在彭浪身上费力地喘着气,声音急且粗重。皇上似是没有料到程四会不躲,看着他神情一滞捂着胸口缩成了一团,喘息声也变得更加刺耳,原本紫色的嘴唇颜色越发深重,惨白的脸上也泛出青色,连手指都青紫了半截。
“你看着皇上,我去叫御医。”彭浪将皇上移到床上起身匆匆往外殿而去。
程四应了一声拽过搭在一旁的巾帕小心地帮皇帝拭着脸上淋漓而下的冷汗:“皇上,皇上撑一下,彭大人去请御医了。”
皇帝强忍着痛楚睁开眼看着他道:“谁……叫你……回来的……这……江山……绝……绝不能……落入……番贼手里……你……知道……吗?”
“臣知道。”
“知道……你……回来……做什么?朕……宁愿……你凯旋后……到灵前祭朕。”
“皇上放心,臣已稳住河东形势,迟早为陛下夺回河北失地。”
闻言,皇帝奋力向前一探身,枯瘦的手指抓住了程四的领口衣襟:“不要……对朕食……言……”随着声音突然弱下去,皇帝的探出龙床的半截身子也猛然跌了下去,程四双臂一圈慌忙接住了:“皇上,皇上。”
看着软在怀里的人呆了半晌,程四屏住呼吸缓缓地抬手放到他的口鼻之间,凝神许久才捕捉到一丝时有时无的温热不着痕迹地自程四的指间拂过。程四不由得呼出一口气,将人慢慢托起放置到龙床上轻轻把锦被替他盖上。
“我来看看吧。”杨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程四身后。
程四觉得脱力跌坐在龙床前的脚踏上,对着杨勤点了点头。
杨勤伸手扣住皇帝已经瘦得干瘪的手腕敛眉垂目仔细的寻着已经沉微欲绝的脉象。过得片刻,杨勤又将锦被掀开,解了皇帝的中医在皇帝身上摸索查看一番道:“手足逆冷过肘膝,心阳欲脱,已是危象,倘若再晚来几日神仙也难救他。”
说罢杨勤自随身携带的药箱中取出一包银针排开再床畔,道:“我要对他行针,大帅可要在此观看?”
“方才已经看了。”程四瞥见皇帝被杨勤脱掉中衣后裸 露出来的一根根被苍白的肌肤紧紧包裹得分毫毕现的肋骨抬头看着杨勤道。
杨勤摇了摇头又将皇帝的中裤向下拉了几分。程四面上一红将脸侧向了一旁,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杨勤在皇帝身上扎针之后又在皇帝的脐上和银针的针尾上燃了艾绒。
艾绒燃尽的时候,彭浪拖着一个胡子须发全白的太医出现在皇帝的寝殿之内,惊讶得看着正俯身在龙榻前掸开艾绒燃剩的灰烬的杨勤。
这两人进来的脚步声丝毫也未惊动正在捻转手中银针的杨勤。杨勤的目光专注在皇帝的脸上,手法轻柔的取出银针,而后替皇帝拉过锦被掩好。
“皇上的病一直是你在看?”转过身,杨勤收好银针,看向太医的目光里是满是轻蔑。
太医抖着他雪白的胡子道:“正是,本官是太医院的医官使,你是何人竟敢私自为皇上诊病?”
“百草堂,杨勤。”杨勤显然对自己再京中的名望颇为自负。抬手,杨勤广袖内伸出的纤长手指直指太医的鼻尖:“似你这等庸医也能进太医院,难道是想要了皇上的命吗?”
“你,你敢污蔑朝廷命官?”那太医气得一部胡子乱颤。
程四和彭浪皆是脸色一沉瞪向太医。
杨勤眉尾一挑,走近了俯视着比他矮下去一个头的太医道:“因为所医之人是皇上,你们太医院针石不敢用,这也还罢了,竟然连药都不敢用。幸而你们还知道一味人参,否则皇上此刻怕是连这一息都难存吧?如此草菅人命你们也配行医,也配做大夫?”
杨勤这一席话让那老太医面红耳赤,汗流浃背。原来太医院因为用药之人是皇上,不论何病都只敢开些性平之药,连桂附之类都不敢用更不要说其他药性峻猛之药。
“如此用药若只是平日里的小病也可治愈,若是眼前这般大病能维持住不生变故就是万幸。可是皇上平日日理万机皆劳心力,你扪心自问你们太医院开的药能维持住皇上这样的损耗吗?”杨勤咄咄逼人的话锋叫那老太医连退数步。
彭浪原本布满血丝的眼听了杨勤所言更见鲜红,一把薅住那太医的胸前的衣裳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彭大人,下官,下官……”那太医在彭浪手下挣扎着却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来。
程四上前止住彭浪:“彭大人,眼下皇上的病要紧,等皇上龙体大安定会处置他们。”
彭浪这才搡开那太医咬牙道:“滚!”
二十四 皇上(二)
撵走了太医,杨勤到桌案前开了方子递给程四。程四看过问:“附子此药不是有毒么?”
“附子辛温有小毒,却是这方子里却不得的。皇上如今心阳欲脱,急当回阳救逆,而附子一味正是此功效。”杨勤看了看斜靠在床上呼吸浅促的人道,“皇上身子已经羸弱至此,药性太平无用,太猛亦会害了性命。这方子我已是开得慎之又慎了。”
程四和彭浪对望一眼,彭浪接过药方瞪着杨勤道:“若是皇上有个闪失,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大人多虑,程大帅想来这些天一定会留下和大人一起伴驾,杨某早已被程大帅征入军中,依着程大帅做事之谨慎而言杨某也势必得留在这里。某不过一介寒儒岂是二位将军的对手?杨某乃是惜命之人,断不会做出似那太医一般的蠢事。”杨勤说着敛袖垂手对着彭浪从容一笑。
“那最好。”彭浪转头对程四道,“程兄弟,此时离家父来还有些时候,你代我照看皇上,我速回府上去置备药材。”
“好。”
程四应了彭浪便要走,却被杨勤拦住:“我随大人同去将以后变方可能用到的药材一并带回来,以免万一急用时候找不到。皇上的膳食也有些禁忌须要详细的交代与庖厨,否则事倍功半不利于皇上龙体康复。”
彭浪看向程四,程四思忖一下点了头。
“如此,快走。”彭浪拽住杨勤的手腕两人快步出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醒转过来的时候彭浪和杨勤还未回来,程四端了水跪在龙床前,生怕他再次发怒又疼起来。谁知这次皇帝略嫌空洞的目光扫在他身上时却是平静无波。
“咳咳,扶朕起来。”
程四见他只说了这句话就喘促起来,连忙起身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皇帝靠在程四的肩上喘了半晌才抿了两口程四端到他嘴边的温水,疲倦地闭上眼道:“到枕后把朕没批完的那些折子拿来。”
程四小心的将他放回到身后堆叠的软枕上,站起来一转身才发现到在那如山的软枕后竟然堆放着许多各司各部递上的奏折。程四拿了一小叠到前面,皇帝又道:“笔、案。”
程四这才看到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小几,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程四连忙将那小几移到床上,把奏折摆在了上面,然后将皇帝扶了起来。皇帝倚着程四的肩翻看着摆在面前的奏章,程四一动不动地维持着一个姿势静静地看着他在奏章上圈圈点点或者停下来咳嗽几声引来一阵气喘。
皇上如此勤勉,还有朝臣想要谋反,唉。程四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将目光移到桌案上,却见皇帝握笔的手抖得厉害,想要写些什么但是得难以成书,人已经因为这力不从心的状况又急又气喘了起来。程四不忍斗胆握住了他的手将朱笔定在奏章的白页上:“皇上想要写什么?”
皇帝倚在程四肩上的身子一僵,随之是一阵急促的喘息,程四忙松了手帮他抚着胸口顺气。好不容易这一阵气喘过去了,皇帝声音暗哑地道:“撤了吧,朕累了。”
“是。”
程四刚刚服侍皇帝睡下,彭浪和杨勤回来了。彭浪想说什么,程四摆了摆手三人退到了外殿。
“皇上刚刚睡下不要惊扰了他。”
“那这午膳怎么办?”彭浪拎起手里的食盒问。
“温起来,等皇上醒来再说吧。”
彭浪只能叹口气点了点头。
三人忙着把带回来的药材收好,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而后彭浪一边熬药一边同程四叙述这朝中、京中的形势。正说着,皇帝醒了过来,两人不敢再言,彭浪急忙进去照看,程四留在外殿替彭浪煎药。
程四才把药篦进碗里准备端进去就听到内殿传来彭浪的疾呼:“皇上,皇上!”
“皇上怎么了?”程四一惊端上药碗就进了内殿,却见皇帝歪在彭浪怀里没了动静。
“殡,殡天……”
彭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前摸脉的杨勤喝断了:“胡说。大帅快把刚刚煎好的药给皇上灌下去这一息尚能救回来。”
程四依言连忙把药递给杨勤,杨勤托起皇帝的头手指抵在两下颌角一用力就听一声脆响皇帝紧闭的嘴张开了些微,杨勤不待多想将碗里的药灌进了皇帝的嘴里,手腕再抖将下颌推回,手法很是娴熟。
杨勤喂药之后,三人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被彭浪托在怀里的皇帝,少顷,那人“嗯”了一声吐出一口气来,三人的心都随着这一口气回到了原位。
彭浪小心翼翼地将人搁置到床上仰头抹了一把眼睛。
“人都成什么样子了,你竟然还敢让他批阅奏章?”杨勤指着摆在龙床上的小几上对彭浪发怒,“要是这最后一点心气耗尽了,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他了!”
彭浪和程四两人低了头不说话,一时间大殿里只能听到那微弱浅促的呼吸声。
“还不收了。”杨勤敲了敲那小几怒冲冲的走了出去。
程四和彭浪将奏折收了起来,把小几移开之后两人倚着龙床坐在了龙床前的脚踏上看着昏睡的皇帝谁都没有说话。
夜幕垂下来之后,外殿的杨勤没了动静,想是睡着了。到底是书生,经不得这般奔波,程四心道。却听彭浪幽幽开口:“程兄弟,不日叛军即到,你可有把握拦住叛军?”
“嗯,我已经将兵将调遣妥当,待他来定叫他有来无回。至于朝中的那些大臣,无兵可用谅他们也兴不起什么风浪。”
程四说完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程兄弟,我想求你件事。”
“何事?”程四扭头看着身旁的彭浪。
“叛军来袭,由我去应战,你替我在这守着皇上。行吗?”彭浪自嘲的笑了一声,说,“除了这次,我想我再没有机会率军参战了。”
程四垂目思忖了一下道:“好,到时你千万小心,能让皇上这般信任的,只有你一人。”
“你,答应了?”彭浪不可思议地望着程四,毕竟这一战如果得胜必将是加官进爵的大功一件。
程四点头,笑道:“番军还等着我呢。”
“你才要多加小心,如果你有闪失,我该怎么对程大哥交代。”
程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