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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依然佯装没听到,他可以置若罔闻,若茴却无法视若无睹。
“金楞先生,你听到没有,剑桥我是誓在必行!”
他又是嘻皮笑脸的说:“好啊!誓在必‘行’,那你用脚走到剑桥啊!”随后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不耐的说:“那里只是一个学区,除了一大堆像庙宇的建筑物外,就是教室、图书馆,你已经够教条化了,我可不希望你走这一趟后,成了书蠹。”
“这是一名建筑师该说的话吗?你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不啻一个叛徒……”若茴还来不及换口气,一阵震耳欲聋的煞车声便灌进她的耳膜里,接踵而至的是一股巨大的冲力使她的上半身向前俯倒,眼看就要直直撞上挡风板,在一片混乱中,她感觉到后脑的短发被人用力一扯,使她不得不顺势倒回靠椅上,痛得她紧闭上眼,哀号了一声。
等到若茴瞠目仰视,见他冷笑地揪着她的头发,轻声慢语地警告她:“你最好小心挑选字眼,随你怎么批评,甚至口出脏话操我祖宗八代都无所谓,但下次再指责我是叛徒的话,我会让你这一生后悔遇上我。”
若茴被他冰冷的笑震住了。她终于了解他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男人,因为他的喜与怒都是同一种笑。所谓同一种笑,是他的唇角永远呈现一个角度。这个男人不会狂笑、狂怒,唯一能辨视出他心情的管道便是他的眼。奈何他隐藏得好,直至今日,他孤独、严厉的神态才流转出来。
若茴虽然才二十二岁,但成熟、理性的处世态度通常使她能轻易地应付,并分析出对方的想法和下一步的动机,但是,像他这样一个男人,有一张热情的古铜面孔,却少有喜怒哀乐的表情,她又该从何判断起?他的心是一座厚实难以攻克的堡垒,一团千转纠缠的线团。若茴吓坏了,她想飞奔逃逸、夺车门而出,一旦念头一起,她便毫不犹豫地去实行,这就是她未三思后行的结果,往往是孤注一掷。她将左手伸向门把用力一压,同时顺势地朝紧抓住她头发的手臂咬了下去,只听到他低咒一声,下一秒若茴将身子一转翻出了车座,拔腿疾跑,她一心只想和这个叫金楞的男人保持距离。
天空里飘着清凉的小雨,一丝丝地滴渗入她的衣服,但是跑步让她发热,尤其是听到他正唤着她,更加深了若茴的决心,她只能一直跑,连喘气、换气的心情也随着恐惧袭心而烟消云散。若茴了悟,在他威胁她的那一剎那,早已对他产生一种无以名状的情愫,一个结过婚、深具魅力、死了老婆、有了儿子的鳏夫,绝不会对她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孩产生感情,他不是一直喊她小道姑吗?
“你这个天杀的小道姑!你要跑到哪里去?”他咆哮地跟着她在细雨绵绵的冷雾下穿进私人牧场,目不转睛地瞧着眼前不到五步之遥的短发女孩,讯咒老天给她生了一双长腿。他金楞这一辈子还没跑输过女人,可不能一脚栽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里;否则,岂不枉做人?!
就为了维持男人微不足道却不可或缺的沙猪心态,他加快了脚力使劲一踏,将长臂伸出,成功地扣住了她向后挪撞的手肘,倏地将之用力倒抽,使她突然身不由己、因势回转过身,往他身上撞去。
胸部暗吃了一计,他闷哼一声后便又把气往肚里吞,紧紧地以双臂扣住她单薄的身躯,让她像一只垂死的鹭鸶倒在他的颈窝间。她的呼气配合着他的吸气,使得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紧绷的凝重,这份凝重冷得足以冻僵一个衣着单薄的旅人。这就是英国恼人的猫狗天气,这一秒晴空灿烂眨人眼,第二秒诗意小雨惹人愁,第三秒狂风冰雹加骤雨,搞得人力虚脱。气象局即使在前一晚侦测出将是二十四小时的晴天,也没有胆量信任仪器的神通,所以他们永远都是那一句话:明日晴时夹偶雨,东山飘雨西山晴,出门加件防雨具,倒霉感冒没我事。
金楞等着倚在他怀里的人气息稍微平稳后,才重吁了口气。他刚要抬手为她整理乱发时,她便要挣脱出他的怀抱,气若游丝地说:“你……可以松手了,我已经没力气跑了。”
他迟疑半秒,放宽了手臂,双手依旧圈住她的臂膀,“抱歉!我不该恐吓你,但你实在没必要跑出车外,我就是纸老虎一个,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么说来,你是网开一面,恩准我喊你叛徒了?”若茴冷冷地质问,试着逃脱出他的手臂,但他仍然没有松手的打算。
“当然不是!”又是那种惹恼她的笑,她恨他那种一无热力的笑。“只是希望你别再以那个字眼指责我。”
“你有嘴可说话,我有耳可听话,我们都讲国语,犯不着口出恫喝之语。拿破仑怕人嫌他矮,做贼的人怕喊捉贼,你如此做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真的?!我们挖挖看脚底下的牧草地,看是不是真有三百两银子。”他刻意地想将气氛弄缓和,不料她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的鄙视,他顿时也刷下老脸,这让他唇际的笑痕格外的僵化,彷佛是被人用笔描上去的,不自然得很。“抱歉!这个笑话倒人味口。
让我们忘了前面的插曲和芥蒂好吗?你只要牢记,我疼你如自家妹妹,绝不会伤害你。
下次我再口没遮拦时,你别甩我。”
若茴神色一黯,猛地甩开他的束缚,“好!我姑且接受你的道歉,”她的心却是一阵阵的抽痛着。自家妹妹!好吧!自家妹妹更好,一个安全的保护膜!“你的自家妹妹想要去剑桥,你怎么说?”若茴挑舋的问。
他挑眉瞪了她一眼,看着她怏然不乐却坚毅的表情后,开始打量她的狼狈模样。从她那头被雨浇成名副其实的清汤面、红咚咚的鼻头、光滑的颈子,眼光直落至她诱人的胸脯紧贴着已然半透明的衬衫时,让他不得不叹气的低下头去,随即瞥见那双修长的腿若隐若现地在湿透的长裙下发颤,这又令他急忙挪开目光。
自家妹妹!哼!他在骗谁呢?
想到此,他颓然地松开了手,拉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后说:“我说你得先换件衣服,在这附近找家小旅店休息一晚,明天我载你去,但是你得自已寻幽访静,我开车累了,恕不奉陪。”
换言之,他是另有隐情,而他不打算吐露。若茴不在乎,她根本不想费神去理解这个男人,只要他们可以处于一个妥协的融洽气氛,老实说,她真的不介意他是个多么难处孤僻的人,即使他是一个愚蠢的自大狂也不例外。
第四章
他们黎明即起。
昨日躲进层层灰云的太阳在芳辰晓露时分,从山岫间窜起,绽放出和煦的阳光。山岚不再冷酷,绿野不再寒峭,英格兰的九月,鸟语花香,馨气频传。
若茴是以肃穆的心情走入剑桥的,她足足花了三个小时在校园里穿梭流连,照下景物,为偿小红心愿,她驻足于康河畔,沿着靓女般的河水流经唉乃一声长叹的奈何桥,见着静静流逝的溪水载着满怀惆怅而去;是小红的,也是她的,她已逐渐了解小红的无奈。
晌午时刻,难当的热力让若茴挥下了如柱的汗水。她顶着艳阳向露天咖啡座迈步而去。
他优闲的坐在小方桌旁,手里轻捧一本书,旁若无人的端看着,尽管坐姿懒散,但是全身散发出的男性魅力教人一瞟难忘。他已经够黑了,偏偏挑一件白衬衫穿,若茴觉得“黑白郎君”这四字适合他。
等若茴走近他时,他才放下书。她定眼一瞧,漫画书!这令她深深地警告自己,千万别对这个男人抱持太高的期望。
“瞧够了吧!咱们可以上路了吗?”他将书一合,拾起地上的提袋后,站直身躯,伸出一臂搭在她的肩头上,像个哥俩似的朝停车场走去。
若茴虽有一六八公分高,但是真要肩扛起他的手臂,还是暗喊吃不消。为了不强化两性的冲突,若茴只好傻傻地扛着重担了。
※※※
晨曦中,曙光初露,一抹金红在东方的天际乍现。
阁楼上,若茴曲膝横坐在窗台,大摇笔杆地写着家书。她将这一个月来的游历,巨细靡遗地全数写于信上,甚至告诉母亲,她打算多待几个月,生活费方面不需母亲操心,因为已有人介绍她在一家中国餐厅端盘子之类的工作……落笔至此,她忽地重叹了口气地搁笔了。
也许她不该这么老实跟母亲提金楞的事,老妈一定会来信痛斥她,怎可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甚至去餐厅端盘子?一个具有珠宝、建筑师双重身分的男人根本无助于改善母亲多疑的天性,只会讨一顿数落,但若茴不愿撒谎欺骗,只得省略他的背景故事,强调她在格拉斯哥学英语的事。好险,老妈搞不清苏格兰跟英格兰有何差别。事实上,没有人会跑到这里来学英文的,当地人讲的英文连南部的居民都得全神贯注、竖起耳朵聆听,比听俄国人讲英文还痛苦。正因为如此,她的语言能力突飞猛进,听力也在两个月内徒然倍增。当其是失之东隅,收之桑偷。
透过金楞,若茴得以与来自世界各地的留学生结缘,自台湾来的没半个,反倒是来自日本、韩国、香港、印度、南非及南欧的学生占多数。
最教若茴惊讶的是,金先生的确有女朋友,而且不只一位,事实上,是二的三次方,而这还只是今年的纪录罢了。
当金楞领她走进一家年轻留学生聚会的小茶馆时,男孩们嬉笑地拥上前围绕着他们,女孩则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位,眼带敌意地冷眼打量她。等到他大声宣布她是他妹妹,并警告在场男人碰了她就得等死的话后,那群女孩随即变了脸,开始和善、可亲地称赞她多可爱、多漂亮、多甜蜜,牛奶般的肌肤有别于做哥哥那张粗糙的褐脸。
呵!她们真是八面玲珑,在确定她无害时,便使出浑身解数地拉拢她。
于是,她从门边第一桌的日本团转至第二桌的韩国团,再转至第三桌、第四桌的香港及南欧团,她闷不作声的听着各团苦主聊他、怨他,看着她们以犀利的言辞数落他。
终于,她转到室内角落,走向正与朋友打撞球的金先生,然后当着大伙,笑容满面地以中文大骂出声,“亲爱的哥哥,你是个混球!”
正翘起臀部、弯着身子伏趴在撞球台边的金楞一听到她这番话后,脸上的笑意赫然冻结,弯起的手肘也适时地停下瞄准母球的动作,接着打直腰杆,球杆递给旁人,酒杯往旁一搁,手里的烟头一捏后,旋身与她面面相觑,“什么意思?我是个混球?把话解释清楚。”
“我耳闻你的恶名了,日本的阳子哭得死去活来,韩国的喜真哀怨地祝福我那位将来的嫂嫂幸福,很不凑巧,英国的黛芬尼不在,我无从得知她的高见,想来对你的评价也是不高。”
“是吗?那她会告诉你,她们自作自受!我从没用甜言蜜语哄骗她们,甚至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们不可能有将来,请她们早早转移目标。她们死缠着我,有什么办法?”他跟着若茴走向出口处,为自己辩护。
“你可以拒绝。”若茴转身面对他。
他西露嘲讽地反问:“何苦来哉?盛情难却,我为何要装成柳下惠?”
“如果你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就不该如此糟蹋人。”
“呵!听听你这个小道姑说的!她们也不是真心喜欢我,但却很乐意糟蹋我,怎么不帮我喊冤呢?”他突然转了口吻,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把所有的国仇家恨全都报在阳子身上,为南京屠杀雪耻;朝鲜男人打篮球时,球品差得很……”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