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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不喜欢孤单,但她却孤单了好久……大掌揉按在她发际,将她勾向自己的肩胛。
“别怕。”察觉她身躯绷紧的反应,他轻声道。
“你不是说只摸摸头吗?”她蹙起细眉,提醒着他的食言。
“我反悔了。”他耸肩,倒有数分无赖模样,“谁教你抱起来软软嫩嫩的,让人爱不释手。”
她报复性地咬住他的手掌。
“你动不动就爱咬人的习惯不好,得改。”少了虎形利牙,霍虓压根不将她那排白玉贝齿给放在眼里。
“没有虎儿不咬人的。”她的声音咕哝在他掌间。
“是呀,没有不咬人的虎儿,却也有甘愿被虎儿咬的人。”
她抬眸,“是指你吗?”
霍虓笑了笑,没有回答。下一瞬,他陡然忆起了什么,低头在她耳畔问:“你想不想要个名?”
“名?”淡黄的眸带着不解。
“名字。总不好老是唤你小虎精、小虎精的。”
“我可以要个名字?”她不自觉露出期待的神情,像个讨饴吃的娃儿。
“当然。”霍虓由燃尽的火堆中翻到一截余炭,在石块上书写着好些个字,再一个个念给她听。“蕙质兰心,比喻芳洁聪明,叫蕙兰?”
虎儿般的螓首不给面子地摇头。
“绫罗绸缎,软而薄的上好丝织,叫绫罗?”
仍是摇头。
“湉湉,水流平静的样子,这名字可好?”
继续摇头。
“嗯……丽花、金花、宝花、春丽、宝珠、丽珠、平安、美满、吉祥、如意、恭喜、发财……”他每说一个,靠在肩胛边的小脑袋就摇了遥嘿,这小虎精很挑噢!
“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她开口问。
“你是问那个‘虓’宇吗?”
“嗯。”
“虓,虎吼。”
束着浅黄发辫的脑袋想了想,“我也要叫虓。”
“你?”
“嗯,霍虓,我也要。”她是虎,当然要配个与虎有关的名。
“不只同名,你还要跟我同姓?”真贪心呵。霍虓揉揉她的发,“那要如何分辨‘霍虓’是在喊谁?谁又该答腔呢?”
她脸上的表情可认真了,“我叫你,你答腔;你叫我,我答腔,不会弄混的。”一抹笑靥在她唇畔划开,是无邪,更是绝艳。
霍虓怔然,为她的笑,也为了她话中的含意。
她的笑容,是不挟带任何杂质的,纯粹而全心的信任。
但她的话……却充满了独占的意味。
“小虎精,我们不会一辈子都待在这山洞里,我们的生命不可能只容下彼此,总有一天雨会停,总有一天你我会遇到新的人……或精怪,到时又如何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名?他们喊著‘霍虓’时,是你或我该回答?”霍虓轻声问。
“不会有其他人。”她想也不想。
“会的,一定会的。”
“不会……”她震慑于他黑眸间的坚持。
“我和你,不可能变成一个‘霍虓’。”不可能像现在,相依相偎,他们只是被一场不止休的雨给困住了。
霍虓试图委婉,然而仍免不了看见她的笑容由白皙小脸上褪去。
她,从他怀中退开。
※※※
风雨潇潇,拂乱一山碧绿,纷纷落叶,尽成尸泥。
整个雨夜,淅沥声回荡在清冷洞穴内,响亮亮的,吵得她一夜无眠。
霍虓也未入眠吧,否则身后那道视线不会牢牢锁着她。
她扯散了发辫,僵硬地蜷着身,动也不动,不去理会他的任何动静。
黄眸瞥向天际,蒙黑的天幕闪过明晃晃的紫电,照亮瞬间的景物,也让她瞧清洞穴外的疾风骤雨。
雨,终会停。
雨停了,她与他也就要分离……
她知道,这无关雨歇与否,只因他是人,而她是虎精。
浅浅叹息——她以为是由自己口中逸出,仔细一听才发觉,那是来自她身后的霍虓。
“我到这深山来,是为了替故友完成遗愿。”
霍虓倏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但嗓音低得犹如落雨,害她非得竖起耳朵才能听仔细。
“曾经,他在这山里邂逅了一名女子,他虽对女子的身分生疑,但仍不顾一切爱上了她的温柔婉约。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两人拥有数年幸福美满的生活,后来,我的故友因父丧而下山回乡,女子不肯随他同行,只告诉他,她会等着他回来。”
紫电来临,霍虓等待震天雷声过去才娓娓继续。
“但他没有回去,而他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否仍在等他。”
“他为什么不回去,用双眼证实那女人有没有等着他?”她冷哼,又发现人类的一项恶习——背信忘义!
霍虓沉笑,“他没办法回去,因为,他成了老虎嘴里的食物。”
“他,被虎吃了?”她微愕。
“最后。”
最后?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
“难道你上山来,是为寻找那头吃了他的虎,为他报仇?”
霍虓轻轻摇头,“我上山,是因为故友怕那女人一辈于痴痴的等着他,等着一道再无法回返的孤魂,也怕那女人怨他负心,即使黄泉相见也不愿原谅他,所以他才拜托我为他寻找那女人,将他的死讯传达给她。”
她蹙眉,总觉得他话里有矛盾,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她可没兴趣理会人类的爱恨情仇。
“想让你更了解我。”黑眸饱含着浅浅的笑。
她抿着唇,好半晌才漠然道:“何必了解,反正再过几日,我们各走各的,谁也毋需理睬谁。”
霍虓对她的赌气口吻感到有趣,朝她移近一步,瞬间察觉她又耸立起浑身防备的虎毛,就像回到初相见的那时。
他刻意无视她的疏远,又移近一寸。
“我要靠过去罗。”他开口提醒。
她没点头,却也没摇头。
下一刻,霍虓已经将她拥进怀中。
他每次开口提醒她时,总轻描淡写地说要摸摸头或是靠近她,结果每回都踰矩过了头,所以她也不会太过惊讶。
“你不是说想要我那个代表着虎吼的‘虓’字吗?”
“我不要了。”她违心地否认,硬是与他唱反调。
“我叫你啸儿吧,虎啸也正是虎吼的意思。”他迳自说着。
“我不需要名字。”
“你要的。”他耐心十足,轻声肯定道。
“我不要!”她在他怀中抬头,澄黄的眸中是满满的自嘲,“我要名字做什么?!反正到头来我都是孤孤单单的,没有人会唤我,没有人会喊出那个名字,何必用这种方式来嘲弄我?!”
既然是个永远都没机会被别人唤出口的名字,有与没有又何来差异?
反正,她孤独惯了……
既然总是要孤单,就让她维持现在的状态,不要给她满满的希望,又不留情地将她抛入无助的境界,让她的回忆中又添一笔惆怅。
“你要的。”霍虓忘不了白天承诺要为她取名时,荡漾在那张小脸上的欣喜光彩,他知道那种拥有名字的欢愉,因为他也曾经领受过。“不要欺骗自己。”
他拾起树枝,塞进她的掌心,大掌坚定而轻柔地握着她的手,缓缓在乎坦石块上书写着——啸儿。
“这是你的名字,啸儿。”
她本想再反驳他,可那股不甘的怒嗔全数溃败在心底深处涌起的感动之下——不单是因为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宇,更因为霍虓不仅清清楚楚看穿她佯装的倔强,更展臂包容。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怯怯地任他带领着她,一横一竖、一笔一画,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书写。
烙在心底的,下知是那两个无墨字迹,抑或他专注吟念时的浅哑嗓音。
CCCCCC
雨,渐校
暖暖的阳光与微凉的雨丝并存,苍穹一洗接连数日的阴霾,透出碧青的色泽。
几丝日芒悄悄探入洞穴内,其中夹杂着如针细雨。
即将放晴的天,却让她的心重重一沉。
天晴日暖,离人归途。
视线不自觉地瞟向洞内,等待着半刻前去觅食的霍虓回来。
她怕,怕他回来后就要离开了。
也怕,怕他根本连回来的步骤都给省略了。
踩着略微焦急的步伐,她踱回霍虓放置包袱的石块前,将包袱拎抱到怀里,好似只要抱紧了他的包袱,他便会乖乖的回来。
她有些孩子气的将脸蛋贴上包袱,轻轻磨蹭。然而霍虓随着包袱一并放置在洞穴内的,还有另外一样物品,刻意被藏在包袱及石块隙缝间的死角。
紫绸金缎的上好织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长度约有她伸长手臂一般,束着红黑相间的流苏坠子,她抽动鼻翼,嗅了嗅那样神秘物品。
好奇心驱使下,她咬开了流苏坠子,绸布刷的敞开。
她识得这项东西,人类称之为——剑,一种具有杀伤力的兵器。
沉重的剑身有些斑驳,上头雕花的纹路也模糊不清,足见这柄剑的年代久远,而剑刀似乎也不见锋利——“噢!”她痛叫一声,急忙收回滑过剑刀边缘的指,上头开了个浅浅的血口。
收回方才的话,虽然剑刀看来不锋利,却仍会伤人。
洞穴外的草丛传来沙沙声,引起她的注意。
是霍虓回来了吗?
她惊觉到这点,胡乱将绸布包回剑身,可繁琐复杂的流苏绳子却怎么也系不回去。
随手将钝剑塞回包袱底下,她粉饰太平后才心虚地转身。
未料,出现在她身后的并非霍虓,而是——一头比壮汉更魁梧的巨大灰熊!
虎与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相似之处就是共同欺负山林间的弱小动物,而她也不曾怕过灰熊,因为论凶猛,她不比灰熊逊色,可惜啸儿忽略了一件事……她现在的皮相并非猛虎,而是一个看来香甜美味又弱不禁风的可人儿!
灰熊似乎不把眼前纤纤猎物龇牙磨爪的防备模样放在眼中,发出沉沉的低吼,一步步逼近。
啸儿咆哮一声,后脚甫退,迅速化为虎形,准备给灰熊一记惨痛教训——别以为猎物看来好欺负,也许它随时会变成更凶猛的兽来反扑!
啸儿连缩在皮毛内的利爪都还来不及伸展,一道又快又猛的黑影由洞外窜入,咬住灰熊的肩。
熊嚎中夹杂着低狺的猛兽嘶号。
灰熊吃疼,熊掌东挣西扎就是甩不掉几乎要扯裂它血肉的黑影。
鲜红的血,沿着灰熊的浓毛滴落,在它胸前染成一片血腥。
终于,倏然窜出的兽松开了嘴,放任灰熊落荒而逃。
啸儿怔然地看着那头多管闲事的——虎?
她脑袋浮现这个字时,一并浮现怀疑的念头。因为傲然回视着她的它,拥有一般虎类几乎不可能见到的黑亮皮毛,黑的如此绝对、如此漂亮,不挟带任何杂色,但它又不像是黑豹……熊血淌落它的嘴角,血珠子一滴滴在石地上烙下红印,凛冽的虎眼盯着她,啸儿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多管闲事。”她还附加一句虎语。
黑虎的嘴角似乎轻蔑地扬了扬,回嘲她一个眼神。
虎步迈开,危险地朝啸儿走来。
“站在原地别动!”她嘶吼。
“你怕我吃了你?”黑虎沉沉低笑。
它不曾停顿,直逼啸儿面前,啸儿一双黄眸瞪得更使劲。
“你是用这态度对待救命恩人?”脸色真难看。
“我没认为你是救命恩人,少在那邀功。”碍于黑虎咄咄逼人的气势,她迫不得已,朝后退了数步。
黑虎不肯轻易放过她,将她逼到洞穴死角。
“该死的你要做——唔!”
青天霹雳,轰然一声巨雷响!
啸儿活似惨遭雷殛,四肢无法动弹,愣愣地看着那头该死的黑虎近贴在她眼前,呛人的熊血腥味由她鼻尖蔓延到她嘴里。
那头该死……该死的黑虎,用、用它的舌头在她虎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