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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当年不是治理得国库丰盈、谷仓满溢了吗?哪有短短三五年便有饿死人的道理?都是一堆故意坏朕、心情的家伙,该死!信不信朕将他们全杀了,统统杀了……”他喃喃咒骂,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不,不……他随即惊醒过来,心悸如狂。
不能睡,睡着了他又会梦见皇兄和皇嫂七窍流血,舌头长长的垂落胸前,僵白着脸朝他飘过来,幽黑溢血的眼窝里流出丝丝蛇信般吞吐的仇恨。
噩梦!这一切不过是噩梦而已!
但是这样的噩梦却没日没夜的纠缠着他,从三年前大病一场过后,便几乎夜夜都看见……不,是梦见……那是梦,只是一场天杀的噩梦!
“美人儿,再给朕倒酒!”他将偎在身边的软玉温香揽进怀里,享受着那温热的柔软身体。“不,用你的丁香小舌喂朕吧,要是灌醉了朕,朕重重有赏!”
“谢皇上……”美人儿娇声哩哩。“臣妾一定让皇上醉入温柔乡,做一个甜美的好梦-”
聚丰帝猛然坐起身,恕不可揭得重重摞了她一巴掌,美人儿登时惨呼着摔落龙椅。
一时间,轻歌曼舞全停了下来,舞仗们惊恐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梦?你还让朕做梦?”他怒吼着,“来人!将这贱人拖下去弃市凌迟,尸首高挂城门示众,看以后还有谁敢叫朕做梦!”
“是!”金殿侍卫急步上前,拖走了那名吓得魂飞魄散,连求饶都来不及的美人。
在场众人面色惨白若纸,在彼此眼中看见死亡恐惧的阴影。
“发什么愣?唱!继续唱,谁没开口,朕就将他五马分尸!”聚丰帝暴戾阴鸶地环顾四周。
众人才如大梦初醒,颤抖着继续炫舞吟唱—春不老金盏银台玉肤照旖旎无限乳浪抛今宵乐陶陶梦年少昨是今非醒来早沧海桑田一场觉昏鸦忘归巢……
第七章
与皇城遥遥相对的祈天山,山势陡峭,高耸入云间。
人们传说祈天山上住着神仙,还有座神秘的宫殿,曾经有村民信誓旦旦指出山上住着的是剑仙,因为当天气晴朗的时候,抬头望天际,只要有缘,偶尔可瞥见剑仙们奴剑飞行的灵妙英姿。
所以这儿的传奇越来越多,以至于乱世中盗贼多如牛毛,却从来没人敢对这祈天山附近方圆百里内的百姓动什么歪脑筋。
因为曾有可怕的马贼聚众而来,打算洗劫其中一座村子,可是黑夜里,原想杀得村里片甲不留的上百名马贼们却在冲进去以后,转瞬间全军覆没;而且夜太黑,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凶狠残暴的马贼也在这儿栽了,就再也没有其它人马敢动在祈天山“剑仙们”庇护下的任何一个老百姓。
麒麟负着手,静静伫立在雪白宫殿门口,目光低垂,聆听着一名银发青年的禀报。
“禀主子,一切都顺利进行着,公子和少爷同时传来好消息,我方已然战备妥当。”
他点点头,神情平静。“知道了。”
“还有,少爷自接到主子飞鸽传书后,已动身前往南方。”
“嗯。”
“鹿门关守将娇姑娘身中贺兰狼主的绝命三毒掌。”
麒麟浓眉微微一挑。
“须将娇姑娘召回否?”银发男子询问。
“受东方托付鹿门关,她不会愿意回麒麟宫的。”他沉吟道,“东方应当不知此事吧?”
“是的。”
“我明白了。”他一挥手。“去吧。”
银发男子恭敬行礼,如鬼魅般消失而去。
麒麟想了想,随即缓缓步下玉阶。
“主子!”一个美丽动人的身影自宫内闪出,色若春晓的娇艳漾着一抹忧虑。“您打算不带着贴身侍卫就出宫吗?又是要去皇宫吗?为什么每回都要亲身犯险地闯进皇—”
他脚步一顿,俊脸闪过一抹杀气。“你又跃矩了……瞳。”
“主子。”童瞳娇艳绝伦的脸蛋儿闪过慌乱,惊慌失措地欠身跪下。“是瞳儿错了,瞳儿罪该万死……可瞳儿并没有冒犯、管束主子的意思,只是、只是担心主子的安危啊!”
麒麟冰冷的眼神修然化为温和,伸臂揽起了她。“我知道你的心,但是下次绝对不能再过问我的事。虽然你是我的女人,也不准。”
童瞳大胆地偎入他怀里,丰润如凝脂的藕臂灵巧地缠上他的颈项,轻吟娇喘着。
“主子,您千万别生瞳儿的气,人家怕……”
他挑起她的下巴,坏坏地笑着,“是吗?你也会有怕的时候?昨晚是谁自个儿剥光了衣裳跳上我的床…………”
“哎呀!主子,你坏。”她媚眼如丝,娇笑着将脸儿埋进他怀里。
他大笑,铁臂将她揽得更紧。“你这妖精……就没有一日不想男人吗?”
“主子怎么能怪瞳儿呢?瞳儿一心一意只想服侍主子您,这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主子您是当世无双的伟丈夫、真男人,瞳儿能长伴您左右,真不知是几生修来的夫妻。”她娇声呖呖。
“你就是这张嘴儿卖甜。”他轻点了她丰润的红唇一记,微微一笑。“乖乖回房,把那幅春艳桃花图画完,我定然重重有赏。”
“瞳儿依您,可您也得答应瞳儿一件事。”她爱娇地对他眨他微微一眨眼。
他微挑眉。
“这回别再逗留那么多天才回来,好吗?”她嘟起了红唇,“人家时时刻刻都惦着您呢。”
麒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封住了她的小嘴。
童瞳满足地紧紧缠绕着他的颈项,迎合着他。
这个天下无双的奇男子,是她的,永远都会是她的。
这天,聚丰帝乘着皇与,被无数内侍及禁卫军似众星拱月般给抬进了雅鱼的无梦宫。
他撩起明珠缀就的帘子,瞥见宫匾上那三个字,脸上再度浮起了一抹满满不悦之色。
不像话!
一个金樽玉贵的长公主,住的寝宫竟然起这样不祥又难听的名字?越来越胡闹,简直不把皇家体面放在眼里。
都是他太纵容这丫头了,哼!
他神情阴郁地抓过摆放在身畔小子檀桌上的晶莹玉酒瓶,连白玉杯也不用,仰头就咕噜咕噜灌了起来。
熟悉香醇的缓缓滑入腹内,像个多年老友般再度抚慰镇定了他志下心不安的心神。
他闭上双眼,满足地喻出了一口长气,咂咂嘴。
就在此时,皇与轻缓地停了下来,慢慢落地。
“欧禀皇上,无梦……”
“嗯?”他危险地闷哼了一声。
内侍总管屠公公心一惊,及时改口。“公主寝宫到了。”
“嗯。”歪靠在绣金锦墩上的聚丰帝这才满意地挺起身,在两名貌美宫女搀扶下走出皇与。
“皇上驾到!”屠公公拉高了公鸭声尖喊道。
无梦宫里的几名宫女忙奔了出来,惶恐地跪下来恭迎皇帝。
聚丰帝一甩宽袍大袖,带着不容错认的帝王气派踏进了无梦宫。
一片无声,雪白色的纱帘拢起,有一下没一下被徐风拨弄。
“鱼儿?”他皱眉。
天杀得!他可是一国之君,他……绕过帘后,聚丰帝憟然而惊地瞪着端坐在榻上,黑发白袍,面容憔悴的女儿,手持一柄泛着青光的匕首,对于身外声响置若罔闻。
她额上没有贴上蔷薇花轴,那道可怕的伤疤攀爬在玉额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酒意全消,可随即气黑了脸。
“装神弄鬼的,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他咆哮,指着她气到发抖。“难道你想杀父杀君?”
雅鱼微微一动,仿佛这才看见了他,空洞的目光逐渐聚焦。“父皇?”
“你还不快快放下凶器?”他一译连声吼道:“来人!来人!把公主手上的匕首夺下!”
话声方落,惶急地涌进了一堆人,宫女们大惊失色地扑上前,七手八脚夺下了那柄锐利的匕首。
“你怕我杀父?”雅鱼终于恢复了神智,不禁苦涩地冷冷道:“你错了,我若真要杀父,早在六年前就动手了……”
“你、你—”聚丰帝脸色铁青。“你这个不孝女!当朕真不敢动你吗?”
“皇上息怒!”小朝急了,扑通一声跪下。
其它人噤若寒蝉,根本没人敢求情。
去年皇后因故犯事,大臣们不求情还不打紧,万万没想到一求情之下,反而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一下子便将皇后贬至冷宫当弃妇,并且将那几位求情的大臣全给抄了家。
所以现在宫里宫外人人自危,大家都有共识,只要皇上一发怒,大伙就尽量装死、装哑、装没事人,否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完了。
“我不是想弑父,我是想用匕首将额上这道难看的疤痕挖掉。”她面容惨然地一笑。
“公主……”小朝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聚丰帝震撼地瞪着她,“你……你疯了不成?”
“父皇走好。”她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福了个身,下逐客令。
她的人生已是一幅写错、画坏了的字画,无论再怎么弥补修改,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飘逸清秀自在了。
“你……”聚丰帝一咬牙,阴沉着人,怒而拂袖离去。“哼!”
一堆宫女太监禁卫军急忙跟上去,瞬间走了个净空,无梦宫又恢复了平常的平静清冷。
“公主,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小朝见没有外人在,忍不住上前紧紧抱住主子,泪如雨下。“你这样伤害自己,折磨自己,太子在天之灵也会深深伤心的呀。”
“他不会的。”她喃喃道,喉头一阵发紧。
三天了。
他没有半点音讯,无论是白天黑夜,她都随时警觉着、等待关他的到来。
但他并没有来,那么就证明他真的被她毁了容的脸庞给吓坏了。
是啊,她怎么还能心存期望呢?她本来就不是国色天香,有的不过是他不弃的一抹清秀,可是现在面对这张比鬼还可怕的容貌,她又有什么资格妄想能够再得到他的垂怜?
“公主……”小朝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又为了想起旧事而伤心。
“小朝,我累了。”她低低叹息,“让我……睡一会儿吧。”
“对对对。”小朝赶紧帮她拍了拍绣枕,理了理床褥。“你快快歇会儿,奴婢去帮你燃点沉香吧。”
雅鱼躺在床上,不胜寒苦地将缎被拢钻在胸口,蜷缩成一团。
时间静如沙漏,她闭上了双眼,疲惫至极却怎么也无法成眠。
一个温柔的抚触突然落在她额际蜿蜒扭曲的旧伤痕上,她本能一颤,迅速睁开双眸。
是他?!
雅鱼登时惊痴了,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微带一丝心痛怜惜、显得深沉忧郁的脸庞,“你……”
麒麟眸底隐约漾动着一抹可疑的水光,随即又恢复镇静。“很痛吗?”
她这才意识到他是在问她额上的旧伤,不禁瑟缩了下。“另碰……它、它很丑。”
“听说,你为了不嫁威远侯世子,这才不惜自戕毁容?”他沙哑地问道。
她不愿接触他亮得教人心慌的锐利目光,低低敛眉不语。
是,它是事实,但她不愿以此向他要挟、讨情……“为什么不回答我?”他修长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逼她面对自己。
她只得抬头迎视他灼热的眸光,勉强一笑。“那都过去了。”
她欠他的,不是这区区一道伤口就可以弥补得了,她只是悲哀自己就算怎么想要追回往日美好的时光,却早已不复痕迹。
麒麟深深凝视着她,轻柔怜楚地抚摸着那道令人惊心的旧伤疤,心下一揪。“你真傻。”
“不傻。”听见他充满柔情和怜惜的低语,雅鱼胸口一热,再也管不住盈眶泪雾,痴痴地对着他流泪。“我的人,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不管谁来要,就只能要到一具尸首而已。”
听见她贞烈火坚决的宣告,麒麟内心凛然,目光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