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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然带着仪芬悄然离场,叫了辆黄包车,小心翼翼地将仪芬扶上车,吩咐黄包车夫:“去张公馆!”
“不要!”仪芬叫道,“去李家胡同。”齐然示意黄包车夫听从仪芬的话,亲自将仪芬送回娘家。
仪芬的父亲李长治是商会选举的热门人物,当然不会缺席今晚的酒会。李家也就留了李妈在家看门。仪芬轻叩家门,唤道:“李妈快开门,我回来了!”一切就像往日从学堂回家一般,只是今日身着旗袍而非学生装束,头梳妇人发髻。好想回到从前,从前那个没有遇到这个能伤自己心的人,回到那个三口之家其乐融融,没有功名利禄的时候,可是还能回去吗?
思绪飘扬间,李妈打开了门,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个自己带到大的小姐,又看看小姐身边的这位先生,不是姑爷呀,这不是那个做旗袍的师傅嘛!这是怎么回事?小姐的眼睛还红红的,刚才是不是哭过了?从小到大很小看见小姐哭的!一定是这个旗袍师傅欺负了小姐,现在居然还有脸到家里来!
李妈马上开了门让仪芬进去,却拦住了也想进去的沈齐然,说道:“你不能进去,你要是敢跨进一步,看我老太婆不把你打出去!”
“李妈!不关沈师傅的事情。”仪芬制止了李妈,对齐然说:“沈师傅,今天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或者到秦爷那里告个别,秦小姐一定还挂念着呢!”
“我和秦明月……”沈齐然还想解释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说道:“好,你也早些歇息,自己身体要紧!”转身离开。
沈齐然走到转角处看着仪芬走进去,突然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
“沈师傅似乎有些过分了。”
“我没有,今天过分的人是你!”
“这是我们的家事,和你无关!”
“可是你让她的背影如此伤心,你不配做他的丈夫。”
“这个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向你保证,今天的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过我也希望你向我保证,今后不要来纠缠仪芬。”
“一言为定,但愿你能做到你的承诺!”
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和自己出嫁前一模一样,连一点灰尘也没有。李妈打来了水,仪芬看着水中的自己,脂粉略施。这对珍珠耳环是他今天早晨亲自为我戴上的,如今只能自己为自己摘下,明天还给他吧,他张家的东西日后再也不要了。还有这条链子,哼,居然是送给别的女人的,还是别人不要的。是不是他这个人也是别人不要的呢?也罢,明朝也一同还给他,连同他这个人,也一同还给他老张家。只求他把自由还给我!
仪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将珍珠耳环和蔷薇项链一同放了进去,又在抽屉里翻找信纸。信纸居然在他写给自己的那刀信下面,厚厚的,不过七八封,却每封都是三四页纸。印象最深的是这封,洋洋洒洒三页,每行就这么一句。自己最开始还以为是抄的外文的诗,后来才知道,原来每一句都是我爱你,每个语言的我爱你。
仪芬想了想,从床底下找出一个空盒子,将这些信,连同那个新信封一起放了进去。又找来浆糊和纸条,拿了张白色的宣纸,找来笔墨写上:“还君明珠双泪垂,只恨相逢烂漫时。”
仪芬深深吸口气,明天,就等明天,一切来个了断吧,我不要那颗破碎的心,只要我的自由身,回到从前那个自信的自己。也许还能重新回到自己最爱的学堂。
躺在床上,侧躺看窗外,眼泪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不知不觉中竟湿了一片。
酒会之后,在周老会长的组织下,召开了新一届的商会选举,虽然很不甘心,但是那些竞争者还是表面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新一届会长李长治。谁敢和张理事的亲家比,那就是不想活了!
第二日的报纸,周乔和素素的照片只占了四分之一的版面,而首页的二分之一则是张天承掌掴交际花白蔷薇的新闻,里面居然还有整整两个版面的详细报道。“新会长家丑不断,东床寻欢女哭诉”新闻标题夺人眼球,这些豪门恩怨成了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整篇报道,从白蔷薇挑衅,说到仪芬哭着离开,又有知情人说见到秦大小姐带来的男宾追了出去,四人的关系扑朔迷离,大众对此兴趣浓厚。
“阿爸,我要离婚。”仪芬在李长治将手中的报纸气愤地扔掉之后,放下碗筷坚定地说道。
“不行!”李长治的语气比仪芬更坚定。
李夫人也放下碗筷相劝说:“夫妻两人在一起,感情就像织毛线,要一点一点地来,你们才结婚几天,现在正是要共同面对困难的时候。”
“可是妈,感情一旦破裂,也像毛线,一拉就都散了呀。”仪芬说道。李夫人也无法。这时,李妈从外面进来说:“老爷太太,姑爷的车在外面,姑爷在车里睡着了。”
仪芬听了心里也有些心疼,想是天承在门外等了一夜。“把姑爷叫进来吃点东西!”李长治命令道。
李妈再次进门的时候,天承跟在后头,两眼有些微红,显然是没有睡好。
“爸,妈!”天承喊道,然后对着仪芬轻声唤道:“仪芬。”仪芬只是看着地板,躲过他的眼光。
李夫人感到有些尴尬,忙让李妈多加个椅子,多添副碗筷在仪芬身边。天承刚要坐下来,仪芬立即起身说:“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回房了。”
“仪芬!”天承拉住仪芬的手腕,仪芬没有转身,只是用手拼命掰开天承的手,可天承却抓得很牢,说:“我错了,是我错了,求你原谅我,没有下一次了!”
仪芬淡淡地说:“你放手,你弄疼我了。”天承只能将手放开。仪芬又说:“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然后回房将昨晚准备好的盒子拿了出来。
“还给你!”仪芬将盒子放在天承的手上。天承看见盒子上写的字,就心知不妙。将盒子打开,最上面的就是放着耳环项链的信封,天承打开来,心中也是一惊。再往下翻看,是过去为她写的信。
“你为什么连过去的美好的记忆都不要了呢?”天承心如刀绞,痛苦地看着仪芬。
仪芬说道:“因为我想回到过去,回到没有遇见过你的那一刻,只有回到那一刻,才不会有现在痛苦的我和你们。”仪芬将“你们”二字重重地说出,这两个字如同铁块压在天承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我们离婚吧!”仪芬淡淡地说,却对天承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李长治却再也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拍着桌子说:“你们闹够了没有?你们以为这件事对我们两家的影响还不够大是吗?”李长治气急攻心,猛地咳了起来,李夫人赶忙上前轻叩他的背,打圆场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天承啊,你就先让仪芬在家里住几天,等过几天气消了你再来将她接回去吧。你总该相信我吧,我会好好劝她的!”
天承无奈地看看仪芬,想来今日若是再勉强,不仅仪芬不会答应,估计自己的岳丈也会气出病来。仪芬也心疼自己的父亲,更何况是从小宠着自己的父亲,仪芬也没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天承走了,却没有带走仪芬给的盒子,而仪芬的婚也没有离成。
李夫人将李长治搀扶回卧房,李夫人亲自端茶倒水,问:“老爷,没事吧!”
李长治长叹了口气说:“哎,我没事!我刚才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我真的没事!现在根本就不是能闹离婚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真是不知道轻重。”
李夫人听他这么讲,心中有些为女儿不值说:“老爷,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害了我们家囡囡吗?你看她现在这么伤心,你不让她离婚,难道让她伤心一辈子吗?”
“妇人之见!”李长治有些生气说道:“我现在才刚刚登上这个会长之职,这背后若是没有张家的支持,我能这么顺利吗?如果现在这两个孩子离了婚,我这会长之位还能坐稳吗?你最好以后少在仪芬面前说这种话!”
两位老人在这里争执,以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怎么会料到,门外代替李妈端水来的仪芬将这一番对话都听了进去,仪芬心中仅存的温暖似乎也跌入了冰窖之中。
第七章
仪芬不小心听到了父母的对话,心中很是伤心。
“小姐!”李妈在仪芬背后轻轻地叫道。仪芬回头,李妈将她悄悄地拉回到房间。
“小姐啊,你也要体谅老爷!谁家出了这种事情会开心呢?谁家会想要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呢?”仪芬没说话,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锦帕。
“小姐,你要体谅老爷。当年老爷独自一人出来打拼,留着挺着肚子的夫人在乡下,后来老爷和张老爷拜了把子,两个人互相扶助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再后来,老爷赚了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并没有像城里的那些老爷一般讨了姨娘,而是亲自将夫人和小姐从乡下接了出来。那时候多么风光啊,连我都跟着沾光。”李妈似乎沉浸在了过去之中。父母的爱,仪芬是知道的,两个人一直就这么走了下来,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对自己一贯疼爱的父亲今日会说出这等话,难道自己真的比不过那一个职位吗?
李妈看见仪芬在沉思,也猜到了仪芬的心思,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老爷这两年家财万贯,却仍想着商会会长的位置?不是因为老爷要面子,也不是因为张家的关系,全都是因为夫人啊!”仪芬听李妈这么一说,仪芬来了兴趣,更加仔细地听着。
“当年夫人是我们村子里的最漂亮的,家里是书香门第。夫人人长得漂亮,文采又好,在乡里是出了名的。到了婚配的年龄,媒人都踏破了门槛,可是夫人就是喜欢老爷。而老爷那时也只是在村子里做着小买卖,虽然生意不错,但总是生意人。小姐的父亲是村里的教书先生,以前是清朝的秀才,听说祖上还是当大官的。老老爷人思想古板,仕农工商,他总觉得做生意的低人一等,所以说什么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老爷。当年,老老爷将老爷送去的聘礼都扔了出去,还骂道:‘我就是把女儿嫁给隔壁的铁匠,也不嫁给你这个满身铜臭的。你有本事,做了商会会长,再来呀!人家好歹也是个官!’”
“再后来呢?”仪芬问道。
李妈又接着说:“后来,夫人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再后来有了你,老老爷也没法,但是就是不认女儿不认女婿。虽然住在同一个村里,但就是没有来往。老爷觉得不行,也不想让老老爷就这么一辈子瞧不起,就来上海了。”李妈缓了口气又说:“其实,老老爷还是很疼夫人的。当年夫人生你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是老老爷派我去照顾夫人的,夫人没有东西吃,也是老老爷给我钱让我买了吃的。后来夫人来了上海,老老爷没两年就过世了,虽然对夫人说是旧疾复发,可其实是老老爷思念夫人和小姐你。”
“所以啊,小姐,不是老爷爱权胜过你,而是老爷要出那口气。小姐,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儿女,就像老老爷虽然不认夫人,但在夫人最困难的时候还是出手帮助的。小姐,你要相信我,老爷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仪芬看着李妈的眼睛,思考了很久说:“李妈我相信你,我更相信阿爸!”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