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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敬松了口气,正要将她请入厅堂,孟丽君低声说道:“今日前来,乃是有一事要请教表舅。此事关系重大,须防隔墙有耳。”皇甫敬一惊,看了孟丽君一眼,道:“明堂你随我来。”引她来到一处所在,四下里查看一番,回身苦笑道:“不瞒你说,自我革去官职后,为省用度,早已将家中下人仆妇遣散大半。少华和三员家将又都出征去了,府里通共就只十来个人,冷清得很。这里原是少华的书房,自他走后丫鬟也不常来收拾,正好说话,就只是太过简慢了。”
孟丽君见桌椅书案上都是一层灰尘,想到皇甫府如今的光景,心中一阵恻然。自除去朱奎后,她也曾想过举荐皇甫敬官复原职,和太师商量之后便即作罢。毕竟孟氏一案尚未昭雪,皇甫敬罪名未消,刘捷定会从中作梗,说不定更会借此机会将其心腹安插进来。再者皇甫少华已是平南大元帅,若其父再出任兵部要职,只恐引动皇上疑忌之心,反而弄巧成拙。伸手拂去椅上灰尘,端坐下来。
皇甫敬见她丝毫不以为意,心中一宽,也自坐下,问道:“明堂方才说有事请教,究竟何事关系重大?”孟丽君早备好说辞,直言道:“是为当年云南提督孟士元叛国投敌一案。”皇甫敬又是一惊,沉吟不语。
孟丽君说道:“表舅知道,自我接掌兵部以来,彻查了从前的故旧宗卷,查证平反了数起冤案。有一日无意中发现孟士元一案的宗卷,因我幼时曾在云南住过数年,听闻过‘儒衣神将’孟士元的名号,云南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对他赞不绝口,我那时便想,在民间有如此口碑之人,怎会做出叛国投敌这等丑事?加之表舅除官一事,也与此案有所关连。是以我将宗卷细读了一遍,立时发觉此案疑窦甚多,孟提督很有可能是受了冤屈。整卷宗卷根本语焉不详,更缺乏必要的证据,全是由当时身任贵州巡抚的前兵部尚书彭如泽上表一力指认所致。后来皇上下旨免去彭如泽兵部尚书之位,并押解回京治罪,却不想他道上一病死了,此案便也无法可翻。”说到这里,想起当时自己日盼夜盼、只盼钦差将彭如泽早日押解回京,好从他身上着手,为爹爹昭雪冤案,不料盼来的却是彭如泽的死讯,后来虽猜知必是刘捷动了手脚,却也无可奈何,只怪自己不曾预先料到、加以提防,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孟丽君又道:“既然此路不通,我便开始着手收集其余证据。种种迹象表明,刘国丈似与此案有涉,他与孟士元似曾结下仇恨……”皇甫敬一拍大腿,愤然道:“明堂果然目光尖锐,一下便看出刘捷老贼与此事有关。我那孟贤弟正是从前曾和他结下仇怨,这才教这小人陷害得身败名裂!”
孟丽君精神一振,道:“正要请教表舅,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结下仇怨的?”皇甫敬犹豫半晌,方道:“此事关系我弟妹名节,本不该说,但明堂你若能替我孟贤弟昭雪冤屈,想我那弟妹在天之灵也当欢喜,必不会怨我。”孟丽君一听这话,虽在料想之中,心下还是一沉,侧耳细听他叙说。
皇甫敬回思往事,叹道:“事情算来也有十八年了。那时先帝驾崩,天下官员入京奔丧,我和孟贤弟都是总兵之衔,偕家眷一同来到京城。在京里呆了几日,有一日在街头碰见几个纨绔子弟厮打吵闹,几人合伙欺负一人,说是那人赌钱使诈,将他揍得鼻青脸肿。我弟妹为人最是亲切和善,孟贤弟年轻时也是个爱管闲事的,见那几人出手越来越重,又从旁人口中得知原是那几人赌钱赌输了信口诬赖,于是孟贤弟挺身而出,将那人救下,弟妹还送了那人一小瓶药粉,治他头脸伤痕。却不想他二人这一番好意救下的人,正是刘捷这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无耻小人!”
孟丽君微微一惊,心道:“原来刘捷从前竟是个赌钱斗殴的纨绔子弟。”听皇甫敬说道:“那件事情我孟贤弟夫妇原也没放在心上。几日之后,刘捷却找上我们住的客栈,自称他是元城侯刘诚次子,口口声声要拜谢孟贤弟夫妇的救命之恩。他本就生了一张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巧嘴,又是处心积虑地百般讨好,说来惭愧,不止孟贤弟,就是我也未能觉察他心怀不轨。他年纪长了我们好几岁,大家便兄弟相称,十几日里结伴将京城大小景致都游玩了一通。”
皇甫敬略顿了顿,喟然道:“说句公道话,那时的刘捷,本是个毫无野心的富贵闲人。唉!若是他从来不曾和我孟贤弟夫妇结识,也许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难怪人常说‘红颜祸水’,我那弟妹原是个万中无一的绝色佳人,可见女子相貌生得太美,也非幸事。”
孟丽君生平最恨“红颜祸水”四个字,只觉都是些无能耐、无担当的男人推卸责任之词,何况历代史书皆为男子所写,又有几人肯替这些“红颜”们设身处地想一想?这时听得皇甫敬将这四个字套用在娘亲身上,着实荒唐,便要开口反驳,终究还是强自忍住。
皇甫敬丝毫未觉,续道:“……记得那时刘捷曾提起过,说他父亲原是靠着祖宗荫庇袭得元城侯爵位,手中并无实权,他是家中嫡出的次子,父亲对他指望颇高,想方设法早早地替他娶了一位大家小姐,乃是顾太皇太后的内侄女儿,只盼他日后出人头地,他却依旧我行我素。父亲气得狠了,赌气说死后要将爵位袭给他庶出的兄长,他也毫不在意。”忽然醒悟过来,向孟丽君讪笑道:“我果然是上年纪的人了,平日也没个人说说话,怎么竟越扯越远了?”
回到先前话题,脸上笑容立时敛了,说道:“其实那一日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我不曾亲见,刘捷立下的毒誓,我也是听孟贤弟后来转述而来,他其余却并未多言。”孟丽君听到“毒誓”二字,心中一凛。
皇甫敬道:“那时刘捷已生有一女一子,儿子取名奎璧,正赶上过周岁生日,因在国孝中,禁筵宴音乐,便只来请我们去他府上。偏巧我早与兵部呼延大人定有约会,无法前去,于是只孟贤弟夫妇二人去了。那日我回到客栈时天色已晚,孟贤弟夫妇还未回来,我们从前也曾借宿过刘府,我只当他二人又在府里借住,并未生疑。不想睡到半夜,忽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教人踢开。我起身拔剑在手,却见竟是孟贤弟抱着弟妹,踉跄了脚步进来。孟贤弟身上衣衫焦裂破碎,头发也似教火烤得鬈曲焦黄,弟妹身上却无半点伤痕,只是昏迷不醒。
“我夫人赶忙帮着照料弟妹,我扶住孟贤弟,问究竟出了甚么事?孟贤弟哑着声音道:‘我点了明珠晕穴,免得她受不了。’又恨恨地道:‘原来我们都错看了刘捷这厮!他自那日第一眼见到明珠,心中便生出无数龌龊勾当,这些日子竟都是在做戏,为的便是今夜一把火将我除去!’我听得火起,提起剑来,骂道:‘这个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小人!待我去一剑杀了他!’
“孟贤弟伸手拦住我,回头向床上弟妹看了一眼,道:‘明珠不愿咱们在京里犯下命案,惹出无尽麻烦,若非如此,我早已一剑将他杀了。’叹了口气,说道:‘偏偏刘捷这厮倒也嘴硬,我抽了他十几个耳光,又用剑指着他心口,他脸颊青肿,却还望着明珠哈哈大笑,象是疯了一般,嘶声道:“我这一个月里忍受无尽相思煎熬,早就生不如死。你若狠得下心,便教他一剑结果了老子!否则老子留得这条命在,这一辈子缠定你了!就算等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就算身前凌迟活剐、死后上刀山、下油锅、来世托生入畜生道,我也非要娶你为妻不可!倘若这辈子娶不到你,我知道你怀了身孕,要生下个男孩,我将女儿嫁给他;要生下个女儿,我就娶来做儿媳妇。总之,你这一生一世,连带你腹中孩子的一生一世,决计逃不出我手心!”’”
转述完这句毒誓之后,皇甫敬良久不语。孟丽君听得这样一句毒辣无比的恶誓,将娘亲和自己的一生一世都牵连在内,身上不禁一阵毛骨悚然。一时间书房内静寂异常,充满了诡异妖谧的气氛。
过得半晌,孟丽君轻咳一声,划破静寂,问道:“后来怎样了?”皇甫敬定了定神,缓缓说道:“……我们当时并没怎么将那毒誓放在心上,只当是他一时狠极、破口而出的狂语獗词,不想却是低估了这厮的坚忍之心和狠毒手段……后来……后来……我因与呼延大人十分投契,蒙他提携,调我入兵部任职,孟贤弟夫妇便自行回转云南了。谁料这一别之后十多年来,我们兄弟竟再没见过一面,本想……这两年……借……喜事……不料……”一时悲从中来,唏嘘不已,最后一句话便说得含糊不清。
孟丽君见他真情流露,心中也自神伤。忆起爹爹从前每提及皇甫伯父时亦是如此,想他二人乃是金兰之交、生死兄弟,情谊自然深厚。一时顾不得举动是否适宜,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他肩头,劝慰道:“表舅放心。倘若孟提督真是受了不白之冤,我必定竭尽全力替他昭雪,还他一个清白公道!”皇甫敬抬起头,眼中微现湿润,道:“有劳明堂了。皇甫敬敢以这颗脑袋担保,孟贤弟决计不是战场上向敌人屈膝折腰的孬种懦夫!”
孟丽君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话题,若无其事地问道:“这么说表舅后来一直留在京中,这些年定已将刘捷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里了?”
皇甫敬道:“不错。自那事之后,我虽不信刘捷真能有所作为,到底对他生了提防之心,也一直在暗暗留意他的举止行径。自那以后刘捷再不出去与人赌钱斗殴,留在家中帮持会客应酬,渐渐遂了他父亲的心意。不到两年,刘诚病故,刘捷袭了爵位,借着岳家从前的权势,开始交识显贵,手里慢慢把掌实权。他手段了得、口齿伶俐,加上家世背景,才只五、六年功夫,升作了礼部侍郎,品位竟还在我之上。等皇上到了大婚的年纪,他早早地就将女儿送入宫中备选,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他暗中使了甚么法子,竟真给选中为皇后!刘捷从此父凭女贵,越发飞黄腾达起来。”
孟丽君佯作不知,插口道:“是了,那宗卷上写到,孟提督膝下只有一女。难怪刘国丈早早地便将女儿嫁了,儿子却至今尚未娶妻。”皇甫敬一声长叹,道说:“那孩子着实可怜!小小年纪,遇上这等横祸巨变。就算是成年男子,恐也难以存活下来,何况她一个十来岁的闺秀小姐?这会子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孟丽君想起这几年来自己的坎坷遭遇,心中一阵感慨,口上却安慰道:“或许她不曾远逃,受兵祸所阻,至今还安然留在云南,也未可知。”皇甫敬摇头道:“我正是担心这个。明堂不知,听闻我这侄女的容貌比她母亲当年还更美貌。倘或落在叛军手里,受贼人逼迫凌辱,她是大家千金,自然明白‘饿死是小、失节是大’的道理,当会自尽以保全贞洁,只怕更是凶多吉少!”
孟丽君见皇甫敬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既觉荒唐又复骇然,暗道:“难怪皇甫伯父从来不曾疑心我便是孟丽君,原来他心中早就认定孟丽君已经死了。听他口气,如我真是个无力自保的柔弱女子,又当真不幸教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