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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一通大话来欺瞒嫂嫂?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将实情告诉她么?”康信仁看她一眼,叹道:“你也知道,我少年时做下了无数荒唐事,那时对她原非真心,只是后来得知她一个人带大孩子,于贫困之中依旧对我不弃不离,心中委实感激,才发誓要一辈子好好待她。我本来预备在今年乡试之前将真相言明,也好教祖望认祖归宗、改回姓郦,他日便可光耀我郦家的门楣,至于我自己,却实在不配姓郦。但如今……唉!都是我当年的报应,命中无子也是应该的。我就算将实情告诉她又能如何?徒引她伤心而已,还是不说的好。”
康氏点头道:“说的也是。”顿了一顿,道:“那孩子本就姓郦,可不是巧得很么?不知你可曾留意,他生得象谁?” 康信仁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神情激动,却极力自持,道:“你也觉得象么?那日他现出本来相貌,我便一惊,偏巧也姓郦。听他说所用的易容药物叫做‘易姿丹’,后来我借故查看过他药囊,确是爹爹的旧物,那就更加不会错了。我自打第一眼见到这孩子起,心中便生出一股说不出的亲近之意,到底是血浓于水,方会如此。”
康氏道:“只有一件事:他若是明珠姐姐的儿子,却如何会随母姓郦?”康信仁道:“我也不知。但我既能更名换姓,妹妹她或许也更改了姓名,又或许妹夫同样姓郦,也未可知。”康氏道:“既如此,你可询问了他父母的情况?”康信仁道:“自然问了,他说父母双亡。我又问他医术师从何人,他说是祖上所传。再不会有错了,我那可怜的妹妹……”说到这里,语音哽咽,再说不下去。
康氏惊道:“那怎么可能?明珠姐姐医术通神,学得了郦伯父七、八成的医术,怎么会年纪轻轻的,便……便……”也说不下去了。康信仁眼中泪光闪烁,竭力克制,说道:“我记得当年大娘便是三十岁上呕血不止而亡故的,任凭爹爹再高明的医术,依然无力回天。妹妹小时便身子孱弱,我曾听爹爹私下说过,这病代代遗传,传女不传子,或迟或早总要发作的。一旦发作起来,时时呕血,半年之内便香消玉陨,无药可医。”
康氏一怔,眼角慢慢流下泪来,半晌才拭泪道:“好在君玉是个男儿,日后倒无此顾虑,也是一幸。”抬头问道:“你打算将这段往事告诉孩子,让他认你这亲娘舅么?”康信仁摇头道:“自跳崖之时起,郦明玥便已经死了。此人罪大恶极、猪狗不如,哪里配做人兄长、娘舅!”康氏见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知他自十几年前挥霍尽家产,走投无路、跳崖不死之后便心念大变,对往昔所作所为大感惭愧内疚,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提起从前之事,依旧不能忘怀,劝解亦无益,岔开话题说道:“祖望的灵堂设在前厅,你去瞧瞧罢。我回房里看看嫂嫂,劝她节哀。”
康信仁呆呆地出了一会神,这才举步来到前厅。抬头见厅内白幔围绕,心中有如刀割,定一定神,方走了进去,里面已有一人,白衣白冠,正在灵前焚香拜祭,不由一怔。那人微微侧过脸来,正是孟丽君,一袭白衣,更衬得面如冠玉、纤尘不染。康信仁心头升起一股暖意,说道:“君玉你路上车马劳顿,不回房歇着,怎么到这里来了?”孟丽君回头看他一眼,说道:“孩儿既已认了义父,祖望兄长便是我的义兄,孩儿前来拜祭,那是应该的。”对着灵牌拜了几拜,上前将香插在灵前香炉里。
康信仁见堂上只有灵牌,没有画像,想起一事,心中一动,向孟丽君道:“那日老夫见孩儿你随手几笔,便画就一副泼墨山水图,不知你可还擅长人物丹青?”孟丽君一听便知他意,想来康祖望是坠崖而亡,尸首或者不曾找到,或者找到了却已经面容毁损,画不成遗像,也是件憾事,答道:“孩儿略通书画,若是义父详加描述,应该可以画出义兄的遗像。”
康信仁见她听一句话便猜知自己心意,果然聪慧无比,喜道:“好!你随我来。”带孟丽君来到书房,房里四壁都是书橱,摆满了各式书籍,桌上笔砚,都是孩儿旧物,康信仁看得心酸,侧过头去。伺候笔墨的丫鬟上来见过礼,铺纸磨墨。康信仁道:“这个书斋是从前祖望读书的地方,有一万三千多卷的藏书,日后都是孩儿你的了。”当下细细叙述儿子康祖望的形貌特征、身材气质,孟丽君一笔一笔细细画来,直画了一个多时辰,才搁下笔。康信仁一观之下,眼中立时蒙上一层雾气。等笔墨干了,教丫鬟小心拿去给夫人观看。
过不多时,孙氏和康氏二人来到书斋,孙氏亲自捧了画像,见到康信仁,哭道:“妾身只道老爷根本不在意望儿这孩子,才会说甚么‘命中无子,乃是天意’的话语。如今方知道老爷与妾身一般疼爱孩子,只是疼在心底,不说出口罢了。是妾身错怪老爷了。”康信仁轻拍她后背,以示慰藉。原来孙氏自儿子死后,夜夜梦见他血肉模糊、五官不清的尸首,没有一幅像样的遗像,已成为她心头一件大憾事。如今得了这幅画像,将儿子的形态样貌画得惟妙惟肖,总算安宁下来,也有了心神寄托。
孙氏收住泪,上前向孟丽君福了一礼,谢道:“多谢你妙手神笔,不曾见过我孩儿面貌,还能画得这般肖似,老爷眼光果然不凡,玉儿你如此人才,日后定然前程远大。妾身早先言语冒犯,这厢赔礼了。”孟丽君听她改口唤自己作“玉儿”,已是承认之意,连道“不敢”,扶她坐下,自己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口称“义母”。
孙氏受了她礼,从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放在她手里,说道:“这是义母给你的见面礼,日后玉儿你娶了媳妇,便给你媳妇罢。只是玉儿你如此人品,妾身说句玩笑话,只怕不好找媳妇呢。”孟丽君吃她打趣,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宛若明珠生晕,俦丽绝伦。
康信仁兄妹二人见此情形,甚是欢喜,暗道如此解开心结,自然最好。康氏笑道:“小孩儿家听说要娶媳妇,脸都羞红了,果然面嫩得紧。”孙氏道:“玉儿本就年轻面嫩,妹妹莫要取笑。”果然一旦将孟丽君认作义子,便立时回护有加。
康氏方止了笑,向孟丽君正色道:“你莫瞧轻了这个玉镯,它可是我嫂嫂的宝贝。这是当年哥哥与嫂嫂的定情之物,也是经历了一番起伏波折才最终姻缘美满的,甚是吉利。我听说你与姑母、表妹相依为命,不幸路上离散,着急得不得了,想来也是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这个玉镯定会庇佑你们早日重逢、喜结良缘。”孟丽君听她这一番话语,便知她们胡乱揣测、乱点鸳谱,竟以为雪妹与自己两情相投,不由哭笑不得。她先前恳请季顺行帮忙寻人,沿途之上也不停打听蓉娘母女消息,落在康府丫鬟下人眼中,自然当作郦少爷对其表妹情意深重。是以才一回府,两位夫人便已得知,孙氏也是因此才会将玉镯送给她作为见面礼。当此情形,孟丽君无从辩解,亦觉无需辩解,让她们误会也好,遂道:“多谢义母。承姑姑吉言,君玉感激不尽。”
众人回到轩竹厅,孙氏此时心情不同先前,对孟丽君问寒问暖、关怀备至,添了许多有用的物事,又叫了两名成衣匠来,为她量制新衣。
到了晚间,一家人团坐一席,下人送上酒菜。孟丽君推辞身子不好,不能饮酒,便以茶带酒,敬了义父义母、姑母姑丈。席间吴道庵展开话题,与孟丽君谈论起诗文学问,孟丽君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有一答十,心中似有万卷诗书,且想法新异,往往发前人所未想。吴道庵才疏学浅,不敢多问,但听她娓娓道来,只一顿饭功夫,便觉收益良多。见她年纪轻轻,学识惊人,不禁自惭形秽。
提起捐监之事,康信仁道:“孩儿你放心,为父会替你将一切打点妥当。你只管安心读书,预备秋闱乡试便是。若有疑问,可请你姑丈指教。”吴道庵忙道:“有道是:‘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君玉学识远过于我,日后我才应当多多向他请教才是。”康信仁哈哈一笑,道:“但愿你姑侄二人今科都中,我康府便出了两位举人老爷,明年进京会试也有个伴儿。”众人吃吃笑笑,不觉已到夜里。
第一部 第十七章
发表时间:2005…09…18
次日,康信仁到药铺里将紫菀、神仙子和公孙叶三味药各取了两钱,交给孟丽君,至于鹿茸粉、黑熊胆及其他配药,当日季顺行早已准备妥当。康府内设有炼丹室,一切所需应有尽有,孟丽君将所用药材一一研磨成粉,依方调焙,三日三夜守在丹室,寸步不离,终于炼出一炉丹药,共有五十粒,剖出半粒一试,果然功效不凡。
荣兰伺候在一旁,见她神情疲倦,又是疼惜又是不解,问道:“公子既然已经恢复了本来相貌,这丹药日后想来用不着了,却为何还要花费偌大心力来调制呢?”孟丽君道:“不为别的,就只为这四个字:有备无患。”小心将丹药分作两份,一份放在药囊里,一份装入瓶中、依旧随身携带。
此后,孟丽君整日待在书房,遍阅群书、温习功课,预备秋闱乡试。有时康信仁在家中会见本府士绅名流,也命她出来会宾待客。他原是富甲一方的缙绅老爷,药材、珠宝、古董生意遍布江南各地,朝野之中俱有朋友,交游广泛,消息甚是灵通。孟丽君从前在家时,就常常隐在帘幕后面偷看爹爹会见宾客,熟知礼数,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范,加上容貌俊雅、气质高洁,令人一见之下印象深刻、赞不绝口。
孟丽君心忧战事,好在康信仁于前方、甚至军中,都布有若干线人,每日均有飞鸽传书,带来最新战况。这日传来消息,两军在隔江对峙两个多月之后,终于爆发了一场惨烈无比的大战,战事持续了整整两日,双方死伤无数,二十万人葬身江中,负伤之人更是不计其数。江上到处飘浮着断肢残臂,江水被染得如血一般殷红。
孟丽君早就料到会有这场大战,却不想伤亡竟然如此惨重,不由拍案怒道:“李延亭这厮,只为区区一己私利便挑动战事,陷万千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教天下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便是千刀万剐也便宜了他。”
又过了数日,消息传来,兵部尚书呼延宏老将军重伤身亡。与此同时,李延亭在昆明登基称帝,国号大齐,定都昆明,立其子李汝章为太子,兼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登基三日后,李延亭驾崩,原来他于混战之时右胸为流矢所中,自知命不长久,要在临死前当一当皇帝、过一把“皇帝瘾”。李延亭死后,太子李汝章即位,力排众议,派出使者,欲与大元朝廷议和,暂时南北分立,齐人占领两广、云南、贵州、福建四省之地。
孟丽君听到这个消息,心头立时生出无数疑窦,暗忖:“李延亭乃两广提督出身,两广乃其根本所在,若说身中流矢、时日无多,在昆明登基自在情理之中,却如何会舍弃其根本所在而定都昆明?委实令人费解。就如当日叛军舍古岚而攻威平,便在兵法预料之外,当日叛军由攻转守,如今更由守转和,看来这一切多半都与那新君李汝章有关。”
又想:“本来依照情势判断,朝廷此战当胜,如今却是两败俱伤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