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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魏律师疑虑中发声,“宁小姐这么做,恐怕霍先生要被检方列为共同被告,出席庭上,这样即便最后宣告无罪,霍先生的声誉也难恢复。”
周若愚说:“她这么不计后果地把供出来,是真的不要命了?还是有后招等着?果然他们余家的,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霍展年用一支烟的时间给自己心软犹豫,随后掐灭了余念,说:“联系袁医生,付给他的高额薪资总要值回票价。”
周若愚说:“老板放心,知道怎么做。要不要把姜安安也叫上,看她挺乐意给宁小姐下绊子。”
“抓紧时间,其他自己看着办。”
再开庭时,莫名等来风雨交加的天气,窗外雷声轰隆,久未平静,连带着偌大的法院电压不稳,灯光时不时暗了又亮,这场景仿佛来自九十年代初的灵异电影,只差幽幽一个白影飘过,全体尖叫奔逃。
邱振宇事前曾叮嘱她,要坚强,百毒不侵,铁石心肠。但看见袁医生拿着她的私诊疗记录出现法庭上,仍是止不住胸腔不断下落的心脏,将要窒息的痛,落尽无底的深渊,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也就是说,证宁微澜一直有未治愈的精神疾病,那么,此种精神疾病的通常表象会是什么呢?”
袁医生西装革履,斯文俊秀,倒能装出一副诚实可靠老实像,回答说:“远离群,孤僻,拒绝交流,完全生活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能控制也不能辨认自行为,但经过长时间药物恢复与心理治疗后,还是有可能一定程度上治愈的。”
“会不会有可能产生不符合实际的幻想,或者是所谓的被害妄想症?”
袁医生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未等多少时间,姜安安就已接替袁医生的位置,不遗余力地要把宁微澜逼向死角。
一系列证宣誓与自描述问题之后,检方继续提问:“请问姜安安女士,与宁微澜女士交往的十年间,她的曾经表现出过精神方面的问题吗?”
姜安安似乎经过挣扎犹豫,也不过十秒,随即开口说:“十年前与宁微澜刚认识的时候,她确实比较孤僻,学校基本不和任何交流,也没有朋友,之所以会主动同她说话,也是因为余晋羡老先生按月支付给家一笔钱,要求学校好好照顾宁微澜。此后的择女高校费,以及留学费用都由余老先生承担。”
切……有不屑地笑,原来连友谊都要靠钱来买,有钱的生活真可悲。
一时间望向宁微澜的目光中多了许多同情与怜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小女生,失去了父母家族倚靠,要如何孤身一活下去。
果然上帝公平,给予多少幸福,就埋葬多少痛苦。
她只是安静地,藏着细不可闻的叹息,侧耳听眼前多少诋毁,多少诽谤,尽此刻。
问话还继续,从不因的伤心而停下脚步,“陪伴宁微澜十年,可以说是非常了解宁微澜女士的,是吗?”
姜安安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居然面不红心不跳地补充,“们是最好的朋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那么据所知,宁微澜女士的精神疾病有没有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或者说她曾今有过不正常的行为吗?”
“大概是中学时期吧……”姜安安斟酌着开口,似乎十分为难,“她常常跟说,她夜夜被噩梦惊醒,总梦到宁江心先生死她眼前。也说过她母亲和余老先生都是坏,是鬼,会害她。她会突然间暴躁,焦虑,很难安抚。时不时的,她也有过自残行为,不知基于什么原因。”
宁微澜不由得冷笑,这都是说谁?姜安安的故事真是玄妙,精彩绝伦。
从前她虽然虚荣,也不见得坏成这样,颠倒是非,不分黑白,做尽坏事还能够站起来对宁微澜微笑,仿佛她们真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好友,可以对她明目张胆的背叛与伤害不计较、不仇恨。
二十年生如一梦,而今是猛然惊醒,还是仍梦中?谁能解。
检方请审判长重新考虑宁微澜证词的真实性,接下来她要被请去作精神鉴定,但她对结果的期望值为零,大家心知肚明,霍展年的陷阱几斤完美,怎么可能再给她爬出来的机会。、
审判长离席,群渐渐散开,她扶着木栏杆站起身,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愈发憔悴,突如其来的眩晕令她来往的走道里摇摇欲坠,姜安安离她最近,一把将她扶住了,凑耳边低声说:“输了就要装柔弱装晕倒?可惜现不再是们余家的天下了,看看,好像比从前的更穷更可怜啊。”
宁微澜甩开她的手,笑着说:“很爱他吧?”
“什么?”姜安安不解。
宁微澜抬头看着不远处缓步走来的霍展年,轻声说:“如果不是爱极了他,怎么会像一名急于表现的菜鸟战士,因为他一句话就去冲锋陷阵,奋不顾身呢?”
姜安安挑眉,索性承认,“是又怎么样?好过喜欢街头烂仔。”
“真可怜……”宁微澜无不叹息地说,“从前就只能穿不喜欢看不上的衣服,现……连喜欢的也是宁微澜不要了的,安安,知道吗,这就是命,怎么争也争不过命。”
“——”姜安安怒极,余光瞥见霍展年已走近,也不敢多事,只说,“等着吧,等到余家垮掉,看还能得意几天。”
“余家垮掉又怎么样?”她轻笑着转过身,往正门走去,“姜安安永远也争不过。”
邱振宇上前来轻轻扶住她,“没事吧。”
宁微澜摇头,“没事。”
只是真是难啊,太难了。这条路,昂着头,站着走下去,艰难险阻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作者有话要说:唉。。。。
我现在就是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慢慢来。
☆、57死刑
苍穹之下,一片死寂。
默默流动的车水马龙;静静等待的空虚城市;坠落的星消失在漆黑海岸线,这座城从来不需要奇迹;不需要希冀;不需要不切实际的告慰。
就在这一片沉郁腐朽的气息中狂欢膜拜,潮水般的掌声四面八方响起,狂风海浪一般冲击着脆弱的神经。控制不了;不断颤抖的双手;接不稳一纸裁决。
宁微澜的无行为能力精神鉴定书来的毫无意外,根本不值一提。被揭开的丑闻再次掩盖在绝对权力之下,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可有可无的笑话一则;邱振宇在庭上极尽所能地向审判长描述余敏柔彼时彼刻承受背叛后的心力交瘁,精神崩溃,谋杀也可算应激反应,请多多考虑事发时当事人的心理状况以及眼下不到三个月的短暂余生。
如果不是孙国祥突然间似浪子回头魔鬼醒悟一样的坦白认罪,声称十余年间余敏柔悬赏三亿苦苦寻觅的宁江心就被藏在余敏柔宅邸中,一时轰然,鲜活心脏陡然间就要跳出喉头,宁微澜几乎要站起来冲向证人席逼问已经满头白发的绑匪孙国祥。
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机会都好,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宁江心并没有死,只是被余敏柔带走囚禁,一关十五年?
“明山岛曼宁路别墅,宁江心的尸体做过脱水处理后就被封死在二楼主卧承重墙里头。多少年了,拆出来估计也是一具木乃伊了。我倒是佩服余敏柔,最毒妇人心哪,什么阴毒的办法都想得出来,找了个什么大师,十八根钢钉活活钉进宁江心脑子里,叫什么什么锁魂钉,人死了还要把魂锁死了不许投胎,这辈子被她弄死了还不算,死了也不得安宁,啧啧………………”孙国祥在监狱里老去的充满褶皱的脸不断抽动,他的不屑与恐惧,一览无遗。
庭内寂静无声,隐隐听得见压抑的哭声,甚至不必回头,就已猜到是谁会在这一刻发出低哑的悲泣,细若蚊蚋却仿佛包裹着千万个伤心故事,她紧紧捂住嘴,伏着身体,躲藏在椅背之下,尽力掩盖呜咽声抽泣声,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掩耳盗铃的傻瓜,任他们嘲笑,任他们不屑,任他们怜悯。
她原以为早已清晰的掌握生活的全貌,一切痛苦与磨难她都能足够冷静,但此刻,孙国祥的一句话就能掀翻她自以为是的认知,原来,原来命运的残酷远不止于此。
最可怕是仍要尽好市民本分,驱车前往明山岛就别墅,敞开大门招待集结迅速的骨干警力,操着铁锤榔头,大清早开工,刀枪剑戟轮番上阵,如同古墓开发,未过多久就将先人样貌展露在眼前——一具经过特殊处理的干尸装载在真空压缩袋里,好像一只刚下生产线,色泽诱人的糖水鸭,不伦不类的恐怖片情节,滑稽可笑。
然而对于宁微澜而言,眼前却是灭顶之灾,末日降临,甚至来不及哭泣,来不及嘶鸣,身心早已超出负荷,一时天旋地转,再不知道其后如何如何。
但愿就此一睡不醒,也好过眼睁睁看着法槌落下,审判长冷冰冰毫无起伏的语调宣布,本案犯罪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第一款,本席宣布判处被告余敏柔死刑,立即执行。另有,宁江心遗产继承案将由本院民事庭择日开庭审理。
即便早早有过心理准备,即便她已是将死之人,不惧死亡,但宣判的那一刻,余敏柔仍旧无法抵御死刑对生者带来的绝望与惊惶,瞬时被抽光了力气,跌坐在没有温度的地板上,惶惶无措地看着四周起立致敬的陌生人群,无处求生,无处求死,只能无知无觉地呆呆坐着,等待法警将她架起来带离法庭。
她的最后一眼,落在无可言语的邱振宇脸上,他的挫败与焦灼,毫无遮拦地表露在深褐色眼瞳里。
时间犹如倒回二十五年前那个满地落叶的深秋,偌大的展厅里只有三五个人,稀稀落落站在安妮罗杰晦涩难懂的画作前,邱振宇穿着深灰色长风衣,藏蓝色格子羊绒围巾,一束阳光中转过身,对着她挤出一个尴尬多余的笑,嘴上说:“你好,我是邱振宇,很……很高兴见到你,余小姐。”伸出手,给她一个商务会面一样的相亲节目。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紧张,事前演练过无数遍,微笑,转身,礼节性握手,每一步都完美,见到她才暗叫完蛋,依然紧张得舌头打结,声音颤抖。
而她,嫌他闷,无聊,没有惊喜亦没有激*情。
如果人生能够从头来过有多好,余敏柔也可以是温柔婉约的小女人,站在丈夫身后温温软软地笑,叮嘱他天冷多加衣,出差少喝酒,回到家热水都放好,尔后子孙儿女绕膝,孩童的哭声里终老。
死就死吧,她闭上眼,无所谓地说。
“我们还会继续上诉,你不要太难过,拖垮了身体,你母亲才更难安宁。”病房里,邱振宇一身疲惫,却仍要打起精神来安慰不争气病倒的宁微澜。
他自己的那一份痛彻底掩藏在身后,所谓男人,总习惯把艰难困苦一件扛,即便寸步难行、希望渺茫,也不愿多说一句。
宁微澜忽然有些羡慕邱一业,有一个这样坚强果敢的父亲,巨人一般站在身前,一路遮风挡雨,保驾护航。莫名的情绪在胸中翻滚,这个世界不公平得让人绝望。她垂下眼眸,尽力掩盖这一刻突如其来的怨毒与嫉妒,直到手中的小甜橙被捏得变了形,才轻轻叹息道:“我妈她…………多半不会再上诉了…………”
“不会的。”邱振宇更像是在鼓励他自己,“我一定会说服她上诉,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宁微澜说:“她的脾气你我都清楚,她决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