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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一点伤心,被他的胡闹也冲去不少。我一笑,学着他的语调说:“闭…嘴。”
“还叙什么旧啊,我们都散了吧。”龙结晟不耐烦起来,“这不耽误吃晚饭么。”
“小贼!休要口出狂言!”一个离龙结晟最近的大汉大喝一声,抡起铜锤向他袭来。
“且慢!”有人喊了一声,可那大汉已欺身到了结晟近前,西瓜大的铜锤眼见就要砸到身上。只见龙结晟双脚未动,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到那人胸前,于是,高他一头的对手像纸鸢一样飘了起来,落在一丈开外的人群中,手上的铜锤重重砸在周围的人身上,顿时喊声一片。
刹那间,众人被龙结晟显露的武功惊得说不出话来。妙谛方丈宣了声佛号,走上近前。“阿弥陀佛,老衲喊迟一步。诸位切勿随意出手,这位少年人,便是驰骋海上,连朝廷都管不得的海龙王。”
众皆哗然。“海龙王!”“他是海龙王!”“怎会如此年轻?分明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说话间灰影闪动,那人已倒地不起,一名结晟的近卫肃然道:“对我主不敬,可杀不可留。”于是再无半个人说话,每个人都用惊恐敬畏的目光看着龙结晟。
结晟见身份被人道破,收起了嬉笑的脸,沉下面孔,眼神淡漠:“大师,我还以为你回寺里参禅去了,出家人不该妄言的。”
“阿弥陀佛,老衲本已走了,又放不下这里的各路侠士,特来示警。正月初一长扬会之役,武林正道已折损了诸多好手,老衲怎能眼看着慕容府里又血流成河呢?”妙谛叹了一声:“唉,要不是你告诉黄鹤,除了我们这些老人,哪个知道你爹爹的名讳?任是谁也猜不到你的身份。”
大哥上前一拱手,目光灼灼看着龙结晟:“原来是海龙王到了,失敬失敬。两年前就听说南海换了少主,没曾想如此年轻。只是不知龙王为何要救那长扬会的恶贼?”
龙结晟一笑。“只因这恶贼是在下的同门师兄。”
“啊?”大哥吃了一惊:“去年秋天,太后寿仪的事情,龙王不是夺了长扬会的长江入海口么?怎会是……”
“我们师兄弟闹着玩,倒教慕容掌门见笑了。”
大哥神色颓然,咄咄逼人的气势落了下去,嘴角也垮下来。他生平最忧心、最耻辱的事情,不过是别人家里斗法。好像两个小孩打闹,自己却跟着跌得浑身是伤。
不忍看那张一下子老了很多的脸,我问燕云:“海龙王是什么帮会?”“不是帮会,是海上的霸主。天不管地不收,纵横四海,垄断了所有海上的生计,贸易做到了大海的那一头,富甲天下。朝廷也曾动过他的念头,奈何海龙王船坚炮利,兵舰比整个水师还多,只好听之任之,只要不惹是非便不拿王法约束他。”
我听呆了。天下竟还有不归王法的地方。
“真的吗?你师弟是海龙王?”燕云点点头:“结晟二十岁时接手了龙伯伯的事务,作了新一任的海龙王,从此我们俩每年的比试也花样翻新。秋天时劫的寿礼,一是为我出气,二是赢我一局,也好在师娘面前炫耀炫耀。”说着嗤得一笑:“我悄悄告诉你,他已经连着输我四年了,今年怕师娘打板子才出此下策的。”
原来那时慕容家上下焦头烂额如临大敌,不过是他们师兄弟的意气之争。
只是没想到,一场同门的较量,也把我的人生完全变了样。
“大师即不忍见血光之灾,我也无意涂炭武林。”龙结晟见大哥无话,打量了周遭众人的脸色,沉吟道:“今日我为师兄而来,断不至于空手而归。各位中原豪杰今天都是头一次见,不要兵戎相向的好。不如我们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一时间,无人做声。寒风扑面,但见夕阳甚好,终不免徐徐西坠。
19。
马车行驶在路上,微微的有些颠簸,床前的流苏也跟着一颤一颤。身体摇摇晃晃,于是靠进了后面的胸膛里。我在心里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只是不敢惊动了后面的病人。可是一双手臂绕上我的腰,尖尖的下巴也伸进我的颈窝,几绺缎子般的黑发落到胸前。手臂一紧,我被牢牢嵌进别人的怀抱里。耳边一声猫咪似的低吟:“唔……”车厢又归于平静。
被爱人抱着,乘坐华丽舒适的马车赶路,的确是一种享受。只是,腰上总被人顶着,那滋味……
“你还要装睡装到多久?恩?”我掰开水蛭般的手,怕碰着他的伤,小心的挪了个位置,戳戳燕云的肩膀。
他没有反应,仿佛还睡得很香,刚才那都是下意识的动作。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于是那长长卷卷的睫毛便轻颤起来,鼻子皱着,嘴角也不自觉的向上翘,车窗外的阳光照得他的脸愈发透明,仿佛涂了层薄薄的粉色胭脂,倒把我看得呆掉了。好美。
终于,燕云睁开眼来,笑道:“那有人像你这么看人的?”带着一点点羞涩和刚睡醒的懒,竟是我从没见过的风情万种。
“喂,我说,你再用这种色鬼的眼神盯着我看,小心我罚你。”一边说着,一只手不老实的摸过来。
真是丢人。不用他摸我知道自己已经有反应了。
连忙打断绮念,回到刚才的思路:“差一点就永远也见不着面了,现在当然要多看两眼。”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车外,龙结晟在教明灭唱汉人的曲子。明灭原来是苗人,久居滇南,穿着打扮起居习俗跟中原都大不相同,结晟小孩心性,天天拉着他问东问西,实在敌不过他的磨子功,明灭便给他唱了几回苗族的小调。看着他此时的形状,很难想象那天在慕容府谈笑退敌的风采。
其实也是大势所在。那天,龙结晟的锋芒谁也不敢不顾性命掠其缨锋,海龙王麾下十二近卫从来只有战无不胜的名声,地牢一场恶战,诸豪损伤无数,皆已胆寒。大哥振臂一呼,竟无一人上前。结晟长笑一声,于是一干人等在众人的如土脸色中扬长而去。
果真兵不血刃。
连夜从金陵离开。长生昏睡了三个时辰,终于清醒过来,看到燕云,一言未发的跪下,虽低着头,眼泪还是珠子似落了下来,打湿了衣襟。燕云也不理他,只随他沉默了半晌,淡淡说了一句:现在知道怕了?长生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狠狠的哭了,喊了声“大哥”,声音已然走了调。待他发泄得差不多了,燕云才吩咐道:还当我是你大哥,就起来吧。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那只从慕容府带出来的黑色袋子,果然装了个人。跟我猜测的相同,小赵。或者说是赵大。慕容掌门身边有四大高手,都是带艺投的慕容,各有绝艺,弃了自己的姓名,以赵钱孙李为号,常随大哥身边。赵大年纪最轻,也最得重用,因为一身神鬼莫测的用毒功夫叫人防不胜防。
这个无耻的师门叛徒杀人凶手。明灭如此称呼他。
解开布袋看见明灭时,小赵一向淡定的脸色终于变了,长叹一声,身子却在寒风中颤抖起来。
神药门偏居西南,收的弟子多是当地人,并不以武见长,与世无争,只是代代药王的名声传世。有一个名叫江川的汉人,来滇南游山玩水,十六岁的他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一身家传的好武艺,没曾想却被当地特有的桃花瘴毒倒了。也不知是幸也不幸,上一任的神药门主莫瓦恰巧路过,救了他一命。江川感激莫门主救命之恩,也对神秘的医术着了迷,于是拜入神药门下,做了弟子。
怪不得小赵,不,江川一身的用毒本领呢。滇南本就出没各种罕见的蛇虫鼠蚁,加上特有的深山灵药,果然跟中原大相径庭。
可是为什么要离开神药门,隐姓埋名生活呢?
“因为他奸污了师妹,杀了师父全家。”明灭恨恨地,眼睛里泪光闪动。
几年之后,江川聪颖好学,对医、药、毒、蛊都小有研究,莫瓦也很喜欢这个汉人弟子,只是江川的目光一天天更关注于师父唯一的女儿,他的小师妹莫月亮。随着小姑娘慢慢长大,出落得山茶一般娇艳,嘹亮的歌声每每引得山林间的鸟儿齐来附合,是邻近十几个村子小伙子们思慕的对象。江川满腔的爱恋向小师妹示爱,不料莫月亮已心有所许,拒绝了他。二人说到后来,越闹越僵,于是江川兽性大发,强暴了那山茶般的姑娘。刚刚回家的莫门主见此景象,冲上前扭住凶徒,可是江川的武学本领比一辈子饲弄草药的莫门主高明多了,连羞带怒,江川杀了救他一命教他医术的莫瓦全家,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逃出神药门,逃回中原。一直以来怕神药门的报复,他弃了自己的姓名,远离家乡东躲西藏。后来跟了慕容玉堂,改称赵大,在正道世家江南慕容潜伏了下来。
“当我和师弟们发现异状时,那恶人已逃了,师父家里一片狼籍。师父师娘被捏碎了喉咙,师妹还有一口气,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只是话一说完,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死了。她的手还紧紧的握着我的手腕,我知道她是要我们为师父师娘全家报仇。”明灭说到最后哽咽起来,闭上眼睛,一串泪珠顺着光洁的脸颊滑下来。
神药门推了莫瓦平日最期许的关门弟子明灭做了新任门主,彼时明灭不过十二岁,誓要为师门雪冤。三年多来,神药门人多方搜寻,也不得知江川的下落,正巧龙结晟来到,请明灭去中原治病。考虑到海龙王强大的势力可以帮助寻找,自己也可到中原一探究竟,就跟来了。没曾想一进慕容府,就见到了朝思慕想夜不成寐的他。
我看着那张平日看惯了的脸,二十几岁的样子,很年轻。知道他有很曲折的往事才会甘愿做个无名之士,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
后来明灭取出一只小锦盒,把里面的小虫放在江川的脸上。一直不做声的江川脸色大变,大声挣扎,结晟一指放倒了他。于是,他用惊恐之极的眼神,看这那条花花绿绿的小虫,爬进自己的左耳里。一柱香的时刻后,明灭解了他的绳索,示意结晟拍开|穴道。江川目光有点凝滞,也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龙结晟一直看得目瞪口呆,指着江川的背影,吃吃地说:“这,这就让他走啦?”
“他回滇南了。我在他脑中种了愿望神虫。现在神虫会指引着他,一路回到滇南,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得了。”
“喔。”结晟应了一声,还是没想明白。“然后呢?”
“然后他就会跪在师父师娘的墓前,以头撞碑,以手割肤,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撞得头颅裂开,神虫出,江川死。”明灭舒了一口气,开始憧憬,仿佛他亲眼看见了那一幕,于是笑了起来。
我和燕云对视一眼。虽然江川猪狗不如,可这死法也真是别具一格了。
“喔。”结晟又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神药门真真神乎其技。这也是蛊么?”
明灭心情很好的样子,笑得眼波流转,如春花初绽。“恩,这是我自己养的神虫。蛊术跟药石不同,我看燕先生中的那个情牵一线,必是在断肠子里加了一线蛊。虽然草药之毒进不了身,可蛊并不全是毒物,所以破了屏障潜入体内,再遇上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