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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千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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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是我验的,那伤口,看一眼便可明白。”顾惜朝顿了顿,眼里的幽暗深不见底,“杀死薛楼主薛文轩的凶器,正是神哭小斧!”


●7。

“什么?!”戚少商一惊,执杯的手一晃,溅出几星茶水。他的确猜想过顾惜朝与此案有关的可能性,却未料到这关联竟如此甚大,“你确定未弄错?”

“神哭小斧是我用过的兵器,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口,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顾惜朝道。

“那小斧,现在何处?”戚少商问道。

顾惜朝薄唇一牵,掠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只怕正被铁二爷当证物收了送去六扇门吧!”

“你的武器,怎么会落到他人手中?”戚少商一直疑惑。自他重见顾惜朝起,就未见他再执起小斧,不想竟是已入他人之手,还成了杀人凶器。

“……一年前,我恢复神志,第一件事便是将一直未曾入土的晚晴骨灰埋葬在扬州,晚晴生前曾说,希望我能带她去我的故乡看看,我未能让她如愿,至少在她死后,要让她一睹这里的风光。”提起晚晴,顾惜朝那双清冷如雪的眼中才渗进几许温暖,仿佛他所有的温柔,只为了那已逝的女子一人,“晚晴生前不喜争斗,我却一再怫其所愿,想是她即使在九泉下也无法安心吧!我便将神哭小斧埋于冢前,以慰其灵。”

戚少商不由默然。晚晴果然是他心头长存的伤口,他当初可以为她争权夺势,血债一身,如今也同样可以为她埋剑荒野,日日与青冢为伴,竟丝毫不在意没了武器后自己的安危。

“可是不久前,扬州境内频繁出事,不时有人被利器割喉而死。我本不在意,却于偶然一次与铁手同行时发现,死者的伤口,竟是神哭小斧造成。”方才为伤怀所染而显晦暗的眼中蓦地涌现出杀机,“神哭小斧唯一得寻处便是晚晴的墓冢,任是谁,若扰了晚晴安眠,万死难辞起咎!!”

戚少商这才明了:神哭小斧等于被顾惜朝用来镇守亡妻的墓地,如今为人所窃,必是有人去了他埋葬晚晴的地方,难怪他对凶手痛恨非常:“因此你便随铁手验尸断案,好找回你的神哭小斧并揪出盗斧之人?”

“不错,凶手如此大费周章窃得小斧,再以其作案,若还说此事与我无关,只怕鬼也不信。唯今之计,只有在其动手干出更大的事之前擒住他。”言罢却微微一叹,“不过,似乎已经晚了。”

“晚了?难道自栖凤楼一案开始,凶手已经开始实施你所说的‘更大的事’?”戚少商惊问。

“十有八九。”顾惜朝道,“先以不起眼的命案引人注意,直至把铁手也吸引过去,接下来就该着手于主要目的上了。虽然还不清楚对方为何要绕这弯子,但可以肯定的是,栖凤楼楼主之死无疑是整件事的导火线。”

“……怎么说?”

“大当家可还记得六扇门何以如此重视这桩命案?”

“……六扇门接手此案,是由于圣上颁下意旨,盖因栖凤楼楼主薛文轩年年贡奉抗辽巨金,为朝廷力拒外侵出力甚大……”突然噤了声,顿悟,“难道此案事关那笔抗辽义金?”

顾惜朝不置可否,眼中却是确定之意:“大当家猜得倒快。”

知自己言中,戚少商不由心惊,栖凤楼之出义金乃抗辽重资,若为人所窥,影响非同小可。如此一来,那薛文轩的案子只怕已极不单纯,念及此,连忙追问,“你是从何处发现的?”

“年帐。”顾惜朝答道,“我曾暗中潜查过栖凤楼近年年帐,发现其盈积愈多,而出贡之数却愈减。两年前捐献银两为三年前的八成,一年前则减为五成,而今年尚未捐出。近两年边关将士物资日缺,却少有人联想到栖凤楼,人皆以为其常年捐赠而致内部空虚,事实却是相反,近两年其收入比之往年,只有增,而无减。”

这么说来,戚少商想起近两年在六扇门中的确听说边境抗辽银两日缺,朝廷方面却无动于衷,如今闻得顾惜朝一番话,心里疑惑顿生:“栖凤楼楼主是薛文轩,这捐赠减少之事,难道与他有关?何以他又死了?而朝廷方面,对于义金减少之事,怎似毫无所察?”

“义金之数确是薛楼主所定,具体办事的却未必是他本人。有人暗中将银两数变动,再改了年帐,无人细察,便可瞒天过海。本来今年也打算这般施为,却突然下手杀人,以至闹得满城风雨。至于,你说朝中一无所知……”顾惜朝冷哼一声,道,“你们那个皇帝,本就不是细究这事的人,只知银两送出,还管它数目是否相合,是否安全送抵了?”

忽略那些大不敬的话语,戚少商对于眼前人细致慎密的分析,还是相当叹服的:“那依你看,凶手是为了什么突然动手杀人?”

“我不清楚。”顾惜朝却皱起了眉头,“若说是因为薛文轩察觉义金之数有异,对擅改银两数的人造成威胁,那他大可以以不那么张扬的手法解决此事。比如伪装成病死,或者让其服下迷神药夺其心志,更或者,还可以让其服用某些魔药控制其行为……”

“喂喂……!”戚少商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打断道,“你哪想来那么多折腾人的法子?”

顾惜朝一眼横来,也不反驳,只接着道:“谋划两年,如今却突兀杀人,对方的意图,如果硬要扯个理由,只怕是因为我和铁手在此,再要具体,已是推断不出……”他微微摇头,“线索太少……”

戚少商没有说话。他素知顾惜朝心思细密,能察人之不察,若是连他都说不知道,那对方的手段,也算值得赞上一声的了。

“还有一事。”顾惜朝接着道,“自栖凤楼事出后,常有些不速之客来此生事。”转头对着窗外一奴唇,道,“你之前已看到了。”

“那些人,是否因你前去查案而打算先下手为强?”戚少商问道。

“呵,可有那般简单么?”顾惜朝冷冷一笑,道,“先以神哭小斧嫁祸于我,再下手灭口陷自己于危险之境,岂不矛盾?”

“若非如此……”戚少商沉念一想,道,“莫非,那些杀你的人和欲嫁祸于你的,是两路人?”

两路人?不是,时机上太过巧合。顾惜朝心中默想。但同时,似乎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戚少商的话将他原本未想到的部分提点了出来:不是两路人,但所行之事却互相制肘,难道……

“意见相左!”眼中一亮,顾惜朝脱口道,“前来杀我的人若是自做主张,这矛盾之处便可说得通。昨夜那群人,不论原因为何,其所行与那主谋之意必不相合。”说到此,忽然脸色一变,“不妙,昨夜那女人中毒逃脱,若侥幸未死,其擅自动手之事应已为其主谋所知,栖凤楼中遗留的东西将毁!”

戚少商亦觉事态发展不容乐观,问道:“你说对方要湮灭线索?可栖凤楼中还有何线索存在?”

顾惜朝却不答,微眯的眼中冷芒愈发凝然。

戚少商是熟悉这种眼光的,三分自信,三分狂傲,三分凛冽,还有一分决绝。心中隐约有预感,每当那人露出这等眼光时,通常都代表他将要做些什么。

“你想干什么?”他问,压抑的不安。

“夜探栖凤楼。”一顿,鹰目中寒光愈盛,“今晚!”

“不行!”几乎未加思索,戚少商断然阻止,见顾惜朝不满的眼光向自己射来,忙道,“若是平时也便罢了,你现下功力尽失,对方又有了防备。夜探?你要怎么探?”

“这点我自有计较。”

“不行!!”戚少商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放心,不放心他独行。自昨晚那些事后,他发现,他根本没法眼看着他受伤,没法眼看他步入危险境地,是以他断然否决了那人的决意。

顾惜朝本感到不满,他一向厌恶他人对自己所思所为的干涉,以他独断独行的性子,本容不得他人质疑,此刻遭到坚决阻拦,心里不由不快。然而,当视线对上那人的双眼,那些隐约的不满顿时无处可寻。

也许戚少商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中包含多少担忧,隐而不发,又按捺不住,却是如此真实,不由不信。

他在挂念他的安危么?他对他的信任以这种方式表达出来,真切而温暖。心中不由一热。

一路孤行而来,无人慰问,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但是这一刻,那人的担忧竟让他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是被重视着的。

只不过,心下虽有撼动,顾惜朝嘴上却不愿让步:“大当家硬要阻我,难道不怕那凶手就此销毁了线索,此后再难查得么?大当家不担心,六扇门也不在意么?”

提到六扇门,戚少商脸上果然一僵。自己此行的身份是六扇门捕头,放任凶手在眼皮底下逍遥法外实不是他该做的。然而要他因此任顾惜朝孤身犯险,却终是不愿,一时沉默不语。

顾惜朝以为他终于让步,暗自松下口气道:“如此,便请大当家在此养伤期间,静候佳音了。”

“……我和你一起去。”戚少商忽然道。

“什么……?”顾惜朝没料到他这般决定,待要说上什么,戚少商却不给他插口的机会了。

“我也一起去。”戚少商态度坚定地有些霸道,“臂上的毒你早解了,区区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与其要我在此将养,倒不如同去,比起你一人来不是多个强援么?”见顾惜朝未作声,继续道,“若你不允我同行,我也不会放你出门。你自然知道,我并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我只是……”

话只说至一半,剩下的,却已不必再说。

顾惜朝唇角一勾,一笑融人:“既然大当家闲不住,便随行一趟消消闷气罢!”


●8。

淡月胧明,惊梦天气,虽无清秋惯常的爽朗,倒是对夜行者颇为有利。

戚少商搭过身旁人的臂膀,提气而上,粉砌如新的高墙便被轻松落在了身后。

“如此,是否替顾公子省却不少麻烦?”戚少商看着身旁那人,邀功似地笑,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就那么漾出来,那神情,不像来探案,反似参加什么集会似的。

顾惜朝本待说上几句压压他劲头,见他笑得坦然倒一时下不去口了,顺他话头道:“大当家功力了得,出入个栖凤楼自是不在话下。”

夜下,顾惜朝青衫翩然,领口为御寒而衬的一圈毛领裹住他脖颈,反映得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显凝白如玉。

他的脸色透着些许苍白,月光下如蒙薄纱。戚少商只见得他嘴角一勾,淡绯色双唇便启出一个轻浅的笑意,半是揶揄半是戏谑,只觉心头没来由地一震,忙转了视线,不敢再看。

便是这么心猿意马间,人已行入后苑。

栖凤楼不愧为扬州第一楼,楼后那种满各类知名花草,兼有一池碧波荡漾的清幽之境若说是后苑未免太大了些。戚少商跟着顾惜朝走,只觉一路上尽是在花枝叶影中穿行,除了满目红紫,什么也看不到,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

“灵堂。”顾惜朝脚步不停,答道,“正确说来,是停棺处。”

“停棺处?”戚少商不解,“之前见栖凤楼大办丧事,又听闻前几天楼中有遗体入土,还以为是薛楼主被火化掩埋,原来竟不是么?”

“薛文轩一生仗义疏财,于朝于野都算是颇有名望之人,其遗体入土,声势定然不小,纵使栖凤楼不愿大摆排场,扬州百姓也不会答应让其寂寂而去。至于外面所传楼中下葬的,想必只是些不相关的杂役而已。”顾惜朝一顿,略思片刻复又补充道,“大当家会听得如此传言亦不足为奇,这件事上,只怕有人在故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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