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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文似笑非笑道:“到时候你血流倒地,说不定天枢的心便从此动矣。正如你前日说,天枢素有怜弱之心。”本仙君打了个寒战。衡文搭住我肩道:“吓你罢了。放心,那时候有我,你怎么会伤。”我苦笑道:“倒不怕他伤,只怕命格说的日期准头有限。说是四五日后,保不准今天晚上就来了。”
结果,当天晚上,本仙君睡在床上,眼睁得像铜铃一般,惟恐有什么动静。睁到三更后,除了天枢的咳嗽,什么都没有。一个没撑住,就睡了。
连着一两日,本仙君白日到处打听名医替天枢治病,晚上提心吊胆惟恐单晟凌不按时辰杀进来,元气大损。半夜不敢睡,倒方便我替慕若言顺气端水。我这几日拿补品日日给他调理,晚上咳嗽也少了些。慕若言的手多了些热气。某夜我端水让他喝了后上床,他在枕上轻轻说了声多谢。本仙君辛酸老泪莫名欲淌。
命格老儿通报后的第三日晚上,三更时分,乌云压月,阴风大起。本仙君听得窗外悉悉索索,有些不寻常动静。
本仙君难道真没看错命格老儿,单晟凌不按时辰进王府来了?
我将胸前的铜八卦牌合在双手中心,默念符诀。一瞬间脱得真身在半空,悄悄潜出去。
门外腥风阵阵,院中影影绰绰一个人形飘在花丛中,间或几声媚笑,犹如凄风号号,是女子的声音。
原来是本仙君猜错了,命格老儿个乌鸦嘴。
不是单晟凌来了,是妖怪来了。
闻这股腥臊味儿,是狐妖罢。
那狐女去的方向却是衡文的卧房,修行不到千年的小毛团儿却敢自己撞到上仙手上去。本仙君懒得费工夫追他,索性瞬移到衡文门前,等她送着过来,母狐狸乖觉,一眼看见本仙君,娇笑道:“啊呦,院里的仙家可真多。”
按照天庭的规矩,见到这等小妖怪,不能立刻就杀,要先讲一番道理。
于是本仙君沉声道:“妖孽,本仙君念你亦有心向道,不忍将你打回原形,若你能弃邪路,修正法,数劫过后或许能修得仙果,得入天庭。”
狐女道:“哎呀,老道士罗嗦,没想到你这个年轻的小神仙也罗嗦。奴家只是想与房中那位仙君得宿一夜鸳鸯,沾些仙露。罢了,反正已有占先的了,奴不与你罗嗦,后会无期。”拧腰一道乌光,向正南去。我抬手一弹指,只听乌光里一声惨呼。已是留了些情面,能不能残喘一命还要看她造化了。
衡文的房中妖气沉重,我正待破门而入,忽然想起留下天枢在房中。他是星君转世,定会引妖孽窥觑。衡文仙术远在我之上,房中无甚动静,
料想他没什么。本仙君向门缝道:“衡文你先自己对付着,我看了天枢再来帮你。”
径直纵光回涵院卧房,慕若言在床上沉沉睡着,还好没什么。本仙君画了道仙障将他罩严实了,方才又向衡文房中去。
腥风更浓,衡文房前妖气沉沉,房中仍无动静,我大觉不妙,隐去气息潜房中。
荧荧红光里,一个人影搂着衡文站着,低声道:“我自从见到仙君后,就日夜思慕,不能自己。我知道我这个妖遇上仙君只有死路一条,我来此处就没打算留着性命。只望……”舌尖在衡文耳边轻轻一舔,“只望仙君能允我一夜。仙君可知道,这世上最美妙之事,究竟是什么趣味么……”
本仙君听了这许多,居然没动。
因为本仙君傻了片刻。
银白如雪的长发,斜飞的妖媚双眼,是头白狐狸精。
狐狸身上白袍子怀抱大敞,露出精练的胸肌,十分要命。更要命的是,这是头公狐狸。
第十五章
本仙君一边惊讶,一边现身:“毛团,你在做甚?”
狐狸是头情种,搂着衡文,把本仙君当团气。狐狸爪子摸着衡文,分明是摸给本仙君看。
衡文,衡文神清气爽,且未受制,从我进屋的刹那就该晓得了,直到我现身,双眼只看着那狐狸,由着狐狸动嘴动爪的给我看。
难道衡文看上了毛团?
至于么?狐狸精固然模样不错,怎能比得上本仙君的倜傥。
就算这双丹凤眼,也因男女而宜,种种不同。长在女子脸上,那叫做勾魂摄魄的丹凤美目,国色天香,入诗入画;生在男人脸上,就是一双雄赳赳的丹凤怒目,恰似枣红面皮的关二爷。
本仙君钦佩狐狸的胆色,本不欲出手太重,奈何狐狸得寸进尺,越摸越不是地方,我一个没留神,念了个电诀,一道天闪喀地打向狐狸的天灵盖。狐狸有几年道行,闪身躲避,笼起妖气来挡。倒是挡去了大半,踉跄退了一步,哇地吐出口黑血,靠在桌边大口喘气。
我站到衡文身侧点亮油灯,狐狸抬着一双幽怨的双眸看衡文,又颓然闭上,“原来仙君是拿我做幌子,罢了,能亲近仙君一次,心已足矣。”再睁开双目看我,“你拿我罢。”
衡文上前了一步,站在我身前道:“此事不怨你,你走罢。方才是我起兴要耍弄这位元君,才借你一用。现在想来,将心比心,我这样对你实在不该。”
狐狸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慢慢站直身,双眼哀愁,“仙君又在戏耍我罢,像我这样的妖精,在仙君口中不过是个成了人形的毛团,我对仙君做那些事你也定觉得污秽龌龊。我来便没打算留着命,能死在仙君手上我就满足了。”
何其动情的言语,本仙君忍不住唏嘘。
衡文再上前一步,与狐狸不过一尺的距离,缓声道:“你和我说那些话,其实我心中有些欢喜。几千年来没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能应你,却不是因为我是仙。”轻笑了一声,“你其实并未做什么,我向你赔个不是,回去养伤罢。”
狐狸尖尖的耳朵颤了颤,低声道:“前些日子仙君下界,就落在我修炼的山旁,我本是贪图仙君身上的仙气,近处一看,却再也忘不了仙君,方才尾随至此,今夜唐突。仙君方才的话,其中含义我已明了。只是……”双眼含着眷恋,深深盯着衡文,“倘若我有朝一日得成仙果,能否与仙君再聚云渊,畅怀一饮?”
衡文颔首道:“好,我答应你。你可要记住,我虚衔衡文清君。”
狐狸的眼眸亮了亮:“原来是司文的衡文清君。也烦清君记得,我叫宣离。”
本仙君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在下宋珧元君,你若成仙后想报今晚的一击之仇,也可以来寻我。”狐狸的耳朵抖了一抖,爪子连抬都未抬,看来我方才在衡文面前喊他毛团,伤他颇深。
本仙君向来大度,不同他这毛团计较,看他抽身欲走,忙赶在前面讲一句不得不提醒的话:“毛团……啊,是宣公子,你性喜断袖,不会去滋扰寻常女子,修那采阴补阳的邪法,这是好事。说不定正因如此你才有仙缘,但千万不得做那滋扰清秀男子的邪事。需知以阳补阳反为亏,修道一途讲究清心寡欲,神清则气明,气明则……”
狐狸化风而去,将本仙君未完的话没入夜色。
难得本仙君论道,他却不听教诲。衡文扬眉道:“你成日絮叨你这个神仙是白捡来的,居然论起修行之法头头是道。”
我嘿然道:“天上几千年,满耳朵灌的不都是这个。毛团今晚揩足了清君的油水,再听我一番教诲,足可受用百儿八十年了。”侍侯慕若言成了习惯,看见衡文的前襟被狐狸扒开些许,忍不住凑手去拢了拢,“我守在清君身边几千年,这些天还每晚睡一张床上,我还没干的事情,倒叫一头毛团全干了,心中甚痛甚痛。”
衡文似笑非笑盯着我,“那你我做些它没干的事情可好?”
紧挨在我身边,面孔缓缓凑近,软且温润的双唇骤然触压上来,本仙君打了个激灵。乖啊,玉帝命格,说不定正在天上看着。
但有些事情,也只由得你片刻清醒,如身在湖水中,焉无不湿衣裳的道理。
衡文与此道生涩,细噬舔触只由着性子,越发得诱人,我忍不住搂紧了他身子,回占先机,只觉得那柔软的双唇如潭水,甘心溺在里面。等抬起头时,衡文微微睁着眼,灯光下含着迷离,润红的双唇引了一抹笑,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原来是此种趣味。”
这一句话着实要命,本仙君几欲像那头狐狸一般蠢蠢欲动,拿舌触了触他耳边。怀中的身子微动了动,幸亏在此时,本仙君多年修为翻上灵台,及时清醒,握住衡文双肩送出三寸。
衡文屏眉道:“怎了?”
我苦笑:“再下去就要上诛仙台了。”
衡文后退些许不以为然道:“若真的如此,你替天枢渡了那么多回气,早被拿回诛仙台上砍回八块了。”
本仙君默默斟杯凉茶,灌了下去。
衡文坐在床边,摸起破折扇晃了晃,“只是一时趣味,并不当真。便是真做了甚么,不是还有房中双修之术一说么。”
我默默放下茶盅,衡文道:“怪不得你说命犯孤鸾时,每每神情颓然,原来人间情事亦有无限妙处。”他悠然似有神往,本仙君心惊胆寒,“清君,你我下界可是要替别人设情劫的,万不能节外生枝,赔进去什么。这种事情,如果沾上了,就知道被它折磨比受天下所有酷刑都厉害。”
衡文清透的双目盯着我,“放心罢,我只是略有好奇,泛泛探知。却是你,说得倒像你正被折磨着似的,莫非你瞒着天庭,竟动了凡情?”
我干干一笑:“哪能~~当年的事感慨而已。”对衡文道了声好睡,回卧房去了。
附回李思明身躯,料想不多久天也该亮了,天枢睡得很熟,许是我设的仙障与他的仙气融会,宁了心神。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方才亲过衡文,本仙君睡得着才怪。
当年在天庭第一次见衡文,是什么情形来着?
本仙君新近,十分思旧。
第十六章
想我第一次见到衡文时,只觉得这位清君的排场比天枢星君还要大。
当然,衡文清君也确实比天枢星君的位次高了些许。
当时我刚拜会过天枢星君,得了冷冰冰一点头。仙使引我一路行去,道是去拜会衡文清君,仙使对我道,这位清君司掌文宗,与几位帝君位阶相等,我虚心竖着耳朵默记。将到衡文清君的微垣宫前,只见仙者众众正向另一方去,仙使道,你却不巧,衡文清君恐怕有事出门。遥遥指给我看,众仙簇拥的几人,左右随侍的是文武两位魁星,后面三位是掌案文君和文昌文命两位仙君,中间那位便是衡文清君。我极目望去,只看见一个渐行渐远的淡紫身影,风姿纤雅,倒与那位天枢星君的背影有几分相似,只是天枢星君还见了个脸儿,这位衡文清君连面都未见到。
只得奉了一张名帖与微垣宫外的小童,再去拜会其余仙僚。
几日后,天庭上众仙约莫拜会完毕,我每日出门四处游荡,熟悉路径。那一日到了蟠桃园不远处的一方莲池边。天庭的莲花四时常开,一朵朵擎在水面上,亭亭然。池边云霭浮动,荷香阵阵,引人沿着池边一步步走,细细赏玩,走到云霭深处,却看见一块大石铺着纸,有一人半蹲半跪,正挥毫作画,想来是画这池莲花。
我走得近些,道了一声叨扰,那人侧过头来,手中的笔信手一甩,他嗳呀一声,墨点溅了我一袍子,忙起身拱手笑道:“一时未留神,抱歉抱歉。”
我呆了一呆,倒不是因为衣裳上溅了墨,而是那人清雅如莲的好相貌。
后来衡文曾问过我,“你那时看见我,在心里把我和天枢比了没?”我老实答道,“比了,明知道你衡文清君的模样天庭没人比得上,又何必多此一问。”衡文笑得受用。
那时候他看起还半像个少年,头发松松散在脑后,只在发尾绑了根带子,穿着一件麻色布袍,袍角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