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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几位农妇又目瞪口呆了。
村里先生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是此解。
小孩子灵巧;却不比夏笙惊鸿浮影;没跑多远;就被他拉住衣领拎了起来。
夏笙笑得贼兮兮:“嗯?说我像女人?”
小男孩眼睛一转,嘴谄媚的弯起:“大哥哥你功夫好好哦。”
事实证明夏笙对他顿时心软,下巴一挑:“那当然。”说着就把小孩放在地上:“我问你,附近到底有没有住的地方?”
“村东有家客栈,五两银子一晚,但条件很差,我家里比较好,才一两哦。”
他小脸笑的更甜,大眼睛眨了又眨。
简陋木屋,低床草塌。
夏笙走进去愣了愣,看样子这里只有住了他一个。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嘻嘻笑出来,跳过去把乱扔的东西四处猛塞。
“你爹娘呢?”
“我没爹娘。”他满不在乎。
“那你叫什么?”
“初见,估计是他们起了名字,写在纸上就把我扔村口了。”
夏笙动动嘴,没说话,把包袱放在脏兮兮的桌子上,拿出锭银子。
小男孩顿时笑逐颜开:“你真大方。”
“去,我是让你买些吃的来!”夏笙作势要打他,半截收了手:“剩下的……就留着吧。”
初见乐得不行,甜甜的嗯了一声拔腿就踏着小布鞋跑出去了。
见小男孩没了影,夏笙才坐下,翻了翻因缘心经,心里却难受得很,虽然自己也是爹不亲娘不要,但冷冰冰的韩惊鸿还是了他一个美丽的过去,又有不肯说出自己是谁的姑姑,对他那么好,还有绮罗,还有……穆子夜。
看看窗外天色渐晚,他疲倦的倒在草席上,想着明早要快些起来赶路,到了秦城,也方便打听他们人在哪里,眼皮越来越沉,几近睡去,急促的脚步却响回来。
“哥哥,我买了烧鸡和肉粽,你喜欢吃哪样?”
夏笙差点崩溃,摸摸肚子根本不饿,废了好大劲才说出来:“不都不喜欢,你自己吃吧。”
初见匪夷所思的望望躺倒的夏笙,倒是乖乖的坐在桌前撕下个鸡腿。
“大哥哥你去秦城干吗?”
“找人。”夏笙闻着鸡味痛不欲生,干脆把眼睛闭上自我麻痹。
“找谁啊?”初见吧唧吧唧
“说了你也不认识。”
“说说看,我打小接待四方来客,什么人我不认识……”
夏笙嘿嘿的乐,心想一个小孩子说了也无妨,便道:“还打小……我要找的人呢,他叫穆子夜,他……”
初见一下子呛着了,咳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谁不认识穆子夜啊,大哥你可真逗。”
夏笙猛然睁开眼睛,爬起来:“啊?”
“他是青萍谷的嘛,说是比龙宫那个倾城剑还要厉害呢,从这过十个有八个是去找他的,大哥你排不上队啦。”
夏笙想了想,估计自己五年没见人成了井底之蛙,又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你知道有个叫韩绮罗的人吗?”
初见想了想:“是不是玉宇城那个,前年还总有人说,现在都快忘光了,听说她长得好漂亮……”
“嗯,嗯。”夏笙点头。
“可惜红颜命薄。”小鬼舔了舔油光光的嘴,语重心长。
屋子顿时一片寂静。
夏笙明亮的眼睛变得很是迷惘:“你说什么?”
“哎呀,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嘛,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韩绮罗好像早死了,她夫君应该很伤心,把玉宇全封了起来,反正都是过时的事情了。”
夏笙语调变得很是奇怪:“绮罗……死了?”
初见大眼睛对着他。
还没等再说话,夏笙抓起包袱风似的跑了出去,到院子里使劲解着缰绳,越慌越解不开,急得细汗一下子就出了半身。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小男孩跟到门口,看着夏笙一把拽断绳子,起身上马就冲入夜色。
马蹄声很快就远了。
初见嘟囔:“疯子。”
屋里的灯把小影子拉到院里,细长细长。
巍巍峭壁,蔓蔓青萝。
往下看去绝对会让人头晕目眩,越高越陡。
夏笙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可以站脚的地方,挪过去,手松了,却已经血淋淋的僵硬住不会动了。
脑间,全是空白。
一路驾马疾驰,顺江流船,在森林中对着姑姑的五行秘术研究多日,才找到当时狭路。
大石,竟然真的横在中间,往上看,只有几乎垂直的山,和茫茫苍天。
夏笙一咬牙,攀援而上,爬了十多个时辰,却还见不得顶。
木着身子歇息片刻,原本洁净的绸衣,满是泥土,鲜血,和破洞划痕。
清眸蓦然垂视,身子晃了晃,他又费尽全力抓住石缝,一点点向上挪动。
疼痛,疲劳,都感觉不到了,他什么都没有想,也不敢想,就像是只永远不懂得停止的动物,寸寸艰难的朝绮罗行去。
绮罗。
仅仅是这两个字,都让夏笙有了超出凡人的决绝情绪,没有考虑到半点后路,他竟然妄想从这山峦翻过去,进入早已告别尘世的玉宇。
最笨的办法,肯坚持下去,就是最管用的办法。
当夏笙踏到土地,扶住最高出的古木时,朦胧的双眼,已经远远望见水墨玉宇,浩渺清池。
即便是因缘心经护体,也禁不住多日糟蹋。
还想往前走,脚一软,就昏了过去。
梦里,又见绮罗。
她新月弯眉,总是浅笑。
小小的她,或者已经长大了的她,从始至终温柔的对待自己,怕冷了,怕饿了,怕被人欺负。
她叫他,阿笙,阿笙,阿笙。
一天比一天成熟的声音,响彻,回荡,直至消亡。
夏笙午夜惊醒,满脸是汗。
他眯起眸子,对着遥远的明月,忽而就湿了眼眶。
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向山下走去。
那时前来,四个人骑着马,有说有笑,那么完满。
才几年,为什么一无所剩。
走下山野,淌过溪水,当他喘息的到达浩渺池前,这种感受犹为明显。
是莫青风,又不是莫青风。
高大的身体披着月影,还有,满头华发。
听到响动,莫青风回首,表情淡漠,甚至木然,见到了夏笙,还是起了些隐晦难见的波澜。
“绮罗呢?”夏笙扑过去抓住他,抓的他满袖是血。
莫青风低沉着声音:“你如何进来的。”
像是没听到,夏笙力竭嘶喊,漂亮的脸庞完完全全扭曲起来:“绮罗呢?!!!”
蜀葵,白色的蜀葵开的到处都是,水绿的叶子,洁净的花朵,在风中静穆异常。
两座坟冢,雕砌的落落大方,写着她们的名字。
韩绮罗,季蓝。
夏笙全身都在颤抖,软着腿迈进墓园。
而后,忽然停住了脚。
黑透至底的眸子呆呆的望着那三个字。
莫青风叹了口气:“万事无不尽,徒令存者伤,你,还是想开点吧。”
夏笙还是不动,连抖动得肩都平了,莫青风怕他神哀过度,扶了一下,却被夏笙狠狠的甩开,他几乎是径直倒向绮罗墓之的,抱住了白色石碑就死不起身。
长歌当哭,势必在痛定之后。
他没有哭,也不会哭,只把脏兮兮的脸贴了上去,叫了声:“姐姐。”
再无音响,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他从不唤她姐,今日,却说不出别的什么。
莫青风不忍心,又劝:“她已经不在了,何苦折磨你自己?”
夏笙闻言愤愤回首,咬牙切齿:“你还我姐姐!”
莫青风一连哀愁站在那,说出不话来。
夏笙起身就使了大力推搡她,边推边喊:“我姐怎么死了,我姐是怎么死的!你说要照顾我姐,你放屁!”
莫青风白发乱了满脸,轻声说:“杀你姐的人,也躺在这里了。”
夏笙不敢置信的回头瞅了瞅与绮罗墓碑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伸手就给了莫青风一巴掌:“你凭什么把她放在这,绮罗不要!”
曾经满是自信的鹰目早就空空荡荡。
“你……你喜欢那个女人……?”
莫青风没有否认。
“那你干嘛还招惹我姐,你怎么能对两个人好?”夏笙眼睛通红:“一定是你和她纠缠不断,才害死绮罗!”
“夏笙,人不想你想的那么简单……”
“少找借口了,我以前敬佩你,没想到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伪君子!”
夏笙胸口一阵窒息似的感觉,气的急了,回身就踹倒了季蓝的墓碑,跑到绮罗那里大肆破坏起来。
“我要带绮罗走,她才不想在这里,她最喜欢我了。”
看着已然长大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夏笙,莫青风没有动弹,只想等着他发泄够了,再做打算。
没想到,夏笙铁了心似的,根本不知道疼,脸越来越白,对着坟冢连扒带打,碎石落了满地。
莫青风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夏笙却双臂支在墓上,不动了,脸如晨雾,唇失血色,片刻,殷红的液体涌出了口,他一个瘫软,倒在地上死了一样,无声无息。
因缘心经,最忌大悲大怒,夏笙已练至高重,伤害尤其之深。
气血逆涌,心脉俱损。
难怪妇人当日如此犹豫,让他考虑了再考虑。
无奈少年不识愁,更难懂人事易变,爱若别离。
玉宇良医不少,却足足医了半个月,才让他醒来,人依旧气若游丝。
莫青风时常默坐床前,凉着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夏笙昏昏沉沉,只是有了力气就提,把绮罗还给我,把绮罗还给我。
声声念,声声慢。
又耗了半月,他才起身下了地来。
莫青风也没劝阻,只掏出个精致的盒子,道:“这是绮罗骨灰,她,还是随你去吧。”
夏笙无言收起,系紧了包裹,出门就要离去。
莫青风叹:“出到人世,不过一场伤心。”
夏笙没理睬,莫又说:“还是从地道走吧,我想这你也许大难不死,终有一日要来,现在,也了了愿。”
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
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夏笙无意间想起,小时,爹最爱教他们悼亡诗词,两个清脆的童音念出来,那些离愁别绪,便格外萧索。
岂料今日才懂,死亡是件多么轻易的事情,苦的,竟是生者。
抬首,低头。
全是物是人非,哀哀旧景,伊人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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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
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和叶度残春。
夏笙无意间想起,小时,爹最爱教他们悼亡诗词,两个清脆的童音念出来,那些离愁别绪,便格外萧索。
岂料今日才懂,死亡是件多么轻易的事情,苦的,竟是生者。
抬首,低头。
全是物是人非,哀哀旧景,伊人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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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是人们旧梦里永远的流光逝水。
滟涟清波,划过鳞次栉比的房屋,勾勒延长繁华的街道,像盛装女子身上的盈盈丝带,举手抬眉,都如梦如幻,动人心扉。
他缓缓行至水边,黑玉似的长发随风轻拂,苍白消瘦的脸庞上,眸子却如点缀天幕的繁星,只不过,那繁星满载哀愁,便有些摇摇荡荡。
再回到这里,更是锦绣,更是盛世,但往日所有的记忆,似乎都恍然中粉碎了,再也便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