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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见谅,这里已有了客人。”店家颇感棘手。
落琴走了过去,阳光微沁清风正好,那男子发丝轻舞呼吸微微,睡得正酣,低头闻得酒气袭人,香泽四溢,便笑道“正午未到就喝醉酒,倒是什么人都有,本来与人同坐自然要打个招呼,今天我看就不必了,师傅请。”恭敬中带着三分调皮之态,无双见她欢喜也不推辞,只落了座从这个视角看去,窗外美景更添。
店家见无纠纷吵闹,也乐见多几个客人,忙吩咐上了好酒好食。
“师傅饮酒”落琴为无双注满了酒杯,玉盏碧色,俨然有说不出的韵致,无双不由一赞“这梨花醇最好,香味不绝,却也不艳。”
她跟着饮尽,清淡如露顺喉而下,脸面微红染尽朱颜。桌台上,莲藕白玉,菜色翡翠,虾仁如脂,让人食指大动。
无双伸手轻击桌面,自成曲调,竟然是江南名乐—采莲子,他对音律可谓通绝,佐以美景悦人耳目。
船动湖光滟滟秋,贪看年少信船流。
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语调清朗,抑扬顿挫,高低之间极富感情,落琴想起贾小姐被杀一事不禁叹道“第一次跟随师傅远行,看见都是美的,善的,只希望能早点抓到那贼人,才能从容离开。”
无双正要作答,却见那沉睡的男子兀得抬起头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见了无双又见了落琴,伸了伸懒腰拿壶便饮,也不客气。
“你……”落琴见他无礼正要说话,无双已开口言道”这位兄弟,睡了那么久,岂非辜负这般美景。”
那男子笑而不答,举手束了束散乱之发,眼光往窗下望去,定于一处神色骤然一紧,暗地骂了一声“该死,真不让人清静。”
立时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微尘,向无双与落琴潇洒的施了一礼“今日之酒,他日一定奉还。”低沉悦耳的声音未绝,人已翩翩跃出窗口,翻身一折借力而下,身形稳稳落地。
落琴知这一招功夫,平沙落雁极为难得,便忍不住探出头去。
那男子回头一望,解颐浅笑,隽爽灿然,翩然而去……
夜探
层梯之上“蹭蹭蹭”的上得几个莽汉,无端扰了清雅,看了无双落琴便厉声一斥“看什么看,可见过一个男子,与你们一般大小。”
“未曾”无双举起酒杯,淡淡一酌,举止神情行然有度。
“大哥你看,那小子”其中一人声音嘶哑,让人不忍闻听。
为首的探窗一看,只见那方才消失的青年男子已躺于舟艘之上,侧帽斜盖,遮住了大半个面部,落琴再也忍不得,动容一悦,如此贪睡之人,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
“还不下去追,若让这小子跑了,看我不拆了你们的骨头”脚步之声零落,惹一片清尘,让人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不必担心,对付这几个人,他未免大材小用”无双举筷,吃得稳重。
“这人嗜睡,也不知怎么得罪了人家。”落琴仿佛想到什么,目光随着看去,只见下面乱作一团,显是有人落了水。
那男子先前还在沉睡之中,只不过眨眼功夫,一个矫声,如鱼潜落底,映入碧波深处。
无双看落琴一派好奇之色,心中泛起宠溺之情,执筷与她挟菜,阳光透露,江风摇摇,一顿饭下来,更感楚郡人物风流,乃福地美乡。
若不是有那玉蝴蝶之事,此番心情更舒。
落琴心中终究记挂,收敛了游玩之心,早早的催促无双回了客栈,等待的夜似乎暗的特别慢,无双书卷在手,落琴却不停的来回踱步。
无双蹙起眉头,猛得拉着她的手,细腻如脂玉,心神微微一荡“还不坐下,要是没有耐心,怕是玉蝴蝶更不容易抓。”
“师傅,夜已黑透。”落琴意思分明,仿佛立刻就想出去。
“不成,非三更不可,贾府人多且杂,不可莽撞。”无双出言阻止,可手中的书卷却被落琴所夺。
她俏皮的摇了摇,跟着坐下“师傅行事高明,可我也要问个明白,贾老爷如此殷勤,青天白日的,我们尽可去看,为什么偏要暗中行事?”
无双正视看她,唇角一动“傻瓜,贾府正在丧中,贾小姐是女子怎么能轻易让我们验身而看,只能趁夜暗访,这才不会坏了礼数。”
梆子敲过三更,轻雾笼罩夜色,无双自嘲不是什么采花贼,无须更换夜行衣,便依然着白与落琴一前一后,闪入贾府,身法极其利落干净。
二人来过贾府,依稀记得粉壁墙围之后,俨然是一长亭架水,无双轻踮之下微漾波澜,托手为落琴借力,翻身而上,双双在黑瓦之上行走袍角翻飞。
少刻,无双步子一滞,示意越步而下,落琴这才想起,对面的槐树之隐,就是贾小姐沉香停尸之处。
二人翻身而下,打开木门,黑夜中“吱呀”作响听来十分清晰,无双率先入内,仅见一宽阔廊堂,交椅上座八宝作格,依稀放得不少珍品,堂前那一口沉棺,金丝楠木,虽然奢富,却有萧凉凄惨之意。
想那贾老爷富甲一方,膝下惟有一女,平素视之珍宝,即便是殁去也丝毫不曾怠慢,白发之人送黑发之人,人世惨事之绝也。
落琴立于一侧,无双已掀开棺木,轻点烛光用纱罩笼着,怕惊了府中之人,昏黄诡异,那贾沉香眼尤不能闭,红痕变色,出了片掌大的淤青,习医之人一看便知乃是尸体久置的缘故。
落琴第一次见死人,倒也不惧怕,掌灯持得极稳,无双翻看秀发之下,银针早被落琴拔出,当日所见,百汇穴一力而下,手法精准无比,用意大胆,精通医理,自然是大胆心细之人所为。
他若是玉蝴蝶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若不是,他究竟又是谁?疑团重重,尤其在这深夜,如此情境之下,贾沉香死不瞑目,尚美的脸庞仿佛流露悲郁沉晦,单薄之躯早冷,让人心为之一寒。
她亵衣尤在,无双记得贾老爷所说,细细看去,果然肋下有一处鲜红如血,那蝴蝶振翅欲飞,如沙漠之中的沙棘果,红的刺目。
查毕,无双率先吹熄了烛火,瞬间一片漆黑“看的清楚,我们走吧。”
落琴点了点头,二人盖好棺木,掩妥门户,按照来时返回,欲寻水路回去。
突然,沉重的气息夹杂着诡异的不安,突兀的介入,一个黑衣人迎面而来,见到无双落琴也是一愣,他身形宽阔,修长挺拔,自然不是女子。
黑衣人不持刀弄剑,只拿一柄香木,在星光下呈黑紫之色,无双落琴倒也不陌生,行医济世捣药的槌子。那男子将其往前一挑,双腿借曲杆之力,已欺身而来,无双推开落琴,拔竹笛与之纠缠,身形回转,借力打力。
那黑衣人脸布之上,一双眸子闪过异色,手却不停,连打带削,已抢得先机,无双见他沉着,丝毫不敢轻敌,反手往前胸一带,那男子敏捷,侧身屈肘,掌气一翻,无双轻拳一出,他连连退后数步,有点不信得摇摇头。
落琴心中紧张,正欲说话,却被那男子一把拉过,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那香木只指着背上三大穴道,落琴知道厉害,只需他稍稍一用力,自己小命自然休矣。
“还不快退后,莫要跟来否则他一定活不成。”那黑衣人的声音经过刻意掩饰,在暗夜中听不分明,无双心中一乱不敢再上前一步,
一番激斗,彼此实力看的分明,若论单打独斗百招之内难分伯仲,难道他就是玉蝴蝶,无双想及此处,心头颤动,紧紧的看着落琴,她素面泛白,身子更僵。
那香木在身后,透过衫薄更感微寒,无双还未说话,那黑衣人已着力扣着落琴的香肩,单薄纤瘦与男子自然有别,黑衣人“咦”了一声,轻轻的,因是寂静特别清晰分明。
“你莫伤她,否则你必然后悔”无双言辞厉害,不同于昔日的俊雅温润。
黑衣人眸光泛滥,抽手一拉,携着落琴已翩然跃下,无双那里肯依,紧紧相随,只见那人身形如同鬼魅,且丝毫不放松手中所制,无双碍于情势,也不敢再追,不过晃眼,那黑衣人带着落琴,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无双心中惊惧,他自小跟随义父,见惯了杀戮争斗,青成笑他说,看似有情偏偏无情,今日遇险,不在他身,而是落琴,这番感受生平未曾领受,慌乱沉滞,章法大乱。
此刻,他再不犹豫,从怀中取过潇湘,吹出惨淡之音,过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两个身影重重而来,无双行前,身影随后,脚步极快,丝毫不曾拉下,越过围墙,行入街角深处……
“少主”那两人穿着玄色长袍,上有暗色的鱼神之印,身高容貌无一不同,竟然是一对孪生子。
“去找”无双俊容清冷,收敛温润之态,从怀中揣出一柄轻扇,其中一人拿过展开看来,一个少女风姿天然,似笑浅娉,不是落琴是谁。
“属下知道,定将姑姑安全无恙的带回来。”两人一起说话,声调口气完全相同。
“我来之事不必声张,也不必告知秀水堂知道,今日与我交手的黑衣人,虽然不持兵器,招数另走偏锋,看得出与环月山庄脱不了干系。”
那两人均有讶色,一同道来仿佛约好一般“是晏九环?”
“晏九环一代宗师,岂能轻易出手,若是他,我今天哪里还有命在?”无双缓步而行,那两人拉开距离,神色极其恭谨。
“贾沉香早死,玉蝴蝶不碰死人,他自然不是采花贼,环月山庄的武功自成一派,看他身形步法气息纯正,不会年老,玉蝴蝶之事,不仅我们感兴趣,居然还惊动了环月山庄?”
“少主谨慎,我们叹服。”
“去吧,若有消息,立即通知于我。”
那黑衣人行过几街,来到城南山神庙之地,银杏古树下,拴了一匹瘦马,肢体不健脊骨微现。
他手中的香木依然持在落琴背上,下巴轻轻勾起,像是示意落琴自行爬上马去,落琴无奈翻身而上,那马极不配合,险些跌落下来,她惟有用手紧紧地拽着缰绳,脚勾起,姿态狼狈难看。
那黑衣人眸中带笑,毫不迟疑,翻身上马,扶正了她的身子,香木一打,那马疾驰而去。
落琴的背贴着那黑衣人的胸膛,感觉他心跳沉稳,双腿一夹马驰更快,落琴这才想起无双曾说过,西莫宝马,外表衰弱,确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他难道是玉蝴蝶?
想到此处她心中悲愤,身子一力挣脱,却被那黑衣人强行拉过“你疯了,要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却不暗哑,仿佛哪里听过。
“你杀人无数,鲜血累累,你是玉蝴蝶。”落琴扭动着身子,大声怒斥。
那黑衣人身子一僵,后微微抖动,终忍不住大笑出声,极爽朗无拘,与她贴得更紧,手上带力将落琴倾于一侧,落琴从不曾骑马,那里会驭马之术,眼看就要翻落马去,心中一叹,素面苍白,却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你也知道害怕”他言语调侃,却也无害。说话间猛得拉回她,缰绳一松,马颇具灵性,慢慢放缓了速度。
黑衣人从上附看落琴容貌,皎洁胜月,别有秋雅,嘴却倔强的紧抿,心中暗想,这个小哥竟然别样的妩媚。
疑惑深重,当下便伸手往她当胸抓去,落琴一惊,转身一避,因在马上,不得施展,硬生生的扑进他怀里,光洁的下巴抵着他的黑衣,这一番仓惶失措被他看在眼中,再也忍不得,只笑得弯了头。
气息与她纠缠,少了凌厉敌对,多了一份难言之感,让人心绪不安。
他低低的说“有意思,有意思。”再也不想掩饰,只扯落了脸面上的黑布,露出清俊之容,捎带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