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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家咧嘴一笑,将汗巾往肩上一甩,自有几分得意”客官莫奇,我们这做四方生意的,别的本事没有,可见得人多,知道也就多。
这寒云寺乃寒州第一古刹,远近闻名,香火鼎盛,但凡外地来客去的必是这间。你看此人,虽气度不凡,但面有倦意,自是舟车劳顿从远方而来,再看他腰际挂着的钱囊,色泽淡雅,乃是江南之物。”
青成点了点头,饮尽杯中之酒,见晏九环低头入轿往南而去,便立起身来,会账要走。
“客官,你的马还在厩里呢。”那店家接过银子,好心提醒一句。
“劳烦店家好好照料,我夜间便来取。”青成思量着上寒云寺,若高头大马,必定招摇,还不如改为步行,也好暗中看看晏九环玩什么花招。
交待事了,他便匆匆下楼,尾随晏九环而去。
一路跟着,虽中途在茂来客栈换了轿,可依然只是晏九环一人一轿,携着一名随侍。
从客栈到城南寒云山,不过大半个时辰,这随侍却已气喘吁吁,十分劳累,脚步虚浮,该是不会武功的寻常人。
青成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愿相随太远,晏九环十分谨慎且武功高强,自己远非他的敌手,只是听闻他远在京都彭城,主持慎行司大事,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寒州敬什么神佛?
好在上山的香客众多,夹着人流,可作掩饰,过了半山腰,远远可见寒云寺便在眼前。
寒山与古寺相映生辉,难得清嘉胜境,山腰处修竹成荫,夏青冬黄,越寒不死。秋日斜照,尤如碎金,青成无心欣赏,一路跟着,才到寺门,见那轿子一折,舍正门而不入。
青成不敢跟近,离的甚远,却见轿子到了右首偏门前落定,他依在墙边,见一个小和尚出来应门,见了晏九环便起了个佛手,言谈虽轻,但也听得一二“施主才来,里头的人久候了。”
晏九环点了点头,径直随着入内,青成心中所疑更甚,看来晏九环与人有约,可想而知,此人来头不小且非见不可,才能引得他千里迢迢,放下手中事务,前来赴约。
晏九环入后,自有人关闭了偏门,只余孤零零的一席软轿,青成急于想进内探个究竟,却也知造次不得,若贸然打草惊蛇,岂不是坏了义父经年筹谋。
正在踌躇之时,却听正门处钟鼓声声,寒云寺寺门大开,香客涌入,眼见要起一场大佛事。
他看准偏门位置,趁乱跟着入了寺门,不走香道,偏往后院而去。这后院乃寒云寺僧人修习安寝之所,平日一概闲人免入。
奈何他轻巧如燕,翻上屋脊,落地无声,只见四合独院,八面门开,远远看见里头陈设十分简陋。
佛家自来信奉勿妄,勿贪,这僧人日夜均不闭户倒也寻常。可奇得是独有一室门户紧闭,青成心头复杂难言,若没有料错,晏九环定在里头。
他脚步如鹅毛轻卷,慢慢欺身上前,还未到窗棂,便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心头大叫不妙,屏息凝气,一动都不敢动,过了片刻,气息不窒,这才放下心来。
他心头汹涌,暗暗自嘲,原来处江湖日久,谨慎小心惯了自然变得草木皆兵,佛寺之中,多得是檀香烛味,倒也不见得有毒。
贴在窗下,静静去听,没有丝毫人声,半柱香光景,他才敢探头去望,轩窗花格,哪里有半个人在。
难道自己寻错了地方?青成抬头望向院中唯一的一棵参天榆树,虬枝错盘,竟有几处压在屋脊之上。
他想了又想,忆起义父曾说,暗室玄机,这才豁然开朗,提气一跃而上,在那空室上头,揭开一处青瓦。
“有什么可用密函来说,何必要我前来?”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晏九环。
“我何尝愿意,若说这抛不开的,我不在晏公之下。”与晏九环对答之人,着天青色纻丝便袍,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此时却是十分压抑,说得不重。
“既然来了,便说吧。”晏九环负手在后,立在案前,那人犹豫再三说道“回祁来了个带话的小子,神情倨傲,我自然不见,可他却知道戚……”
提及这个戚字,晏九环猛然回头,精光一过。
“晏公知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可克扣军粮,误杀王爷,那人好像什么都晓得,晏公你看……”
“那人是谁?”晏九环攒起眉头,紧着问道。
“回祁的军师,姓秦,名讳上得下玉,十分神秘,我曾派暗探去查,除了喜好抚琴,行踪成谜,便是多大年纪,怎番相貌都查不出来,更别说身家来历了。”
“秦得玉”晏九环在口中一念,显是在思度往事。
“不错,秦得玉,姓秦,又是一个姓秦的,你说是不是……他还没死,还活着。”那人说来阴悚,不免朝身后望了望。
“不会,那场大火连夏大哥都未能活命,他喝了那么多,怎么走得脱,事后你我曾仔细查验,一府之中五十六口,加上秦云,五十七人,除了逃出来的,还余三十八人,他正在其中,尸首不少。”
“那是我多心了……”那人一叹,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秦云不会活着,便是活着,我也要他死……他绝不可活着。”
青成如壁虎低伏,静静屏息宛如死物,可二人对答却无一不入耳,说得许多,听来却全无头绪。
勉强抓得一点要领,便是与晏九环同处一室的那个人,说得都是军情,必在军中领职。他们之间似有许多隐情,其中牵涉到夏家的那场大火,还有一个叫秦云的男子。
可以肯定的是秦云已死,且是被晏九环与那人合谋害死,听晏九环的口气,恨那秦云入骨,仿佛怀着深仇大恨,这秦云是非死不可,不得不终。
还有两句尤为要紧,克扣军饷,误杀王爷……
“你还去你的军中,若有异动,及时密函与我,君上万寿之节,近在眼前,我无暇分身。”
“好,晏公放心,小的自有分晓。”
“在暗处你我主仆之份,在明处你我分席而坐,倒也不必客套。”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便要离开,青成压下心头重重疑问,急着想看清楚,究竟是谁竟能与晏九环分席而坐,如此尊贵。
他低头去见,二人正要跨出门槛,只听晏九环大声一喝“是谁……”
王爷
次日晨光未透,冷临风已从床上跃起,一宿的翻覆,折腾得难受,掬了把古铜盆子里的水,随意的抹了抹。
不经意间扯动唇上的伤痕,用高悬的铜镜观之,暗想她还真下得了这个狠口,可想归想,终止不住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欢喜,整衣停当,掀帘而出,踏着薄薄晨光,踱步前往成王帐中应卯。
人还未到,聂无双一身素衣,正迎面走来,“晏兄莫去了。”
“聂兄的意思?”晨起应卯、昏时执礼乃是军中要紧的规矩,上至副帅下至散兵,都不可免,今日……
“我是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晏兄自己看看便知”聂无双见他疑惑,便向左一让,转过身来与冷临风并立“今日是郭放领职,晏兄跟随王爷多年应该认得他?”
“认得,此人忠心耿耿,仁庆元年进的军营,从仆射做到司傅,一路升迁,不过三年光阴,已是王爷身边最少不得的人物。”
冷临风见主帐门口郭放巍然而立,而护卫兵士又多了十余人,个个面色沉肃,似铜墙铁卫,才挑眉看着聂无双问道“王爷出了什么事,难道连你我都不能进?”
“郭放说王爷病体违和,昨日睡下便觉腹胃不适,起身数次,更是腹疼难忍,三更时让军医把的脉,是风疾与脾寒并发,总而言之,需闭门休养三日,不可打扰。”
“两军相持主帅病体违和,论理该掩着,以免影响士气,可连我们都不见?若真有军情何人做主?”冷临风略一思忖,方觉十分不妥。
“晏兄,听这里的牧民讲,每在晨时,山清气爽,有个很特别的景致,可愿去看看。”聂无双也不管冷临风愿意与否,已径直走在了前头,冷临风察言观色,知道他有话不能直言,便想也不想随着而去。
聂无双与冷临风一前一后,行姿款款,倒也不急,来往的军士见着,纷纷与他二人行礼,他们一一颔首,神情淡然。
二人绕过营房,择山路拾阶而上,一炷香光景已到了卢山之巅,天际边彤日初升,映着人面目生动,眼下的碧水横穿,如一条玉带,隔开了回祁大楚,天下二分。
“那日与晏兄探得,王爷去见了回祁使者,之后就称病不见,这仔细想来,里头大有玄机,你怎么看?”
无双率先发言,却不转头,冷临风上前与他并立,山间的凉风吹得衫袍飞舞,二人均觉得心神舒怡,倒也不觉得寒。
“不错,那楚子明等了两日,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到最后一日就托了随军带话,你我都见了,王爷紧巴巴的就去了,这话顶要紧,且是你我都不可听的私密。”
“我怀疑这营帐中,没有王爷。”聂无双转过头来,对上了冷临风的双目,神色肃严。
“你怀疑他……”冷临风问道
“这边刚见了回使,那边就得了不起之病,时间上也稍凑巧了些,你我都知医理,风疾起病急,脾寒乃是寒症,起病却晚,岂会同时并发,王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聂无双负手而立,如芝兰玉树。
“聂兄说的不错,这王爷行事可谓错漏百出,怪哉!他闭门不出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冷临风靠着山石,伸臂一舒,喃喃自语。
“其实……晏兄自来与王爷熟识,不知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待斟酌?”无双倾首一问。
“倒也不曾……不过聂兄说起,到也让我想起一事来。”冷临风观人入微,心思细密,有些怀疑藏在心头久了,从未想到提及,只是现下时局不稳,且疑问突生,也由不得他不与无双明言。
“那么多年过去了,王爷粗豪不变,只是那棋技却比昔日平常了许多。八岁时受君上恩典,我入宫随伺,第一次见着王爷,他神情倨傲,让人望而生畏,却下得一手好棋。在宫里头,我与君上最爱干的事便是拖着他下棋。
他曾说棋局犹如战局,每逢对弈必当全力以赴,当着战事来对待,才可百战百胜,那时候他求胜心重,却招数玲珑,赢得多,输得少……”
“那而后呢……”
“而后……”冷临风应无双答,眉头紧皱“第二次与王爷见面
远征西莫受赏,我随父入朝,大概是人逢喜事,王爷的脾气倒也好了不少,居然肯和颜悦色的赞我一赞。
朝事之后,君上惦记他的好棋,招他入内,我便在一旁观棋,可他却毅然回绝,且说自己乃是粗手,不配与君上对弈。
君上好棋,执意对之,他方勉为其难的下了一手,招招错漏,君上少有机会能在他处赢个称手,龙颜大悦,便也打趣他,打仗打得多了,却丢了棋艺,他笑笑也不反驳,连连称是,此事就不了了之。
从今往后,君上屡屡招他下棋,他颇为头疼,实在推托不得,才胡乱一下,倒也能胜几次,被君上称不喜阿谀,为人耿直。”
无双微微一怔,收回眼光,望得极远“楚国大胜,君上成人,得享这江山无比,倒也疏忽了身边的老臣,琴棋书画若是精深,岂是打一场仗就能忘记得了的……”
“聂兄言下之意……”冷临风心中雪亮,却又觉得聂无双所想太过令人惊异,欲言又止。
“在下也不过只是猜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年那场战事并不简单,至少王爷与战前绝不相同,他从弈者到庸手原因只有两个:其一他根本就不是原来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