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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班时间,她收拾东西,准备去找中介,然而前台打来电话说有位姓陈的先生在会客室等她,她只得过去。
陈华并不寒暄,直截了当问她:“谁跟你嚼舌了?”
她也不坐下,站在门边冷冷地说:“我不习惯天上突然掉馅饼砸在我头上,于是去物业看了看业主的名字。随便问问啊,上一任住这房子的人是谁?”
陈华沉下脸来,“你既然去了物业,可以索性问清楚那边以前住过人没有。你认为我会这样侮辱你吗?”
“我实在是心虚,很怕自取其辱啊,所以真没敢多问人家。”任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陈总,方便的话,叫你秘书把押金退给我好吗?租金算我毁约,我就不要了。”
“关于那套房子,我想你有一点误解,没必要搬走另找地方住。”
“我没误解,我在香港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私人瓜葛,至于公事,如果你认为我因此不方便参与目前银行和亿鑫的合作,你可以向林经理提出,我不会有异议。”
“你觉得我是拿区区一套房子来收买你吗?一个19岁时就把所有钱都给她一文不名的男友的女孩子,我怎么可能妄想用一套房子就搞定?”
“好吧,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只想让你住得舒服、安全一点。”
任苒笑了,“那么你是来……报恩的吗?真的不用了,我对你的能力一向评价甚高,没有我那画蛇添足的20万,你也一定能取得成功。更何况你已经给了我超高的投资回报,我很满意。哦对了,感恩是种良好的品质,如果你实在感激我,就默默放在心里好了,等我哪天穷途末路,你再适时出现不迟。”
她尽可能言辞刻薄,等着陈华被惹怒。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他只是看着她,并无一丝愠色,脸上却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昨天是不是很生气?其实昨天你发现以后,就应该马上打我电话,臭骂我一通出气,省得一个人哭,到现在眼睛还是肿的。”
陈华这个带着亲昵、甚至宠爱意味的反应让任苒一时哑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恰好这时她手机响起,她说声“对不起”,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祁家骏打来的,她稍微走开一点接听。
“阿骏,什么事?”
“你还没下班吗,小苒?我现在在你楼下。”
“你怎么到北京来了?”
“我坐早班飞机来的,已经约中介看了五处房子,有一个地方我觉得不错,是国企的宿舍,环境干净安全,交通方便,也靠近地铁,唯一缺点是顶楼,房型不够通风。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合适的,我们现在过去看一下。”
她一下怔住,“阿骏——你何必专门跑来,租房子我自己能弄好的。”
“我知道,你从澳洲回来,不管是北京还是香港,全是自己搞定的,不过我最近天天加班,一周工作七天,今天请假一天过来,就权当是放风好了。”
她微微鼻酸,“等着我,我马上下来。”她回头对陈华说:“不好意思,陈总,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这么说,你昨天对祁家骏哭了,于是他放着半死不活的公司和家里的老婆孩子不管,专程跑来北京安慰你了。”
这个尖刻的嘲讽让任苒一下子脸色苍白,她定定地看着陈华,“你有什么权利跟我说这话?”
陈华看着她,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没错,我没这权利。任苒,对不起。”
任苒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祁家骏正站在大厦门廊下大口喝水,此时正当北京的酷暑天气,他英俊的面孔挂着汗水,穿的白色T恤也现出汗渍痕迹,随意的装束在这间写字楼出没的人流中十分醒目。
任苒满心歉疚地看着他,“阿骏,这种天气,你居然连着看了五套房子,今天一定累坏了吧。”
“没事,我刚才特意坐地铁过来,只要20分钟,不用倒车,也不怕堵车,中介告诉我,花这么短时间在路上,在北京已经能算奢侈了。”
她勉强一笑,“你居然会坐这里的地铁。”
“中介大姐人不错,指点得很详细。我们赶紧过去,她还等在那边。”
到了那个居民区内,那是一个老式的六层居民楼内位于顶楼的一居室,任苒发现正如祁家骏所说,除了需要爬楼、房型不算理想外,屋内设施和楼层都还不错,租金当然不低,但也能承受。她不愿意再住酒店,也不想让祁家骏操心,马上答应签约租了下来。
祁家骏陪她去酒店退房,路上她接到张志铭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出差回来,想约她吃饭,她谢绝了。
“今天很累了,算了。”
“那明天吧,正好周末,我直接到你公司去接你。”
“不,我最近都会很忙,没有时间。”
她冷漠的语气终于让张志铭觉察出了不对,“出什么事了,Reenee?”
“没事,志铭,谢谢你这一向对我的指点关心,我想……我们做普通朋友比较合适。”
她没有疾言厉色质问他行为的打算。在心寒之余,她甚至根本不觉得愤怒。冷静一想,两人相处下来,并没有到相互许诺的地步,有限的拥抱发生在一个有眩惑气氛的特殊情境之下,充其量只比普通朋友略为亲密一点,现在郑重其事讲做回普通朋友,都显得有些可笑和多余。
“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苦笑一声说:“你认为有什么事会经由别人说给我听,然后影响我对你的判断?”
这个反诘让张志铭一时哑然,停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Reenee,其实那天在你公寓,我就已经猜到了这结果。”
任苒没有被惹怒,只疲惫地说:“我不喜欢猜测,可是我不介意别人去发挥想象力。”
“我希望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就算有什么事会让你不谅解,也请相信这一点。”
“我没资格去谅解谁,都不重要了,就这样吧,再见。”
祁家骏皱眉看着她,“小苒,你跟你男朋友怎么了?”
“我们结束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开始。”她淡淡地说,“别再问我了,阿骏。”
祁家骏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从小到大,他无数次这样握着她的手。最长久的一次,是在她妈妈去世的那个晚上,其他人都在忙碌后事,她独自在家,蜷缩在床上,哭得早已经没了眼泪,只会止不住地吸气抽噎。祁家骏找了过来,整晚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为她擦去眼泪。
当她从噩梦中惊醒坐起时,他将她按回床上,粗声粗气地说:“笨蛋,只是一个梦。”
从殡仪馆内捧遗像,一直到去陵园安葬,他全程陪在她身边,始终这样握着她的手。
他明明也含着泪水,却不肯让她看见他的眼泪,也没有说什么温柔安慰的话语,只是默默陪她走过了丧母之初最深切的悲伤。
过去了八年时间,她已经快24岁了,她现在并不悲伤,只是充满了疲惫,心灰意冷。
然而,她还是只能从这双手中找到一点安慰。
将所有东西搬上六楼后,祁家骏坐到沙发上,明显累得不想动弹了。任苒让他稍微休息一下,她下楼去买了一点面条、鸡蛋上来,准备做简单的晚餐,上来一看,祁家骏已经躺在小小的沙发上睡着了。
满室简陋零乱,他长长的腿拖到地板上,明显是一处别扭的姿势,却仍然睡得一动不动,任苒怔怔地看着他略显清瘦的面孔,有说不出的难受,正想找张椅子,将他的腿搁起来,手机突然响了。
她不想惊醒他,走到厨房接听,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打来的,“请问是任苒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莫云涛,莫敏仪的哥哥。”
任苒好不惊讶,“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云涛客气却十分直接地问:“请问祁家骏现在是不是在你那边?他没接我电话。”
“他睡着了,可能没听到,我这就去叫醒他。”
莫云涛冷笑一声说:“现在睡早了一点吧,不必叫醒他,我跟你谈也是一样。”
任苒又急又怒,“别误会,阿骏是过来帮我找房子,太累了,正靠在沙发上打盹。”
“他千里迢迢跑到北京只为给你找房子,别人想不误会都很难了。”
任苒无话可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小宝今天生病发烧,我妹妹正在医院看护她婆婆走不开,我父母已经年迈,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六神无主之下,叫我请假送孩子去医院,请问那位情圣是不是应该尽快回来履行当儿子和父亲的责任?”
在被陈华讽刺以后,她多少有了心理准备,并不争辩,只说:“我这就让他回Z市。”
她的态度让莫云涛语气和缓了一些:“我跟敏仪认真谈过,她很难过,可是从头到尾没说你什么坏话。她一向善良,还有一些天真,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愿意保护她的婚姻,尽做媳妇的义务照顾婆婆。正因为这样,我才更有责任保护她。既然他们还是夫妻,希望大家都能自重,也省得我再为这种事打电话过来。”
任苒走到沙发边蹲下,看着祁家骏的面孔,也许因为睡姿不舒服,他英俊的眉目有一些扭曲,牙也似乎咬得紧紧的。她轻轻摇一下他,他马上惊醒了,揉一下眼睛,笑了。
“居然一下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带着小宝在Z大校园里疯跑捉迷藏,跟我们小时候一样,真奇怪,梦里的情境太逼真了。”
“小宝生病了,你赶紧回去照顾他,不要把家里的担子放在敏仪一个人身上。”
“他只是有些感冒,我昨天去看过他,没有大碍。你是怎么知道的?”
任苒并不回答,拿手机查询到Z市的航班,然后看时间,“我先给你煮点面条吃。10:45和11:50各有一班飞机,应该都能赶得上。”
她刚一动,祁家骏一把拉住了她,拿过她的手机,翻一下通话记录,顿时了然,沉声问道:“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吗?”
“没有,他很有教养,说话很客气。”任苒摇摇头,轻声说:“是我自觉有愧。”
“对不起,小苒。”
“怎么轮到你跟我讲对不起了,真好笑。”任苒勉强一笑,“要让我一个人搬家,可能我得累残,看来以后还是少买一点身外物比较好。”
“等公司情况稍微稳定以后,我会把钱还给你,你最好在北京买一套房子定居下来,别再这么搬来搬去了。”
“这个不急。其实我也没有定居这里的打算,我想的是以后……”她顿住,突然意识到,以后回Z市定居也显得很遥远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有一点儿凄凉。
祁家骏避开她的目光,对着天花板黯然一笑,“我现在活得一地鸡毛,公司不知道哪天才能摆脱困境,莫家倒是催我跟敏仪离婚,但他们提出的离婚条件,我根本拿不出来,还带累你白白受辱。”
“阿骏,我没觉得受辱。”她跪坐到地板上,将头靠在他肩头,“别人说什么,我根本不在乎,我过不了的,只是我自己这一关。如果我觉得有愧,我怎么能坦然接受你的关心,让你更加进退两难。”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地靠着他了,他有些吃惊,跟过去习惯的那样,伸手揉一下她的头发,“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