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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疲累而闭上眼睛,所以丁翔没有注意到一直放在厨房小桌上的那架dv,闪烁着茵茵的绿色指示灯。
三天后的上午,丁翔按照张栋的指引,又一次来到大华山疗养院,这一次,有由陈邱凌派来的人特意在门口等着他。
“请跟我来吧,陈总等你很久了。”
目的地自然是那间白色的病房。
陈邱凌依旧躺在病床上,半个多月不见他又苍老了些,摆在病房里的仪器更多了,空气中药水味道也更明显。
医生和护士们已经离开,丁翔看见父亲的病床边只留下位40出头的男人,微微点头向自己打招呼。
“小翔,你过来,坐到我边上来。”
陈邱凌让丁翔坐到自己和那男人的身边,三个人围成个小空间,看着父亲一脸严肃的表情,丁翔感觉到了即将开始的沉重。
“小翔,这位是林律师。”
陈邱凌作了简单介绍,那男人便和丁翔握手,然后变戏法似地取出一个公文包来。
“陈总身体不便,那么接下来就由我说明一下今天我们需要完成的几个内容。”
公文包被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几叠文件。
“首先,这是一份亲子鉴定表格,稍后你将会被要求和陈总进行亲子鉴定然后确定亲子关系……”
文件被一份份取出,林律师以职业性的平缓语调一份份解释,对于法律只有基本概念的丁翔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明白过来,陈邱凌正想恢复他在陈家的地位,并将名下的部分产业作为遗产留给他。
“地产还是企业,小翔你好好考虑一下。”
微笑地望着自己的儿子,陈邱凌眼中装满了迟到的慈爱。
面对着“从天而降的馅饼”,丁翔现在却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诚实地说,自己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但是意识里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做。
接受父亲的遗产,也意味着将这件事告诉给母亲知道,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可以规避着的,不知道她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能让我想想么……”
诚实地请求一个缓冲的空间,丁翔苦笑了下。
“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吧,等到亲子鉴定证书下来,你就告诉我你的选择吧……小翔,还有…”
知道儿子心中的疑虑,陈邱凌并不打算勉强。然而他也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有些最后的心愿却不得不提出来。
“小翔,让你的母亲来见我最后一面吧……这是父亲最后的愿望了。”
“这……”
心中犹豫了下,拿在手里的文件滑落到地面,连忙俯身去捡,丁翔不想让父亲见到自己为难的表情。
“哎,我知道你为难……可这真的是我最后一刻心愿了。”
俯下的身子久久没有直起来,脸低得过了面颊有些充血,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该不该答应呢……
正犹豫的时候,门被突然地打开了。
推门进来,君凌只是每天例行观察一下父亲的状况,想不到这次来居然还见到了意外的“东西”。
林律师他自然是认得的,光是用猜的就能够知道父亲叫他过来是为了干什么,眉尖掠过一丝不悦,君凌连门也不关,大踏步地走到病床前。
“爸,你身体看起来好多了。”
话虽然是对陈邱凌说的,可是君凌的目光却望向丁翔这边,一旁的林律师早就见机离开了病房。
自从上次的绑架事件失败之后,君凌就没有再打算在丁翔身上轻举妄动。相反地,他找到了另外一个切入点。
丁慧玲。
作为当年那场事件的亲历人之一,君凌永远不会忘记看见自己的母亲静躺在遗体告别厅里的样子,从前总是那么温柔的母亲,现在任自己怎么哭怎么吵闹都不会再睁开眼睛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记忆中自己的性格就是从那天起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小小的仇恨的种子一直总在心头发芽长大,延枝拓叶,盘根错节。
他一直寻找报复的机会,接着他很幸运地发现了一些线索,陈家与李家,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良机,只要稍微安排一下,来自三方面的“收益”将会实现他渴望看到、得到的一切。
“你来了……”
看见是君凌,陈邱凌的眼神又淡了下去,看得出这个大儿子的言行一直让他寒心,可是能力和血统是不能够否认的,陈氏的大部分产业将来还得交付到他的手上。
“……爸……我走了。”
丁翔一直觉得君凌看着他的目光很冷,似乎不欢迎自己留在这里。
于是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和父亲道了别,站起身来,从大开的病房门望出去,是空荡荡的走廊。
丁翔看到走廊中央的那扇大门打开了,有个人被搀扶着走了出来。
是招袂……
第四十三章
丁翔怔怔地立在原地。
那还是他所认识的,活泼开朗的招袂么?
胳膊上缠着白色绷带,蓬乱的头发遮住眼睛,宽大的白色病号服下伸展出来的四肢细瘦如柴。如果再走近些还可看见苍白皮肤上青青红红的淤痕。
走廊里的身影小幅度摇晃了下,立刻被身边的人紧紧揪住。
招袂似乎听见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但那不是君凌。抬起头来,他看见那间洁白的病房敞开着门。
上午的太阳明亮耀眼,均匀地铺在病房的落地大窗上,远远看过去就像座发光的宫殿。
把视线慢慢收回,招袂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
受伤未愈的肩膀被身边人紧紧地捏着,现在是每天一次的“放风”,招袂被允许离开那个密闭空间一小段时间,为了防止他逃跑,还必须有“保镖”陪同。
当初和君凌一起来到流颜,后来又在洛可可出现的那个男孩叫丁翔,君凌说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过往的事情不好提起,所以君凌希望年纪相仿的招袂能够帮忙起到沟通的作用。
的确,招袂发觉丁翔看着君凌的眼神总是充满陌生和疏远,当时他还以为是丁翔过于拘束,可现在才发现,真正天真可怜的人是自己。
自己被君凌当作安抚丁翔不安和怀疑情绪的一个廉价道具。而在这之前,则被用来激怒陈邱凌——就像是那天君凌故意带丁翔来流颜激怒自己那样。
在配电房和丁翔分开后就被带到了这里软禁起来,那时他才知道,绑架只是君凌策划的一场阴谋,而自己则是他完美棋局上的一粒棋子。
君凌总是喜欢带自己到这里来,可是他从来不曾觉察自己是多么讨厌这里,讨厌陈邱凌看向自己时的那种嫌恶眼神,讨厌君凌注视着陈邱凌时的目光…… 那些目光交错着形成一个漩涡,就这样把无辜的自己卷了进去。
现在自己被彻底关在了君凌父亲曾经的卧室里。
夜间或者别的什么时候,只要君凌需要,自己就会被绑到那张大床上,予取予求,君凌通过发泄,沉浸在那种禁忌与报复的快感中。
很多次地反抗,还有气力时更是由着性子漫天谩骂,可收到的回答总是一个漠然的冷笑和更加粗暴的对待。
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体力上的折磨,接着用上了道具,一次次的昏厥和醒来,于是学会了绝望,沉默地将自己悬在深渊的细线上。
温柔与爱情,全都是别人的东西。而自己只是明白了:
这个世上有种人,撕掉伪装后会比最凶残的动物更让人不寒而栗。
…………
…………
……
我那么爱他,也以为他会那么爱我。
可是我错了,
他从不曾爱我。
就算我一直爱他。
……
如果能不顾一切地痛哭一场就好了。
可是我不能。
君凌皱了皱眉,预料之外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刚过来的时候就叫人带招袂出去“放风”,后来发现丁翔也在这里,惊讶之下忘记关上病房的门,居然正巧让他看见了招袂。
向门外守着的保镖作了个手势想让他们把门关上,可已经迟了。
“不要关门,叫他进来。”
侧过头,陈邱凌同样也看见了走廊尽头那团白色的身影。
招袂?就是那个和君凌在一起的男孩?还以为君凌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可没想到原来他一直住在这里。
门口保镖愣了愣,陈邱凌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抓着招袂的人才架着招袂朝这边走来。
已经近得可以看见浑身的伤痕了。
病服上斑斑点点的血迹,纱布,淤痕,伤疤,微肿的双唇和萎靡的神色,在丁翔反应过来之前,陈邱凌就已经完全明白。
“……你,把他的上衣脱了。”
从病床上微微欠身,陈邱凌伸手指着一个保镖,那保镖犹豫了下,立刻招来陈邱凌的呵斥。不得已,另一个保镖上前脱下招袂那件宽大的病号服。
没有力量反抗,也知道反抗不了,招袂索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保镖粗暴的扯下自己的衣裳。
破损的病号服跌落在地上,裸露出来消瘦的上身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不去细数那伤口,细数那纵横交错的疤痕和烟烫,光是那可以清数出个数的肋骨就足够说明一切。
然而让所有人惊讶的并不是这些。
在招袂胸口上,右乳的位置,赫然穿着个带血的银环。那本来如红豆般的乳首已经肿胀溃烂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一时间,病房里一片死寂。
暴风雨前的死寂。
然而招袂却笑了。
“君……”
几天来第一次开口,嗓音沙哑且微微发颤,从开始就沉默如同木偶的招袂慢慢抬起头来,从杂乱额发下露出的那双大眼睛望着君凌。
那双眼睛,让丁翔想起了骏马的眸子,那么温柔乌黑的大眼睛,带着一丝忧伤,好像充盈着流不出的泪水。
“凌……”
声音依旧在继续,形成一条时断时续的虚线,有些惊悚地穿起在场的所有人,注目着他的下一个行动。
招袂伸手抚住胸前的银环,然后……
猛地一拉!
快得只能看见一道血痕在空中擦抹,然后是金属落地的声音。丁翔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见到那带着腥红血液的银环滚动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悲鸣最后一声静止在地板上。
那声悲鸣好像是个信号,所有的声音再度被他唤醒了。
“小招,小招……”去挤开那两个早已经呆立的保镖,丁翔跑过去抱住那具因为体力不支和剧痛而向后倾倒的身体,从招袂胸口新鲜流淌出来的红色蜿蜒也在他的新衬衫上留下了印记。
君凌也怔住了,他看着那道殷红绵延不绝地从招袂的胸口涌出,像是心脏被划了道口子,流出了汩汩的生命。
那个银环,他留给招袂身体的记忆,此刻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