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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见到父亲,希望你能体谅一下他的身体情况,不要说出太伤人的话。”
自己驾车的君凌头也不回地说道,山区的冷风从开着的车窗中闯进来将他说的话一字一句冻结起来。
自己会说什么伤人的话呢?
丁翔苦笑了一下。
君凌一定以为,自己此刻是怀着满心的怨恨和不满而来的吧!带着整整二十三年的愤懑和失望,来这里讨回应得的不应得的一切?
天知道,此刻的丁翔,只是想要守住现在拥有的东西而已。
可是也许,今天之后,就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
轿车在山路上转了个弯,消失在了掩映的一片翠绿之中,而刚刚行过的山路上又来开一辆故意隐去了牌照的车,以不紧不慢的暧昧速度悄悄跟随在后面。
这条路,只通向一个目的地。
的确是很高级的疗养院。
虽然从大门和外部装饰看来颇为古老,甚至还残留着解放初期糅合着俄罗斯和希腊风格的立柱装饰,而高高在上的那颗现在几乎被常春藤覆盖了去的红星也暗示着它曾经的重要身份。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之前这里还一直都是政府内部的机构,后来虽然转型为私有制,但是没有特殊的身份或者地位依旧是难以进入。
在门卫的敬礼中,黑色的轿车缓缓开进了院中。
陈老先生住的地方是南部第13幢。
没有想到在拥挤熙攘的风景区中还有这样宽敞的空间。被精心修剪成各种几何形状的树篱在眼前不断地铺陈开,而在那道路的尽头,是一个人工的湖泊。
生长在湖岸边的,是无数奇异的植物,延枝拓叶,高高低低地在这湖边临水而照。
湖西边那些漫过堤岸的小水洼,缀缀连连形成了一串银色的湿地,乳黄色的水芋正在水中迅速地蔓延着;湿地边有一片合欢树林,隐约可以看见前来疗养的人们惬意的身影。
就在丁翔以为自己是冲着那湖水而去的时候,车子灵巧地一个拐弯停靠在了幢式样古老的洋房前。
南部13幢。
红砖黑瓦,青色格子木窗,屋顶上开着两个对称的鸽窗——如同积木世界般经典的设计。让丁翔有种与外部时间脱节的错觉。
下了车,君凌在前面带路,他们的目的地确切来说是这栋洋房一楼最右侧的房间。也是陈邱凌的病房。
屋子内部与外部形成鲜明的反差。
除了依旧保留风格的暗红色镶嵌木地板,内部的其他陈设几乎可以用超现代化来形容。吸顶感应灯,塑钢有机玻璃的隔音门,柔软的长绒地毯,防盗的防火的监控器,有些重要的门前还安装着类似于刷卡和语音识别系统。
“那是父亲以前休息的地方,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用到了。”
看来陈邱凌已经住进来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右手走廊的尽头,有四名高大男人职守在摩砂玻璃门前,看到君凌走了过来,便微微点头致意。
“陈总。”
他的父亲是陈总,他也是陈总,而且是现今更有权利的陈总。
对于君凌身后跟随的那两个人,四个人中没有任何一个抬头来理会一下。
“招袂,你在这里等着。”
让少年在外面等待,君凌示意丁翔跟着自己进去。
“加油!”
招袂偷偷在丁翔手心按了一下,表示鼓励。
深吸一口气,是见面的时候了。
病房的布置,是毫不意外的洁白,还有些灰蓝,纯洁而没有生机的颜色。
各种各样丁翔不认得的仪器,贴着墙角堆放着,而在病房的正中,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人,便是他此行的目的。
那是个高大却消瘦异常的男人,带着灰蓝色的手术帽,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来,头发已经因为化疗而落净,宽大的前额上皱纹满布,眼眶深陷下去,而颧骨却突兀地高耸,面颊则深深地凹陷。
这个人……就是那年那个温柔地摩挲着自己头发的人么?那个高大的人?
记得他是自己小时候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一个小朋友的父亲比他更高大、更神气。虽然从不敢在妈妈面前问些什么,但私底下自己也曾偷偷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够长得像这个“人贩子”一样……
而那原来就是自己的父亲!
那是他的父亲,却又不是他的父亲!也许老天不让他拥有任何美好的事物,于是便降下了分离,然后在十多年后的今天,还给自己一个行将就木的家人。
望着那满脸病容的男人,看着那输液的、呼吸的各种各样的管道。一种钻心的酸楚涌了上来。
他知道,今天,自己将被改变。永远地改变。
第二十九章
“他来了。”
一边示意陪护者暂时离开,一边这样说道,君凌走上前去,拿起两个靠垫枕在男人背后。
上午是陈邱凌神志比较清醒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对于这一天尤为期待,所以立刻从浅眠中醒转过来。
一双布满了红色血丝的眼睛,不甚灵活,且暗淡无光。
“……”
张大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有些尴尬地停住,其中包含了多少苦涩,也许只有本人才知晓。
“翔……”半天,只吐出这个名字,二儿子的名字,在大儿子送来的报告里提到过很多遍,也被自己反反复复念过。
一定是自己的孩子。鼻子和眼睛有点像自己,而前额和嘴巴……则像她。
那个他这辈子都不曾忘记的女人,不知道应该用爱或者恨来形容的女人。
他和她原本相恋,在故事的最初,后来她嫁作他人妇,而自己也有了妻室,可是多年后的再会,剪不断理还乱,感情的际会,说到底应该怪谁?
想要伸出的左手因为静脉推针的阻碍而痛苦痉挛,于是换成右手,那因为病魔而格外苍老且瘦骨嶙峋的手像是要突破这十数年光阴的封锁,握住自己的孩子,抓住那流失了的成长瞬间。
这瞬间,丁翔潸然泪下。
还有什么可以抱怨的,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当这双逐渐失去了生命力的手伸向自己的瞬间,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如果说他和她害得自己只能拥有一个残破的童年,可是他同样也付出了苦苦寻找的十数年时光,而现在,正当大多数人依旧身强体健的四十几岁,他却不得不缠绵病榻,甚至注定了将在不久后的某个时刻静默地死去——纵使有万贯家财,纵使求得名医无数,终究要与不舍的一切,作个了断。
伸出手来接住了那只嶙峋的大手,感觉到了粗糙的纹路。丁翔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就像那掌心的生命线随时都有可能断开一般。
“终于……找到你了。”
周围一片寂静。站在一边的君凌也一直沉默着。空气中混合着消毒剂和酒精的气息,像是一个沉默的预言,升腾在半空中。
“爸爸。”
这是一个奇妙的词语,开始的时候很轻微,,但就是这个连正常人都难以分辨的声响,却在陈邱凌的眼瞳中制造出了异样的光芒。
一粒心火迸裂开来。
“爸爸!”
声音更加响亮了些,好像被岩石涌堵住了的泉眼,历经一番挣扎终于涌出了涓涓细流。
父子紧紧握住的手,流有亲缘血液的血管交织成一张解不开,扯不破的网
血浓于水,丁翔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无论事先要求自己如何冷静,可是面对着一个行将就木的亲人,便知道控制感情是不可能的了。
没有料想到渊源这么多年的事情会得到如此迅速的解决,站在一旁的君凌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沉默的样子。
至少,目前的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握中。
伏到病床边,让父亲能够更清楚地看着自己,自己却先更清楚地看见了父亲的憔悴。
“我很开心,很开心。”
抚摸着儿子的头发,陈邱凌轻声重复着,不复从前纵横商场的骁勇,在光荣与危机四伏的人生路上走了一圈,最后还是看淡了一切——除了亲情。
时间在无声中流失,直到护士敲门提醒中午的治疗即将开始。两人这才发现要说的话一句都没有出口。
“二弟,你先和招袂回去,我还有些话想要和父亲说。”
虽然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称呼,但脸上招牌的表情还是没有变。不容质疑的口吻,与其说是兄弟间的谈话,还不如说是逐客令。
听到这句话,陈邱凌的手突然紧了紧,想是在做着什么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那眼神也再次暗淡了。
“我,我还会再来。”
在丁翔思考这种可能性之前,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目送着丁香离开病房,君凌再次将门关上。在治疗开始之前的一小段时间,两个陈总能有机会单独交流一会儿。
看着床上又迅速地回复到了无生机状态的父亲,君凌心中的不悦更增加了几分,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的生命只会在自己的身边慢慢枯萎,死亡,可是今天一见到丁翔,却绽放出了让他也讶异不已的光芒。
虽然这光芒转瞬即逝。
“你,还是没有打算放过他。”
看着一脸冷漠的长子落座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脸疲态的陈邱凌缓缓地开口。
“您说什么呢,您不是很想见到他的么?”
对于父亲,使用的是疏离而冷漠的敬语,君凌的目光也冷,冷到让人心寒。
“那么,我……现在就把名下的股份签署给你。你……不用再去完成我提出的要求了。我现在,就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
“不用了,父亲。整垮李氏集团这件事其实我自己也很有兴趣的,另外,二弟是我亲自找到的,也不会轻易就放过。”
敲门声,医生和护士推门进入,治疗时间到了。
“父亲,您好好养病,至于您的股份……”
起身,换出一副孝子的面目。在陈邱凌的额上印下一吻。君凌轻声继续说道:
“迟早都是我的东西。”
没有去欣赏父亲此时脸上复杂的神情,君凌径自离开了病房,刚出了大门,手机便响了起来。掀开盖接听。
“陈总,我们已经得手了。”
“很好。”
合上手机,脸上浮现出诡异罕见的笑容。
其实整垮李氏企业和好好“照顾”二弟丁翔,本来就是一回事。
第三十章
走出洋房,为丁翔和招袂准备的车停在500米外的停车场里。这个疗养院不仅大,有的地方更是如同迷宫般让人摸不着头脑。虽只有短短500米,但走在弯弯曲曲的藤花长廊里却一点都看不见端倪。
春光和煦,花架上的紫藤花开得正艳,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朵沉甸甸垂下来遮住人的视线。
“我以前来过几次,所以比较熟悉。”
笑着这样解释,招袂颇有些得意,可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