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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来不及细想,猛推了春明一把:“哪是东面?快,五子出事儿了!”
春明猛地发动了车:“别慌远哥,咱们不能随便过去,听我的。”
我的脑子突然就乱了:“去你妈的,快!找到东面,五子在不远的地方,我要先去救他!”
春明腾出一只手,把他的枪递给了我:“好,我听你的,打开保险。”
车忽地调了一个头,根据楼房的朝向,我分析出,前面应该就是朝东的方向。我打开手枪的保险,把枪递给了春明:“你拿着,我这里有。”我把自己的手枪从怀里掏出来,右手握枪,左手打开了保险,枪身后面的红灯映得我的眼睛一阵眩晕。我猛闭了一下眼睛,狼一般地扫视着街道两旁。突然,一个黑影映入我的眼帘,五子浑圆的身影斜躺在一个垃圾箱旁边,他的身下淌着一滩污水一样的血迹。我大吼一声:“停车!”没等车停稳,我就提着枪从车上跳了下来,春明喊了一声“小心”,嘭地一声也蹿了下来。我扑向五子,春明双手举着枪来回地瞄。
五子没有了呼吸,他的脸是温热的,裸露在外面的胳膊已经冰凉。
我跪在他的头顶上,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几乎也停止了。
春明来回冲了几趟,跑过来,一把拉起了我:“哥哥,这个地方不能呆了,赶紧走。”
我糊里糊涂地窜到了车上,疾驰的车将路灯下面的五子拉成了一个污浊的黑点。
济南的深夜似乎比我们那边热闹,街道上依旧有不少行人,街道两旁的店铺大都还在开门纳客。五子躺在那个阴冷的垃圾箱旁边,一定很孤单,也许来往的行人会以为他只是一个醉汉,或者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是不会管他的。天亮以后,他的身边会飘满落叶,身子下面的血也会结成冰,也许他的身体会与地面连在一起,需要阳光才能将他与地面分离……风迎着车窗灌进来,我感觉眼睛下面仿佛有人拿着砂纸在拉,又疼又麻。我是不是哭了?我在哭什么呢?我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我并不是在哭五子,心里乱糟糟的,哭得毫无来由。我没有力气关上车窗,把脸扭到里面,让风从我的脖颈后面灌到我的脊梁里,让我感受到狼一般的苍凉,我觉得我的脊梁上长出了毛发,风吹动这些毛发,让我觉得自己是蹲在一个高岗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我昂起头,盯着银盘一样的月亮,引颈嗥叫。
“远哥,别唱歌了,我听了心里发憷,”春明瓮声说:“车快要没油了,要不找个地方停下?”
“停下吧,我很累,想睡觉了。”
“要不就在车上凑合一宿,明天找个地方好好睡。”
“车里太冷了,你还是找家旅馆停车吧……春明,你害不害怕?”
“害怕,”春明边打量着路边的门头边说,“人的命就跟纸一样薄,说死也就死了。”
随着车身的摇晃,我竟然迷糊了过去……我看见五子从血泊里站起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哦,妈的,我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远哥,刚才我磕倒了,没人看见吧?真丢人。我说,刚才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原来你小子又在跟我开玩笑。五子说,我没死,哪能那么简单就死了呢?我才三十来岁,最少还能活他四十年呢。远哥,走,去我家里,我要跟你喝个通宵。我转身来找春明,春明远远地站在一棵树下,惨淡的月光映着他,让他看上去像一条狼,我大声喊:“春明,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把车开过来,咱们去五子家喝通宵酒去。”春明说:“天真冷啊,把车停在院子里不行啊,明天发动不起来车了。”五子说:“没问题,大家的车都停在这里呢,明天多轰一阵油就发动起来了。来吧,标准间,一宿六十。”我说:“在你们家住着还跟我们要钱呀,小气鬼。”春明说:“远哥看来你真累了,说胡话呢……”五子笑道:“不要钱怎么办?我们干的就是这个买卖。”我猛一激灵,一下子张开了眼睛,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站在车下冲我笑:“这位兄弟喝酒了吧?呵呵,快下来,车里太冷了,容易感冒。”
妈的,我的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毛病,怎么能把他看成五子呢?差了一大截呢。我从车上跳下来,一手扶住车门,一手冲他摇了摇:“喝多了喝多了……大叔,现在几点了?”老头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差五分一点。”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这就下半夜了。五子还躺在那里吗?我的心好像被一根细线勒着,一抽一抽地疼。
春明想要过来搀我,我推开他,猛一甩头,迈进了这家小旅馆。
春明在外面登记,我和衣躺在床上,没等把被子拉过头顶就睡了过去。在梦里,我一直在奔跑,一会儿是人形,一会儿变成了一条被猎人追赶着的狼……由人变狼的环节我记得非常清楚。起先我在马路上走,一个看不清眉眼的人冲我端起了猎枪,我转身就跑,那个人不说话,咕咚咕咚地在后面追。每次当他即将抓住我的时候,我就蹲下身子,贴着地面跑,后来那个人不想跟我啰嗦了,接连开了几枪,我不能被他打着,我必须飞到天上去。我曾经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只要我把两只手撑在地上,用双腿一蹬,就可以冲出去很远,然后我就可以采取狼那样的姿势奔跑,跑着跑着就会飞到天上去……结果,我成功了,我飘在天上,俯视着灰蒙蒙的大地,一切景物都在我的脚下飘浮着,腿上稍一用力,那些景物就变成了一团烟雾,另外的景物便又飘了过来。飞着也很累,我出了一身汗,汗水粘在我的身上,让我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我想脱掉衣服,可是我没有力气,我想喊人来帮我脱,可是我喊不出声音来。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梦中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根本没有什么猎人在追赶我。惟一搞不清楚的是,我到底变没变成狼?
“远哥,睡不着就别那么难受,起来坐一会儿。”我感觉自己的嘴巴上被插了一根烟,我使劲抽了一口,这是真的。我醒过来了,身上忽然就有了力气。我抬手揉了揉眼睛,春明倚在墙上抽烟:“远哥,你出了不少汗。”
我坐起来,过滤嘴粘在我的嘴唇上,一拖生疼,一用力,拽下来一块皮。
春明笑了:“远哥,看你的表情像是被人捅了一刀。”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皮,当年被阎坤刺那一刀留下的伤口依然麻痒。
我笑了笑:“人在世上飘,难免不挨刀。我的命大,没死,五子命小,这就死了,人死如灯灭啊,谁也免不了一死。你也一样,你也不敢肯定自己是怎么个死法……呵,我怎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春明哼了一声:“这不是胡思乱想,这是实话。远哥,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人的生命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跟灯灭了一个意思,不管你以前是多么的辉煌,或者是多么的潦倒,死了都一样,没有人会记得你……我经常梦见我死了,死得那个难看啊,躺在马路上,没有一个人理我,我就像一堆垃圾一样被风吹着,被雨淋着,野狗都不愿意多看我两眼。有一天我梦见小杰了,他也跟我一样,也这样躺着,不过他是躺在荒野里的……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暴尸荒野……不对,还是用客死异乡这个词比较准确。我远远地看着他的尸体,不敢过去,我怕他站起来咬死我,他就是那么一种人……醒来以后我就想,他是不会上来咬我的,我是他的表弟,我很听他的话,可是再一次做梦又是这样,我真的很怕他。远哥,你在里面的时候,孙朝阳死了,警察去调查过我,问我认识不认识孙朝阳?我说我认识他,可是他不认识我。警察就从我的耳朵上抽了一点儿血带走了。后来警察又找我了,问我,你表哥是不是叫小杰,我说是啊。警察说,他去了哪里?我说,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怀疑我表哥杀了孙朝阳?警察说,在没结案之前谁都是怀疑对象……远哥,我怎么老是怀疑孙朝阳是小杰杀的呢?你可别怪我多嘴,我太了解他了,他说过的话永远会兑现的。我听天顺说,小杰曾经发过誓,我一定要杀了孙朝阳,替广元报仇……他说到做到。远哥,也许我在你的面前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可是我觉得通过这几次事儿,我真的就是你的亲兄弟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孙朝阳到底是被谁杀的?我太好奇了,甚至做梦都在想着这事儿呢。”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感觉,孙朝阳的死与你表哥没有关系,我敢确定。”
春明叹一口气,把脑袋转向了漆黑的窗外:“也许是我太担心他了。”
我拿脚蹬了蹬他:“有些不该提起的事情以后你少提,形成习惯就不好了。”
春明点了点头:“我知道。远哥,五子怎么办?明天过去看看他?”
我说:“别过去,明天咱们就呆在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消息很快就会传开的,简单一打听就行。”
“远哥,明天不能呆在这里,天一亮咱们就走,把车加满了油,咱们另找地方,”春明坐了起来,“你想想,咱们两个曾经在第一时间过去看过五子,五子的手机上也一定有你的电话号码……也许杀他的那个人就躲在某个地方,他看见了咱们两个,'口子'会很乱……警察调出他的手机号码,第一个就应该找最后给他打过电话的人,尽管咱们的卡没用身份证买,但是警察想要找到咱们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我是这么想的,你的这个卡不能用了,扔掉……对了,我的也不能用了,这两个卡是一起买的,我一用,警察就会找到我……”
我哈哈一笑:“啰嗦够了没有?是不是我不管你,你会啰嗦到天亮?我告诉你,你想得太多啦,没事儿。如果咱们因为这个就又躲起来,那才会出大事呢,警察会问,人不是你杀的,你躲什么?一查我的底子,不出事儿才怪呢。听我的,明天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睡咱们的觉,警察万一找到咱们,咱们就跟他说实话……不能说实话,就说没见到五子,给他打了电话,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咱们还以为他喝醉了呢,就来这里住宿了,就这么简单。”春明低着头想了一阵,开口说:“远哥,这个谎撒得不一定圆满,万一他们抓到了杀人的,杀人的赶巧又看见过咱们俩……要不这样,我这就打110,告诉他们哪里出了事情,这样咱们就一点事儿没有了,要不然警察会……”我把手机递给了他:“打吧,照实了说。妈的,又不用睡觉了。”
春明拨打了110,听对方的意思,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问春明在哪里,春明把我们住的地方告诉了他,警察说,你不要到处乱走,一会儿当地派出所的人就去了。挂了电话,春明舒了一口气:“好了,要不然这觉也睡不安稳……远哥,警察问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咱们怎么回答?”我说:“就说咱俩跟五子是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他来,就来了,没什么目的,就是想朋友了,这很正常。”春明嘟囔道:“正常归正常,可是见了朋友躺在地下不管,自己跑到旅馆里来,这就不算什么很正常了。”我笑道:“这也很正常,咱们俩太胆小了,一看他满身是血,哪敢靠前?吓尿裤子了都……对了,枪!快,赶紧把咱们俩的枪藏起来,那帮家伙来了,备不住搜身呢,快。”我把自己的枪丢给他,一把掀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