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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饶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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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十几个人。刚一进门,躺在墙角的一个人就跳起来嚷了一嗓子:“蝴蝶!”
  “哈哈,是那五啊,早判了?”我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判了,盗窃罪,三年,”那五兴冲冲地扑过来接了我的被褥,“你呢?”
  “两年半,”我转头冲坐在被子上的几个光头打了声招呼,“哥儿几个都来了?”
  那几个人不说话,冷冷地盯着我看。那五砰地踹了一脚墙:“哑巴了都?不知道这是河东蝴蝶吗?”
  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不就是李杂碎的伙计嘛。”
  李杂碎?谁是李杂碎?我茫然,站着没动:“哥们儿,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那五上前拉了那汉子一把:“管子,别这样,蝴蝶跟老李不是一路人。”
  我顿时有点儿明白了,莫非李杂碎是说的李俊海?
  那个叫“管子”的汉子哼了一声:“李杂碎可是整天在这里喊山……我是蝴蝶他大哥,我是蝴蝶他大哥。”我乜了他一眼:“哥们儿火气不小啊,他是我大哥又怎么样?”那五见我有点儿上火,轻轻拽了我的胳膊一下:“呵,他不了解你,慢慢来。”管子站起来,把一只手掰得咔咔响:“怎么?跟我拿'怕头'是吧?来吧,哥哥跟你过上两招。”我瞟他一眼,在心里一掂量:这家伙好体格,玩真的我不一定是他的个儿,心里就盘算好了应该怎么应付他。
  那五一看这个阵势,慌忙拦着慢慢往上起身的另外几位:“都坐下都坐下,你们听我说……”
  我装做很害怕的样子,腆着脸靠近管子:“大哥,别动手呀,大家凑到一起都挺不容易的。”
  话还没说完,管子就蹲在了地下,脸扭曲得像一条急速盘缩的蛇……我下手了,我在他的裤裆里猛地撞了一膝盖。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我的另一个膝盖就跪上了他的脖子,他立刻就变成了一摊鼻涕,毫无反抗之力,连喘气都不顺溜了,因为我的膝盖将他的气管压瘪了。一边压着他,我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指着愣在一旁的那几个人:“看什么看?都给我老实!”这批家伙一下子全蔫了,有几个竟然笑了,笑得像太监:“那五,快叫你伙计住手啊,大家没想干什么呀。”那五似乎也有点儿糊涂了,转过身来冲我直唱歌:“蝴蝶蝴蝶你干啥,蝴蝶蝴蝶你干啥……”我在膝盖上又用了一把力气,感觉他的气焰全下去了,才站起来,拍着手说:“都别跟我玩儿愣的啊,我的拳头没长眼。”
  管子的眼睛飘忽了一阵,不敢跟我对视了,他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家猫,出溜一下钻到了自己的被子上。我在心里笑了,哈哈,这就是人,在哪里都一样。“你不操他娘,他是不会叫你爹的”,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说到这里,杨远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咳,这叫什么事儿嘛,其实管子这人挺不错的。”
  我正想问为什么大家管李俊海叫“李杂碎”,隔壁那个叫阎坤的喊上了:“远哥,刚才提审,我看见李俊海了!”
  杨远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慢慢凸了起来。
  阎坤又喊:“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杨远不说话,用手铐敲了敲墙。
  阳光已经转到了东面的墙壁上,把几滴蚊子血照得很新鲜,熠熠地放着红光。
  杨远又沉默了,低着头,用一根指头不住地抠脚镣缝隙里的一点污垢。
  刚吃完了饭,大号那边就开始放茅了。杨远站起来,将耳朵贴到窥视孔上,面色严峻地听那边的声音。我估计他是在听李俊海的声音,因为在不知道李俊海也来了之前他不这样,这个动作在他跟我讲故事的时候,曾经重复过几遍。可惜,这一次他还是没能听到他想要听到的声音。他似乎很不甘心,一次又一次地转换动作,不是让眼睛贴上就是让耳朵贴上,直到管理员站在小号走廊上诈唬了一声“放茅啦”,他才恋恋不舍地吩咐我:“搬着马桶,咱们走。”
  因为我们这个号子靠近前走廊,放茅自然是我们先放。杨远装模做样地冲管理员作了一个痛苦的表情,把戴着手铐的双手环在我的脖子上往厕所里走。路过阎坤号子的时候,阎坤的眼睛像两盏灯,冲杨远不住地放光。杨远咳嗽一声,把手铐往上扬扬,吹了一声没有声音的口哨。阎坤接着就在里面叫唤上了:“快来人啊,我要拉裤子啦!”
  管理员上去,一巴掌扇到窥视孔上:“先憋着!”
  杨远扶着我的肩膀,慢慢挪着脚步,回头笑道:“哈哈,让他拉裤子里拉倒。”
  管理员不理他,远远地站在那头瞪着他的背影发愣。我蹲在厕所涮马桶的时候,杨远对我说,呆会儿你涮完了马桶就蹲在这里装做上大便,我想见见阎坤。他的口气不容置否,或许他已经习惯了用这种口气说话,来不得一点儿商量。说来也怪,我竟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听他的。为什么?说不上来,反正我涮完了马桶,直接就蹲在了便池上,像一只听话的猫。杨远站在门口抖了抖用布绳拴着的脚镣,似乎很着急:“还没拉完?你倒是快点儿拉呀。”
  管理员走过来,用钥匙敲了敲门:“快点儿!磨蹭什么?”
  我装做拉得很难受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说:“拉不出来……哎哟,是不是便秘?”
  管理员转身催促杨远:“你先回去。”
  杨远站着没动:“他不扶我,我怎么回去?腿沉得像麻袋……”
  管理员盯着他的腿看了一阵,似乎很无奈:“要瘫了?好,你在这里等着他。”
  杨远把身子倚到门框上,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真臭啊……快拉啊兄弟。”
  管理员似乎受了感染,皱着眉头退远了。
  杨远冲我挤了一下眼睛,悄声说:“一会儿阎坤来了,你就出去。”
  刚说完,走廊那头就传来阎坤的声音:“憋死我了,政府,你怎么才来给我开门?”
  杨远见阎坤来了,大声说:“老阎,臭啊,真的拉裤裆里去了?”
  “哎哟,全他妈淌裤腿里了……”阎坤像一条泥鳅,一扒拉杨远,嗖地钻了进来。
  “哈哈哈,吃什么了你?”杨远的声音还是那么大,“让我看看,拉出什么稀罕玩意儿来了?”
  “出去!”阎坤瞪着俩绿豆大小的眼,直视着还蹲在便池上玩造型的我。
  阎坤长得像一只烤熟了的虾,说话时全身都扎煞着,我一惊,连忙提上裤子闪到了门口。
  管理员正往这边看,我故意吆喝道:“远哥,你扒人家的裤子干什么?”
  管理员念咕了一句什么,一下一下地摇晃着钥匙,不往这边看了。
  厕所里,阎坤跟杨远低声地说着什么,语速快得像炒豆子,我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你就那么听严盾的?别打我,我知道这话我不该说……小杰死了,胡四跑了,白粉,口子很乱……”阎坤喘气的时候,杨远很激动,严盾那是为我好,关你屁事?少他妈来这套,我还没死!谁在这里面干了什么糟烂事儿,我一个也不饶他……阎坤说,严盾这次算是立功了,你也行啊,有自首情节啊……快,有什么话赶紧说,过两天我去集中号……我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接着阎坤就带了哭腔:“远哥,你千万别误会我,刚才我就是发发牢骚,前面说的可全是实话啊,”阎坤憋得脸通红,声音像是被砂纸拉过,“远哥,请你相信我,该怎么做我有数,我阎坤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杨远把手松开,回头瞟了我一眼:“呵呵,我们哥儿俩在开玩笑呢,走吧。”
  “哈哈哈,老阎是个屎人!”一出门,杨远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完了没有?”管理员在那头诈唬上了。
  “完了,完了。”杨远哗啦哗啦地挪出来,两手直接套上了我的脖子。
  关号门的时候,管理员推了杨远一把:“我可告诉你,少欺负人家阎坤。”
  杨远笑了:“我敢欺负他?他是我爷爷。”
  坐下喘了一口气,杨远吩咐我:“看着人。”
  我靠到窥视孔,轻轻拉开挡板,管理员已经走了,走廊上空无一人,死一般寂静。
  杨远把身子背着我,我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好像在打开一张纸。
  过了一会儿,杨远长叹了一声:“唉,怎么会是这样呢?人哪。”
  “好了,过来坐着,我的好兄弟。”杨远的神态恢复了正常,哗啦了两下手铐,招呼我。
  “远哥,刚才我很紧张。”我拉上窥视孔的挡板,按着胸口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紧张什么?”杨远用火柴把手里的纸条点燃了,簌簌地抖动着蓝色的火苗,“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吗?”
  是啊,关我什么事儿?我尴尬地笑了笑:“远哥,我看见你打了阎坤。”
  杨远哧了一下鼻子:“那叫打?你没看见他打我呢,”说着撸起上衣,露出肚皮,“看看这是什么?”
  我赫然看见他的肚皮上有一条长长的,像小蛇一样的伤疤。
  “看见了吧?这才是真正的挨打呢,”杨远凄然一笑,“你老阎哥哥干的,呵。”
  “拿铡刀砍的?”伤疤那么长,让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铡刀、大刀片什么的长家伙。
  “比那个厉害,你知道三八军刺吗?是用那个捅的。”
  我忍不住想扒拉开他的衣服看个究竟,杨远用手背挡开我,摇头笑了:“哈,阎八这个混蛋。”
  阎坤好像在那边听见了,嘿嘿笑了起来:“远哥,骂人可不厚道啊。”
  杨远没有搭理他,点了一根烟冲我笑笑:“兄弟,咱们接着讲咱的故事?”
  窗外有一轮暗淡的月亮,模糊的几个星星,看不分明。
  武警拉开了灯,屋里的灯光让后窗的那方天空变得漆黑一团。
  在集中号里呆足了十天,段所把我提到了值班室,那里坐着几个我不认识的人。这些人告诉我,因为我的刑期短,加上看守所需要人手,让我在看守所里服刑……就是平常人说的劳动号。那时候我很麻木,在哪里都行啊,我自己又说了不算。劳动号在看守所前门的一间平房里,我去的时候铁门是敞开的,里面很整洁,像工厂里的职工宿舍。放下铺盖,段所把我领到了伙房。伙房里,几个穿号服的人正在用一根水管冲一个大池子里的土豆。看来这是让我在伙房里干活了,我很高兴,这可是个好活儿,起码能吃饱饭了。本以为我能干个“厨师”什么的,可领到的活儿却是送水。后来我知道,以前送水的那个人到期走了,临时抓了我这个“壮丁”,因为那天我恰好应该去少管所服刑了。
  送水可不是个好活计,整个看守所前后三个走廊,每个走廊又分南北两处,每处有二十几间号子。一趟水送下来,人整个就散了架子,连饭都不想吃,躺在院里的长椅子上直喘气,像一条搁了浅的鱼。好在活儿少,一天两次。
  晚上回到号子,大家都无精打采的,没有人说话,好像人人都是哑巴。这让我感觉很不舒坦,觉得自己是被关在了一座坟墓里。坟墓应该没有声音吧?可也不尽然,这里也有一丝活人的气息,那就是偶尔会出现一种暧昧的声响,这声响来自马桶边,是一个叫老贾的盗窃犯在那里放屁,声音很尖、很细,很讲究发音。
  初次听到这种天籁之音,我很不习惯,总想告戒他:大哥,你就痛快点儿亮一把嗓子吧,别不好意思。可大家对老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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