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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不时打一个饱嗝。他打一次嗝,旁边的那个人就给他递一次茶水,他懒洋洋地啜口水,接着打。不远处的一个马扎上坐着一个穿红色花衬衣的光头,手持一个酒瓶子,边喝酒边四下打量,目光冷峻,看来这个人就是胡东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做派,这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我断定这种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抗砸。
“大金,看到了吧?”我小声对金高说,“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就是黄胡子。”
“认出来了,”金高的眼睛越来越红,“穿红衣服的应该是胡东吧?”
“没错,应该是他。”
“我操,整个一个孩子嘛。”
“我想好了,”我蔑视地笑了笑,“咱们就从胡东开始。”
“从他开始?哈,我明白了,这叫出师有名。”
胡东好像把那瓶酒喝完了,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空瓶子,黄胡子用手指指他,他坐稳了。“这小子还挺会拿架子呢,”金高冲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妈的,我真想这时候就上去把他剁了。”
“你跟他有仇吗?”我拉着他钻出人缝,“不是为了以后过得舒坦点儿,谁理他。”
“蝴蝶,看样子这小子有点儿势力,来的那天咱们得带上家伙。”
“再说吧。”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顺路给我爹买了几瓶好酒,又给我弟弟买了不少连环画,我告别了金高。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头皮阵阵发痒,像是有许多毛毛虫在乱爬。
躺在我爹收拾得很干净的床上,芳子的大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我弟弟流着亮闪闪的口水在翻连环画,哗啦,哗啦。
几天以后。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没有风,淡淡的雾气飘浮在黄色的阳光里,一点一点地融化着。海天市场南大门,我和金高站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面色冷峻。戴着一付宽边墨镜的林武走了过来:“我的人全来了。”
“四哥呢?”我尽量保持着平静。
“也来了,跟孙和平和梁超他们一起来的,从北门。”
“孙和平?梁超?干什么的?”我有点儿恼火,怎么又找不相干的人来呢?
“你别管了,跟咱们是一路人,无非是职业不同罢了。”
“明白。”我心里有数了,这就是所谓的“白道”兄弟。
“刚才我在那边看了,黄胡子和胡东在鱼市上晃荡,其他人全在铁皮房里坐着。”
“先把铁皮房控制起来,马上。”
“已经进去了,我在外面看了三分钟,一点儿声音没有,估计很顺利。”
“外面呢?”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舌头不由自主地舔起了牙齿。
“全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我把脚腕子挨个在地下扭了扭,开始往里走:“按咱们以前商量的办,在我还能控制局面的时候,任何人不许乱动。大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掏枪……就是掏枪了也不要打他的要害,咱们吃不起官司了,明白了吗?”
晨风拂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蝴蝶,今后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与坏,全在你这一仗上了,第一次亮相如果'尿'了,再想爬起来基本不太可能。”……耳边突然响起胡四那天对我说过的话,浑身发热,胸口胀得几乎让我喘不动气了。走到黄胡子的铁皮房旁边,我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猜想,黄胡子的人也许正被林武的弟兄用枪指着脑袋蹲在地下不敢喘气呢。我发现,前几天见过面的几个朋友,三三两两的在周围溜达,我冲林武会心地笑了。金高在一旁不停地念叨,黄胡子呢?黄胡子呢?林武靠过来,把嘴巴往不远处的一个鱼摊上一呶:“黄胡子。”我看见黄胡子正跟一个卖鱼的在高谈阔论,不时仰起脸哈哈大笑,胡东抱着胳膊站在一边。我屏了一下呼吸,迎着他阔步走去。
“二哥,还认识我吗?”我站在黄胡子的对面,淡然一笑。
“咦?面熟……”黄胡子摸了两把头皮,“你是蝴蝶吧?”
“呵呵,是啊,我是杨远,”我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二哥很忙吗?”
“不忙不忙,”黄胡子拉着我往外走,“好久没见着你了,哥哥请你吃顿饭,什么时候出来的?”
走到鱼市尽头的一块空地,我站住了:“饭就不吃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黄胡子一愣,他似乎觉察到我的来头不善,摸出烟点上了:“有事儿吗?”
我也点上一根烟,口气冷漠:“有点事儿。”
我发觉他很紧张,但还是把那个烟圈吐得很漂亮:“有事儿尽管说,二哥能帮上忙的没问题。”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胡东正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这边靠,林武和金高紧贴着他。
黄胡子好像也看见了这一幕,拔腿往铁皮房里走:“兄弟,进来说话。”
“不必了,”我拉住了他,“一点小事儿,不用那么隆重。”
“到底什么事儿?”黄胡子站住了,说话的口气明显的底气不足。
“我听说,你一个叫胡东的兄弟想干挺了我?”我乜了被金高和林武夹在中间的胡东一眼。
“不会吧?”黄胡子的脸上显出一丝轻松,“原来是为这个……那我可得劝劝他,不尊重大哥嘛。”
“不劳你的大驾了,今天我就当你的面扇他两巴掌,算是我替你教育教育他。”
黄胡子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有一丝散乱,他似乎是在掂量我的力量,嘴巴上的烟头被他咬得一颤一颤,烟灰掉了一胸脯。我伸出手来,给他拿下烟头丢在地上,烟头在地上幽幽地冒着青烟。他一愣神,冲我傻笑一声,伸出脚,用擦得瓦亮的皮鞋踩住了,鞋底发出一声嚼煤渣那样的声音。他好象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变味:“兄弟,你这样做有点儿过了吧?”我知道他的脑子已经乱了,丢下他,转身走到胡东面前:“朋友,你认识我吗?”
胡东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眼神,眼球骤然没有了凶光,嘴唇哆嗦了几下,一言不发。我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里露出来的一个乌黑的枪把子,心一提,我不能等他拔出家伙来!容不得多想,我上去就在他的脸上猛击了一拳,他的反应也很迅速,身子一扭,一把揪住了我的肩膀,抬起膝盖就往我的小腹撞来,我一弯腰,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贴他的腿弯,身子猛力一扭,他立刻像一只被猎枪击中了的大鸟,嗖地飘在了半空,转了一个圈儿,扑通砸在积满海水和淤泥的地上。林武上前一步,迅速把他的枪抽出来,大声嚷嚷:“大家快看啊,这个人有枪!”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又呼啦一下散开去。我的手里还在扭着胡东的手腕子,他很有力气,胳膊像一根棍子在我的手里用力扭动,好像要借助我的力量站起来。此刻,我的大脑异常清醒,我知道我应该干点儿什么,我不会让他站起来的,我要一次性把他砸沉了,让他永远记住我,记住他是老鼠我是猫。我用一只脚踩住他的腋窝,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子猛力一拧……我几乎听见了骨头在他的肌肉里发出的断裂声,但我没有听见他的惨叫,只看见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一下子变成了哑巴,脸扭曲得像要吃人。我松开手,用脚一下一下地踢他的脸,血水在晨曦里四散弥漫。
“蝴蝶,你想干什么?!”黄胡子忽地扑过来,扎煞着胳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走开,我找的不是你。”我腾出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沉声说。
“人呢?我的人呢?”黄胡子的脑袋像拨浪鼓那样来回转动。
“来吧,让我好好认识你一下。”我像拖死狗那样拖着瘫成烂泥的胡东,大步向前。
“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黄胡子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求。
“我要为民除害。”我站住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说完继续往前走。
人群如同被一条船劈开的波浪,哗哗地往两边闪。我尽量把胸脯挺得高一点,脸色冷酷一点,把胡东拖到一个拐角,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拎到眼前,用一只手猛击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他脸上喷出的血与墙面上的红色油漆字混杂在一起,让我想到了劳改监舍里血红的警示牌,于是我松开了手。他像一条死蛇,弯曲着倒了下去。我掰着手指,蹲在他的头顶上,拍拍他的脸,小声说:“孩子,以后说话的时候,把舌头管好了,再让我听到你还那么'慌慌',我就弄死你。”黄胡子快步赶了过来,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刮鱼鳞用的刀,我跳起来,猛然发现他的刀飞向了天边,金高手里提着一根棍子站在他的身后。黄胡子痛苦地抖动着手腕,转身想去抢那把掉在地上的刀,我猛扑过去,一脚将他踢到一个摊位的台子底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不想死就乖乖给我趴着!”
“兄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黄胡子扎煞着胳膊,想拿最后一把架子。
“听着,马上从这里给我滚蛋,我不想再在这里看到你,”这个时候我才发觉,烟头还叼在我的嘴巴上,我吐出烟头,在他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寒气逼人,“你的场子是我的了。”
黄胡子的表情很怪异,紧紧地抿着嘴巴,眉头撇成了一个八字。我忽地站起来,将手里的一把乌黑的胡子扬向四周,胡子飘飘洒洒,宛如一团黑雾。闻讯赶来的黄胡子的人哗地散开,互相对望着,好象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黄胡子。我估计是我的气势和黄胡子的惨叫制止了他们的脚步。我仰起脸,挺着胸脯大踏步地往门口走,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的身边:“远哥,上车!”坐在花子的摩托车上,我听见后面有人在喊:“谁的枪?把他给我铐起来!”
胡四饭店门口依然热闹,那个村姑挥舞着一把钞票,嚷得脸红脖子粗:“胡四牌包子啦……”
胡四搓着手在她的旁边起哄:“油条包子还有馅饼面条,都是胡四牌的啦!”
“咱们的人呢?”我让花子在外面稍等,把胡四拖进里间问道。
“我的人全走了,林武带人在黄胡子家附近埋伏着,他一回家就把他'拿'到我这里。”
“拿到你这里?”我一惊,“这么容易还让我在市场里面砸他?”
“活儿干在黑影里能有效果?”胡四把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以前是怎么说的?杀鸡儆猴。”
“拿我当枪使?”我淡然一笑。
“你是我的枪,我也是你的枪,咱们互相使,哈哈。”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了进来,胡四按下了正想站起来的我,把一把闪着寒光的军刺放在我的手上:“坐稳了。”
门打开了,面如灰土的黄胡子被人架着倚在门框上,脸肿成了一个花气球。
好,我得继续吓唬他,直到他彻底没了锐气!
我猛扑过去,抓住他的手,用军刺将他的手掌钉在了墙上……梆!
胡四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手掩着嘴巴,一手将军刺拔了下来,直到这时,黄胡子才发出了一声惨叫。
黄胡子彻底放弃了自尊,“咣”地一声跪在了我的脚下:“我这辈子只跪过一个人,放过我吧,求你了!”
看着跪在脚下的黄胡子,我坐着没动,心里充满了鄙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混成市场一霸呢?
林武站在门口小声对身边的人嘀咕了两句,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