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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安紧张的神色松下来些,再看这些人的眼神明显带了几分感激。
没一会儿的功夫,楼梯又吱嘎作响起来,紧接着,一个矮矮的小老头走上来,后面还跟着卡顿。那小老头穿过中间众人让开的通道,走到伤者身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又解开伤者的衣服。
伤者的胸部整个都血肉模糊,连一点完好的皮肉都很难找得到。在他心脏的正位置处,有一个明显的伤痕,显然这里受过极强烈的撞击,连旁边的肋骨都没能保全,断了好几根,骨茬都穿破皮肉支了出来。
薇薇安低低惊叫了一声,几乎要晕过去。罗克眼明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扶到了女孩的胸部,让她没有真的倒下去。
卡顿请完医生回来后,一直站在佐伊身边,这时便听见她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极微弱,若不是他就站在旁边,几乎便听不清:“这是我造的孽。”
他又看了佐伊一眼。
医生检查完伤者,抬起头,晃了晃小脑袋,道:“没用了。头和胸都伤得这么重,怎么救都救不回来了。你们看着吧,等一会儿,说不定十分钟都不用,这人就会咽了气儿。再好的药用到他身上,都不可能让他哪怕再多活一分钟。”
佐伊听了医生这话,默默低了头。那医生顺着来路回去了,甚至吝于多看一眼这个地方。薇薇安也走上前去,蹲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小声哭泣着,可是眼神却迟迟不敢落到血肉模糊的父亲身上,他现在的情况太过恐怖。
佐伊轻轻走了出去,菲琳娜和另外三个男人急忙跟上。克伦彻看了看伤者,又看看佐伊,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闭了嘴。
反倒是佐伊,走到一半时,转身对克伦彻做了个手势。
克伦彻急忙跟过来。
“克伦彻先生,您是这个伤者的亲属,是吧?”佐伊道。
克伦彻点点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虽然他这几十年里见过的人不少,但像佐伊这种出身又这种行事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碰到。在伦敦大街上,纵马狂奔的贵族们也不是没有,哪个不是撞到他们这些如草芥的穷人后随便丢几个硬币出来就打发了?原本他还想借着这次机会狠狠敲上佐伊一笔,可从头到尾看完佐伊的行为后,他又改了主意。
倒是佐伊主动道:“那就好。我看这家生活……也很艰难,这种时候,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我这里有些钱,或许不是很多,刚刚那位太太实在太过伤心,我也没法将钱给她。既然克伦彻先生是伤者的亲属,我将这笔钱托您转交给那位太太和她可怜的家人,伤者虽然不治了,可办理丧事也要花些钱。克伦彻先生应该能满足我的小小要求吧?”
她这话一说出来,斯曲里弗和罗克都满脸惊色。
贵族阶层原本就是有特权的阶层,别说是惊马碰到人,就算是随便驾车在城里辗压,也极少有人敢多说什么。佐伊所在的诺曼家族虽然不是贵族中的一员,但诺曼先生却是伦敦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当地亦极有名望,是很得人心的绅士。这也是为什么马惊了之后,佐伊能从容离开,而警察却没有露面的原因。
第五章 佐伊显然并不是说说而已。她说完后,就取出一个小小但却相当精致的钱包,将里面容纳的几枚先令便士都取了出来,递给菲琳娜,要她交给克伦彻。
克伦彻接过钱后,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说不出什么流利的话,结巴了半天才道:“尊敬的小姐,您这样做,真是太善良了。”说着从头上脱下了那顶就算刚刚被女主骂过对死者不敬都没脱下的破帽子,对佐伊鞠了一躬。
他的帽子一拿下,其余人才发现他的头发又粗又硬,全都凌乱地竖在头上,就如同钉子一般。再加上他的脑型比较奇特,远远看去,就像是造物主在造他时,找不到他的头就拿了一个刺猬来顶替一般,或许这也是他说什么都不肯拿下帽子的原因吧?
佐伊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一般来说,长着这种头发的人,性格都特别暴躁易怒,大概他自己也觉得难看,才会时时戴着帽子?
心里这样想,佐伊却没露出什么异常的表情,在现代,那些后现代非主流的头发,有了发胶摩丝等等的帮助,什么造型做不出来?她什么头型没见过?相对于那些人,克伦彻这种的反倒是小儿科了。
她道:“那就麻烦克伦彻先生了。”说着居然对着克伦彻也施了一礼,这才扶着菲琳娜的手走了出去,上了马车。
克伦彻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全身激动得发抖,活像一个得了疟疾正在打摆子的人一般。他转身冲上楼,在女主人怪罪的眼神里将那几个硬币全都扔进伤者的房内,接着也来不及细回女主人的问话,只说了声:“这是刚刚那位善心小姐给的钱。”
说完后,他就跑回了自己那个就算把厕所算在内也只有两间的房里,街上那些人看到他这样,以为他又重操旧业结果被人抓了包在后面追杀呢。从那之后一个月内,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几乎从早到晚要听他讲一位如何像上帝派来的天使般美丽善良的少女对他恭敬礼遇,称他为“克伦彻先生”,还向他鞠了一躬。
他抓着每个能抓住的人激动地道:“你能想像得到吗?那位小姐,那位小姐就这样对着我说话,对着我笑。她的笑容如此温柔,我不信主,但是如果真的要让我相信有主存在的话,她就一定是主派来的天使,一定是。”
当然,那些被强迫的听众是不可能相信他这些胡话的,他们曾偷偷暗示过克伦彻太太,在克伦彻先生的臆症严重到不可救药以前,先将他送到那些专门收容得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病症的地方去。可惜克伦彻太太虽然平时胆小怕事到只会祈祷的地步,这次却意外地坚决,说她的丈夫和与她结婚时一样年轻健壮头脑正常。
于是,那些人觉得,这个连与自己丈夫稍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可怜女人一定是同样被他丈夫折磨得要发疯了。
且不说克伦彻先生如何度过了之后的一个月,再来看看马车里的其他人。
再上马车之时,车里的人数与之前一样,不多一个也没少一个。所以,罗克与卡顿就不得不继续与斯曲里弗肥胖的身子挤在一起,感受着马车的颠簸。
这段路可不像之前那段那么轻松,诺曼先生的府邸毕竟不在这个不入流的街区上。三个人挤了好久,在马车再次停下,菲琳娜高兴地说着“到了”时,他们才松了口气。
罗克急忙从车上跳下去,就算他是三个人中最瘦的一个,也受不了这种拥挤程度了。如果不是对佐伊小姐怀有极大的兴趣,出身比斯曲里弗和卡顿都要好些的他,根本不可能来受这种罪。
佐伊扶着菲琳娜的手下了车,随后是斯曲里弗和巴顿。这三个年轻人看了看诺曼先生的府门,所不同的是罗克和斯曲里弗看得相当仔细,巴顿只扫了一眼就显出毫无兴趣的神气。
五个人踏上石制台阶,进了门。或许放在平时,这三个大学生都只能在门房里等下人通报后,才知道这府上的男主人决定要不要见他们。而此时,因为他们前面走着佐伊小姐,门房只是恭敬地对自家小姐行过礼,并没有阻拦她带回来的客人。
佐伊将这三个带进了自家的客厅里。
罗克仔细看着客厅里的布置,那眼神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评估。若不是佐伊前世见过他这种人,恐怕也不会相信居然有人在初次到别人府上拜访时,就在心里计算着客厅里的那些物件大概都值多少钱。斯曲里弗则趁着佐伊似乎不注意时,透过厅子的另一边窗户盯着花园里忙碌的仆人们。那些仆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虽然忙碌却并不忙乱,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都有一定的教养。斯曲里弗默默点头,暗道:“确实,这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绅士的府上,与诺曼先生的名声的确很相配。”
只有卡顿,似乎身在此地与在酒馆并没什么不同,只微微一礼就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佐伊吩咐菲琳娜去请诺曼先生过来,自己则在客厅中陪着这三个带回来的客人。
几个来客中,卡顿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罗克似乎只对客厅里每样装饰品的价值感兴趣,只有斯曲里弗,在对诺曼府上的各方面做过最初的整体评判之后,才想起来要同佐伊小姐说些什么才不显得失礼。
不过显然他没有这种荣幸了。他还没张开嘴时,客厅的后门已经匆匆走进来一个衣着得体的夫人,看模样大概三十多岁,但明显保养得相当好,所以显得相当年轻,身材也很苗条,有一种风韵犹存的味道。纵然行走匆忙,她的举止却仍旧优雅,身后跟着一个贴身的女仆。
“啊!佐伊,我的宝贝儿!”那位夫人一进门,就对着佐伊张开双手,激动地道。
佐伊也站了起来,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亲热的表情:“婶母。”
夫人走过来,一把将佐伊拥进怀里:“听说今天的马被几个坏胚子惊到了,我一直担心我的宝贝儿,还好现在已经回来了。吓坏了吧?没事了没事了。”说着不停地抚着佐伊的后背,脸上那种慈爱的神情是无论如何都作伪不来的。
佐伊和夫人亲热了一会儿,将自己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说。因为知道自己的婶婶诺曼夫人的心脏很脆弱,她将那种惊险情况都尽最大能力的一带而过,饶是如此,尽量简略的回答还是让诺曼夫人忍不住抽着冷气,攥紧手中的帕子。
“婶婶,这就是那三位救了我的恩人。”佐伊见诺曼夫人仍旧沉浸在惊马事件中,不得不用在场的客人岔开了话题。
诺曼夫人一听说佐伊的马受惊,就一直在府里提心吊担地等着。直到有仆人报告说佐伊小姐回来了,她立刻出来问当时的情形。现在佐伊这样一说,她才发现,除了佐伊外,居然还有别人在场。
身为女主人,这实在未免有些失礼,尤其是这一切发生在这个明显出身很好的夫人身上。但三位客人都已经对诺曼夫人对佐伊的疼爱有所体验,所以对她的失礼明显忽略了。
诺曼夫人立刻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勉强收了脸上的惊色与关心之情,在佐伊的介绍下与这三个年轻人有了客气的交谈。刚刚谈了几句,诺曼先生从后面走了出来。
诺曼先生虽然是当地颇有名望的绅士,又在最高法院任职,但看起来年纪刚刚四十岁左右,正值壮年时期。他身量中等,微有些发福,脸色黝黑,颇有威严之色,就外表而言,很与传说中那个“正直的法官”这个名号相匹配。
不过这种威严在看到佐伊时就明显消散了不少。
“看得出来,诺曼夫妇对佐伊小姐都是出自于真心的喜爱,而且据说,诺曼夫妇自己并没有孩子,所以视佐伊小姐为己出倒也正常。”罗克和斯曲里弗的心里,都涌上了这么一个念头。
三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对诺曼先生见过礼,一一说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怎么说,诺曼先生一向以正直出名,铁面无私,是个颇值得别人尊敬的人。
诺曼先生看了看他们,对佐伊道:“佐,这就是那三个救了你的年轻人吗?看样子他们年纪也都不大,还在读大学吧?”
斯曲里弗忙上前一步,道:“是的,我们三人现在都在雪卢斯保学校上学,是同学。而且我自来到伦敦求学后,就一直对诺曼先生的威名有所耳闻,心中很是钦佩,一直在努力读书,希望能在毕业后也为伦敦的法制尽一份力。”
诺曼先生注意地看了斯曲里弗一眼,虽然这个年轻人其貌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