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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真的醒了。”他垂手站在门边,反手关上房门,“你的手臂上有道伤口,小生猜你是中了毒,就把你背到这镇上,请郎中给你瞧瞧。郎中说那只是普通的毒,毒性不烈,还好及时送医,他已经给你敷了药,但需要休养两三天才能再使内力。
“小生看你一直昏睡不醒,又不知道你的家人在哪里,加上这附近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小生只好……”
“住嘴!”她的秀眉再度拧起,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啰唆。“你是谁?”
“小生,是谁?”他很奇怪地看著她,“姑娘不认识小生吗?”
“我怎么会认得你,我为什么要认得你?”她问得理直气壮。
这听得人更加茫然,“可是姑娘你,你之前不是说……”
她记起来了,她曾经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还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剃了胡子我就不认得你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那么说?那个时候她的神智已经混乱,她在潜意识里把他当作了谁?
“你站近点!”她冷然命令,“站得那么远,怕我吃了你吗?”
“怕,怕姑娘又出手打小生。”他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脚下只向前蹭了几步。
“没有作奸犯科的人,我才不会随意出手。”
“那姑娘为什么打小生耳光?”
“因为……”她一时语塞,眼睛瞪着他想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因为你酸得让我反胃!”
这年头,就是秀才、举人也不会“小生、小生”个没完,他以为他是在戏台唱戏啊?
“小生我说话向来如此……”他有点委屈地瞥她一眼,言下之意似乎是:别人从来没有抱怨过他说话酸,只有她这样挑三拣四地难伺候。
“你难道没有名字吗?”她再瞪他一眼,把他刚刚扯起的嘴角又瞪平回去。
“小生当然有名字,还未向姑娘介绍,小生姓官,名一洲,字崇美,是中原人士,今年二十,尚未婚娶,家中父母双全,有薄田五亩,房舍……”
“谁要查你的户籍?”她又想一掌打过去了,瞪着他,“你把我弄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啊,”他有点犹豫的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找逃跑路线,直到摸到门闩,才吞吞吐吐着说:“依香阁。”
依香阁?她微微眯起漂亮的黑瞳,不用多问,其实她早就该猜到这里是青楼,只是在没有听到罪魁祸首和她说清楚之前,她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会流落到这个地方来。
“算你有胆。”她冷哼一声,让他听不出这句话的背后,到底是一顿暴打还是更惨烈的处决。
“官公子!还没看够你那位漂亮姑娘啊?”隔壁又在喊了。“快点来啊,奴家们等得好心急啊!”
一连串的娇声催促让官一洲在言萝面前不由得窘了脸色,“那些姑娘让我帮她们画像,说是接客的时候挂出去好看。”
“哼,自欺欺人罢了,自己是什么样子,难道是画笔一挥就能改得了的?”她鄙夷那些女孩子的愚蠢。
“那个,姑娘,还没请教你的芳名?”他壮着胆子问。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淡淡地说:“言萝。”
“阎罗?”他一怔。“是地府阎罗吗?”
她扬起眉毛,“你以为我像阎罗,还是觉得我叫阎罗比较合适?”
“不是,不是。”他忙着摆手,苦笑道:“只是搞不清楚姑娘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知无不言的言,藤萝缠绕的萝。”她刚说完,记忆深处恍若裂了一道痕。
阎罗?这个名字听来好熟……熟到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而出。
“言萝姑娘,那我先过去给她们画画,你肚子饿不饿?我请人帮你送些吃的过来。”
“不用。”她再次拒绝,“我从不在外面乱吃东西。”
“好,那你先休息。”他退出去,细心地关上房门。
言萝没有重新躺下,她翻起身走到窗边,将一支小小的竹笛放在口边,刚要吹响,却见楼下穿梭的人群中有几队官兵跑过。她的动作立刻顿住,退开窗边。
真讨厌,这群挥之不去的跟屁虫,总是如影随形的跟在她后面,赶都赶不走。
“姑娘起来啦,要不要喝碗甜汤?”门又开了,进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一双精明的眼滴溜溜地在言萝身上打转。
言萝冷冷地说:“你再转眼珠子,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抠出来。”
“哎呀,你这姑娘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你和官公子流落在外可是我好心收留你们。再说我这里又不是客栈,到现在为止我都没和你们要过一文钱呢,看姑娘你人漂漂亮亮,以为你是知书达理的人,没想到你的嘴巴这么恶毒,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要抠救命恩人眼珠子的……”
鸨儿的口水满天飞,言萝必须强压住自己的怒气,将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扔过去,“够了吧?别再进来,我不需要人伺候。”
鸨儿一见到金子立刻眉开眼笑,连声着说:“是是,姑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怪他会挑这么一个地方。”待鸨儿走后,言萝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这里的女人和他一样聒噪,想找个清静又省心的地方怎么就这么难。”
再度走到窗边,那些官兵已经走远,她推开窗子,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恨生宫内无宫人,离愁谷中尽冤魂。
这本是江湖中近年流传的两句让人心惊肉跳的打油诗,说的是江湖中两个新近崛起的奇女子。
恨生宫的宫主是言萝,离愁谷的谷主名仇无垢。
恨生宫名为“宫”,但只是一个外人不曾进入的空墓,据说恨生宫宫主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身边并没有任伺宫人或随从。
而离愁谷就在恨生宫相去不远的山谷之中,多少年来,离愁谷就是武林人士的禁地。如今因为恨生宫和它做了邻居,这一带更成为许多人夜不能寐,闻风丧胆的鬼域了。
据说恨生宫宫主杀人如麻,稍有不顺眼就以宝剑相向,少有人能在她的剑下逃出十招以外。
离愁谷之所以让人头疼,是因为离愁谷向来是蛇虫鼠蚁环绕的一座毒谷,谷主仇无垢用毒之精妙,天下少有人能解破。
“谷主,宫主来访。”
今日仇无垢刚刚睡醒,就有谷中婢女前来禀报。仇无垢淡淡一笑,“请吧。”
“天都大亮了,你怎么还在赖床?”言萝大步走进来,看到仇无垢披着睡衣,长发垂地,懒洋洋地没有起身的意思,不由得皱起了眉,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给我看看这道伤口里的毒性还在不在。”
仇无垢瞥了眼她手臂上已经呈暗红色的伤痕,“无妨了,这种小毒药很容易清除干净,怎么,你又杀谁去了?”
“上个月抢了几艘官船的那群河盗。”言萝用手指按压着伤口,“没想到这些家伙临死前还要射我一箭。”
“你身上没有带着我给你的万灵解药吗?”
“没有,上次对付无戒和尚的时候,给了被他迷奸的那个女孩子吃了。”
仇无垢又看了一眼,“那你是怎么去毒的?”
“一个酸秀才背我去看医的。”
“酸秀才?”仇无垢一弯柳眉懒懒地挑起,“记得你向来很讨厌那种人。”
“这一个更招人讨厌,只是我当时毒发,身边也只有他,算是被他救了一命吧。”言萝巡了一下四周,看到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最近有什么新制的毒药?”
见她要伸手去摸,仇无垢忙道:“别动!那瓶子上面有毒。”
言萝不由得吓了一跳,“你现在制毒越来越不要命了,下在这种地方万一毒到自己怎么办?”
“不出奇招怎么赢那个人。”
“你这每年一赌还没有玩够啊?”言萝不以为然地摇头,“要他死很容易,要他出丑也很容易,这种比试的方法却是最累最麻烦的,不明白你怎么会坚持十年?”
仇无垢慢慢地梳起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淡笑道:“你若是想让一个人对你心悦诚服,自然会千方百计地要打倒他才能让他甘心。”
“我若想打倒谁,只要一剑出去对方就要求饶了。”言萝自信地抚摸着自己的剑鞘,“最多三天,绝不会给他十年的时间。”
“那你得到的就只是一个死人,又有什么意思?”
仇无垢终于将长发盘绕成髻,露出那张因为长年不见阳光而过份苍白的面孔,配以她那双从来都无波无绪的灰眸,以及黑如乌木的长发,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缥缈不见的影子,阴阴的,又带着一缕暗香,撩人心魄。
仇无垢叫婢女端来热茶,顺口吩咐,“下次不要用瓷杯,换黄杨木的来,否则我茶里的药性不能发作。”
言萝刚要喝茶,听她这么一说又不敢乱动了,“你茶里还下了药?”
仇无垢笑着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放心,只是滋补身体用的,有毒的茶我怎么会用来招待你这位贵客?这次追击的路上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她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情会让我觉得有趣,世上可杀的恶人还是那么多,官兵也总在没奇#書*網收集整理完没了地追捕我,好不容易想喘口气,又遇到一个酸文假醋的人,对着我‘小生’来‘小生’去,让我讨厌得直接一耳光打过去。”
“啊?”仇无垢微微吃惊,虽然知道密友的脾气不好,但是不好到这种程度她倒没想到。“平白无故地你就打人家耳光,言萝,是不是需要我给你调理一些舒心平气的药才好?”
“你那些药从来只有杀人的,哪副药是真的能给人吃的?”言萝继续哼道:“而且我打他也不全是因为他说话酸,是他那双眼睛……让我看了就来气,厌恶到了极点。”
“眼睛,什么样的眼睛?色迷迷还是贼兮兮,抑或是三角眼?”
“都不是,”言萝凝眉想着那张清俊的脸,“不是说他的眼睛长得难看,只是他笑起来的样子……”
看她如此烦闷,仇无垢掩口取笑她,“说他眼睛让你生气,还说他说话酸文假醋,现在又说他笑起来的样子惹到你……难得你看人看得如此仔细。”
“看得仔细是希望下次再遇到他时能立刻绕走。”言萝鄙视她的戏谑,“你可别想歪了。”
“我什么都没想歪,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那么看来,这个人就是你此次出去遇到的有趣的事了。”
“你非要说这是有趣我也没办法,只盼着这样‘有趣’的事情,老天别让我再遇到。”
“那也容易得很,其实你早就该让自己省心些,宫里……”
“别和我提宫里,”言萝一摆手打断她的话,眉头蹙得更紧,“那种地方还不如江湖,根本不是人待的。”
仇无垢斜睨着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自建恨生宫,让这么多人整天宫主宫主的叫着你,难道你做‘宫主’做不够吗?”
“你以为我愿意听他们叫我‘宫主’?原本我那里叫恨生地府,是前朝一位皇帝给自己修建的墓穴,后来这么多年都弃置不用,我看那里还算干净,各种东西都一应俱全,就和父王讨了来做自己的秘密居所,谁想到江湖上的人乱传名字,传成了恨生地宫,到最后连‘地’字都不要了,只叫恨生宫。”
言萝向后一躺,倒在仇无垢的床上,“我做了二十年的公主,最恨的,就是‘公主’这两个字,所以,以后让你的婢女也别再叫我‘宫主’了,免得惹我生气。”
“你是我见过最爱生气的人。”仇无垢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大的怨气,看谁都不顺眼。”
“我也不知道。”言萝怔怔地看着房顶,“每天都会有许多无明火想找人发泄,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