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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他会用钱来收买我,叫我离开你,谁知道他只出示一块七彩的破铜破铁,我搁那儿。”我奴奴嘴。
“他有没有无礼?”
“没有,”我想一想:“也许有,我不知道,出来做事这么久,感情非常麻木,并不分得清人家有无刻薄我怠慢我,有句俗语叫‘吃亏就是便宜’,日子就是这么过的,怎么计较?”我苦笑。
“你仿佛受了很大的委曲。”他很痛心的模样。
“很大是不见得,”我微笑,双手抱胸前。每当我觉得要保护自己的时候,我便用这个姿势,在刚才一刹那,我觉得自己一点安全感也没有,随便什么人,爱上来侮辱我就上来了。
“惠尔逊是我们家老……老帮手,你别介怀。”占姆士仍然着急。
占姆士真是个好人。
我嗫嚅的说:“占姆士,你答应过'奇書網整理提供'会助我一臂之力。”
“是,”他关注地探过头来,“你说呀。”
因其态度诚恳专注,忽然之间我不觉得他为人古板迟钝,又长着招风耳、大鼻子了。
“占姆士。”
“说呀,”他很温柔,握住我的手,“不要紧的,如果你要我为你做牛做马,我会拒绝。”
我开口:“很明显,你来自一个有古老传统的国家,这次你特来探访我我很感激,但你的家人已开始担心——中国是神秘的国度,那女郎也许受过西方大学教育,但说不定她一样会落蛊——是以我想我们已受到了干涉,”我停一停,“我对你没安着好心肠,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否答应一声?”
说完了我红着脸,自觉身价贬值:开口求男人,前所未有的事。
占姆士静静听我说完,非常失望的问:“就这么多?可是你不说我也都为你准备好了,凡是我家人面所到的地方,我都已一一关照过,只要你令牌一取出来,通行无阻。”
“是吗?”我抬起头问:“你已经封了我做圣姑吗?”
他仍然握紧我的手,“我以为,你会要求我娶你。”
“嫁娶?”我倒抽一口冷气。
他说:“我想我已经爱上你呢。”
“爱上我?”
他略为不悦:“你怎么说话象空谷回音?”
“我太惊异了,”我说:“你说你爱上了我?”
“有什么稀奇?”他很同情自己,“你美丽你善良你纯真,你救我的时候,又不知我是矿工抑或是……王子。”占姆士说。
“世界上美丽善良的女人起码有三亿个。”我微笑。
“可是独独你救了我的性命。”
“是,我不否认我们之间有这个缘分。”
“你不觉得我会是个好情人?”他天真的问。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
“宝琳!”
我说:“我干吗骗你呢,你并不是一个性感的男人,你知道性感——唔——”我做个陶醉的样子。
他既好气又好笑。
“你又没有一张可爱的婴孩脸。”我笑。
“我总有点好处吧?”
“有,你有一颗高贵的心。”
“高贵的心。”他喃喃说。
“不过一个订了婚的男人四出寻找情妇,那颗心会贬值。”
他不响。
我将那枚勋章配在胸前,“如何?”
“别笑,我们会为你正式举行一个仪式,得到这个奖章的人,全世界不超过十个。”
“你有什么资格颁奖给我?”我反问。
“傻蛋,傻蛋,你还不知我是谁吗?”
“你是谁?”我瞠目的问。
他在我的小客厅内踱步,双手反剪在背后。
“你不看报纸的吗?”他问:“电视新闻?”
我说:“呵,你还上过电视?演默剧?”
他转过头来,温柔地笑,“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你从来不给好脸色我看。”
我替他整理领带,“佛洛依德称这种情意结为被虐狂。”
“一个人走到某一处,就听不到真话了。”他说。
“高处不胜寒。”我点点头,“但是你的未婚妻应该对你老实。”
“她只是一个孩子。”占姆士说:“什么也不懂。”
“她几岁?”我说。
“十九。”
“你呢?”
“三十三。”
“差这么远?”我诧异,“简直有代沟呢,我明白了,这里也有大富人家选媳妇具同样品味:要年轻、天真、貌美,最好略略迟钝、无主见、没太大的知识,因为这类女孩子易受控制,是家庭中最佳道具。”
“宝琳,你实在聪明,一针见血。”
“十九岁,”我摇摇头,“你是她第一个亲吻的男人?没有历史,没有过去,没有所谓污点,没有经验,整个人像一堆新鲜的胶泥,你爱把她塑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占姆士的声音低下来,“正是如此。”
“当心,她会长大,翅膀成长的时候,情形便不一样了。”
“她飞不了,我亦飞不了。”占姆士喃喃的说。
“我很替她开心,小女孩很容易满足,有吃有玩又有漂亮衣服穿,给她的聘金又不会少……”说着我的鼻子开始发酸,不知怎地,也不觉有何伤心之处,忽然眼泪就急促的淌下来。
这次占姆士没有劝慰我。
我拼命想停止哭泣,却又止不住。终于用手掩住了脸。
占姆士轻轻的说:“我想留下来陪你两个礼拜,一个工人也有权拿假期,我觉得你现时情绪不佳,有朋友陪你说说话会好些。”
我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占姆士。”我哽咽的说。
“我同他们去请假。”他说:“晚上接你出去坐船,看满天的星星,喝香槟吃鱼子酱。”
“你坐船还没坐怕?”我问。
“你吃饭怕不怕噎死?”他笑问:“振作一点,宝琳,七点半我来接你。”
“那只船叫什么?”
“仍叫‘莉莉白’。”
“为什么有这个稀罕名字?”
“那是我母亲的小名,幼时她念不正自己的全名,管自己叫‘莉莉白’了。”
我莞尔。“她爱你?”
“是,但永不会纵容我。”
“对你们家庭来说,你陪我去坐游艇,也算是放纵了吧?”
他笑而不答。
我送他出门,他的司机投给我一个好奇的眼色,然后毕恭毕敬的替主人拉开车门。
我在报摊买了一大叠漫画回家去读。
南施买了水果来看我,她替我将水果贮入冰箱,嘱我天天吃。
“怕我便秘?”我问。
她笑我粗俗,又问我闷不闷。
我坦白告诉她,因有占姆士的缘故,日子好过得多,占姆士是那么体贴。
我告诉南施,这个人具有影响力。“或许他是贵族,只是他不愿说。”?“什么贵族?”南施动容:“子爵还是伯爵?”
“我没问。”我咬一口苹果。
我扭开电视看新闻,南施要去熄电视,我不让她那么做,“你管我!”我白她一眼。
电视新闻报告员说:“……王储今日上午访问属下电器厂,对工人备致关怀,又问及生活境况——”
我笑:“官样文章,他回到皇宫去后三十年,这些人仍然在那里捱,关怀有什么用。”
新闻片映到王子身上,镜头pan上他的面孔,招风耳,大鼻子,我看在眼中,张大嘴巴,一松手苹果掉地上,碰到南施的脚。
她雪雪呼痛:“你作死?”
我扭响了电视机的音浪。
“……占姆士王子将于明日离港,结束为期三日的访问。美国亚兰他州谋害超过二十名黑人儿童之凶手仍然在逃——”
我关了电视,跌坐在沙发里,耳畔先是“嗡”的一声,随即冷静下来,设法将混乱的思潮在最短的时间内归纳好。
我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我真笨,反应真迟钝,早该知道他是什么人。
南施问:“宝琳,你怎么了?脸上怎么变成苹果绿?”
我喃喃说道:“我的妈。”
南施摇摇我的肩膀,“喂,中了邪?”
“大姐,你知道占姆士是谁?”
“谁?”
“占姆士王子。”我的声音如做梦一般。
南施拍拍我肩膀,“宝琳,你累了,你的精神犹未恢复,我知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但你的美梦未免做长了,当心点好。”
“刚才电视新闻上有他!真的,南施。”我带哭音,“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招风耳二十里路外都认得出来,他还穿着上午那套陈皮西装,条文暗色领带,我错不了,你相信我吧。”
这回轮到南施发呆,“真是他?”
“真的。”
“我的天。”
“可是他怎么自由出入你的家?没有可能他应有成打的保镖跟着才是,”南施吃惊说:“还有,他明天就要回去,宝琳宝琳,这次事情可真的搅大了。”
“一会儿七点半他会来接我,”我说。
“我的天。”南施说:“我的手在冒汗,喂,怎么竟会这样刺激?”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我说。
我说:“难怪有人要把他的头炸掉,大姐,我想我应停止见他,你说是不是?”
“说得很是,他是王子,你是平民,且又是东方人,宝琳,避开她,卷入这种风潮里是很可怕的。”
“我该躲到什么地方去好?”
“七时半与他说再见,明日动身去他国旅行。”
“他会找到我的。”我说。
“避得一时是一时。”南施说:“你并不想做他的情妇吧?这种可能性也不会大,既然他已经答应替你铺路,见好就应该收手,咱们是当机立断的时代女性,快别犹豫。”
说得是,我屯一口涎沫。
“可是我要等史提芬的长途电话。”
“别替自己找籍口,老史他不娶你娶谁?”
我缓缓坐下来,燃着一口烟。
心中有种悲凉的感觉,占姆士对我那么好,关怀备至,短短数天,我也觉察得到咱们两人的关系决不止此,可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
他是占姆士王子。
我?我只是马宝琳小姐。
我静静吸着眼,忽然心如止水。
一切已经结束,完了,我想,完了。
南施将我的神情看在眼中,她轻轻问:“为什么这么难过?”
我不答,自觉整个人已经落形,再也不能滑稽说笑。
南施细细声问:“你不是爱上了他吧?”
我听见自己说:“一个洋人?不。”
“我想你情愿单独见他,”她按我的手,“我先走一步了。”
我起身送客,神情寂寥。
大姐离开以后,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加苏打,坐下慢慢喝。
又少一个朋友。
而史提芬,史提芬在什么地方?
七点半,门铃响起来。守时正是他那个民族的特性。
我去开门,占姆士明朗而快乐,他说:“看,我穿了新衣服,如何?”在我面前转一个圈,“他们说牌子叫乔治奥阿曼尼。如何?”
“很好看。”
他说:“你还没换衣服?快点好不好?”他拉我的手。
我挣脱。“我有话跟你说,殿下。”
他僵住在那里。
隔了很久很久,我们还静默着。
终于他说:“应该没有分别,我还是我。”
我温和的问:“楼下有几个保镖?”
“三个。”
我点点头,“他们知道你在这儿?”
“自然。”
“我豁出去了,”他说:“我得到两个星期的假,我将住在这儿了。”
“胡说,”我平静地告诉他:“请你不要给我找麻烦,你明早动身回去吧。”
“不,你没有可能除去我,”他很温和,“我不会走。”
我俩明明在争吵,但两个人的声音都非常低,气氛融洽。
我吁出一口气,“占姆士太子,你总得为我设想。”
“我确有为你设想,有我一日就有你,我在这里的投资至为庞大,我给你最大的方便,允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