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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上薰
楔子
写作进行曲谢上薰
在书局眼见成千上万的书本罗列陈设,到出版社目睹那么多位编辑忙低了头,我都会想,“作家氾滥成灾啊!”然而,一回到自己的生活圈中,又觉得作家似乎是一门很希奇的行业,要不然因何亲友或读者来信都爱问:“你是如何成为作家的?要怎样才能写出一本书?”
其实在我真正执笔写出第一本小说之前,我压根儿没想过要当一名作家。从小,我最大的志愿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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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住家附近有两家高级女装店,专门替有钱小姐、富家太太量身定制衣服,摆在门口的模特儿衣饰华贵,看多了就觉得很羡慕,不禁想像那若是出于我的巧手,该是多么神气的事!这个梦一直作到上高中时,有人开了一间服装设计学苑,我立刻就想报名当第一位学生,跟父亲伸手要学费时,他却泼我冷水,说我支持不了一个月,但还是给我钱利用暑假实践梦想。不料,真不幸被老爸言中,我一不会画画,二不耐烦成天坐着缝缝补补,很快即宣布放弃,服装设计师的美梦遂告终结。
我这才发觉自己是想像太多而常忘了考虑现实因素的人,老爸曾说我,“幻想力太丰富,有点不切实际。”原来在父亲饱经世故的眼中早已看出,我最大的优点是想像力太丰富,最大的缺点也是想像力太丰富。
脑海中不时浮现一些故事的片断,然后一个片断激生出另一个片断,逐渐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我的写作生涯就是这样开始的。我变得用心而勤快的去吸收对写作有帮助的东西。
说也奇怪,我居然有耐心写完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于是我知道我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工作。也许是因为发掘自己的兴趣并且去实践,不为讨好读者,而是为自己高兴,唯有如此才真能够持之以恒。
至于,新作家最害怕的是什么事呢?那当然是退稿!退稿!这一退可能吓退了一些性情害羞的新作家。我很幸运,而且我相信你也发觉到了,“希代”算得上是新作家的摇篮,每个月都有新作家争相冒出头。所以,当你产生写作的冲动时,不要迟疑,不要花时间去寻问别的作家是如何写出一本书的;赶紧找出纸笔,坐下来,用心经营你脑海中的美妙故事,把它们记录下来。对了,写作就是这样完成的,勤快的写,尽量客观些,并且养成对文字的贪爱,永不餍足,最后,只须以轻松的心情把一本已完成的精采故事寄到出版杜去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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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我坐在雨夜的窗前完成这篇序,很为自己高兴,又有一本书要问市了。我必须感谢父母的支持,令我没有经济上的负担;感谢出版社的录用,使我有勇气写出第二本、第三本……最后要感谢我的读者们,在闲暇之时没有被其他事物吸引而拿起了这本书,在此谨致十二万分之谢意。
第一章
“朵朵!”
没有人回答。
“花朵朵!”花曼吟走到楼梯口朝上喊着,“你再慢吞吞的,我就丢下你不管了!”没有动静,她瞄了下腕表,躁急的又叫喊:“花朵朵──”响亮的嗓音连顶楼的水塔都听见了,楼上人儿依然无动于衷,她简直要抓狂了,气呼呼的上楼准备亲自拿人。
为什么小孩子总喜欢跟父母作对呢?是一种向权威的挑战吗?是一项成年前的仪式吗?花曼吟叹吁了一口气,不管是哪一种,今天的她都承受不起,期待奇迹似的希翼朵朵立刻停止闹情绪、闹瞥扭,不要再捣蛋,不要再搞怪,不要再节外土枝了。她没有那份力气,更缺少陪她耍性子的闲情逸致,她要朵朵听话,至少今天,至少现在!
小孩子啊,当大人要抓狂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一点!花曼吟念咒语似的喃喃不休,直奔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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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内,花朵朵对着镜子,用卡通片里魔女的招牌动作比划着,问道:“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镜中浮现了一张吊眼歪嘴的鬼面孔,乍看奇丑突怪,偏又神妙的显得可爱逗人,邪门得很,声音也怪里怪气的说:“那个人还没有出现,我只知道绝不是你妈妈。”
“完全正确!”花朵朵闷闷的说,目光似也随神思飘浮于这间布置得错落有数,宽敞有余而温暖不足的少女卧房,一股恼火无名升起,她再一次当起魔女。“魔镜啊,魔镜,请你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女人?”镜中出现了一张手托香腮,媚眼横扫乱飞的俏脸蛋,带点儿做作的、卖弄的、戏剧性的夸大表情,嗲声回说:“她的名字叫作花曼吟。”
“魔镜,你太老实了!”朵朵叹了一口气。
自己玩魔镜的游戏,竟无法自己骗自己,花朵朵觉得好无奈哦!
“朵朵!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花曼吟以一副虚张声势的、端肃威严的有力嗓子喊了进来,见女儿还好整以暇的坐在镜前磨菇,真能自得其乐呢!还无辜的以一双小鹿眼睛般的眸子凝注在她的脸上,她竟要觉得羞槐、对不起她了。不,不!她不能上这孩子的当,她得严一些,使朵朵不再抗拒这个事实。于是,她用一种急煞人的声音,嚷道:“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明知道妈妈要赶飞机,时间非常匆促,你也不能自动自发,竟要我三催四请,一点都不会体谅人!”
“你也没有体谅我啊!”
朵朵想也不想就喊了回去,纯真的眼阵变幻成像井一般深奥,她咬住了嘴唇,不掩心中的沉痛,眼里浮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同学们都夸她的妈妈是最美丽的妈妈,有高贵的气质,有亮丽的长相,穿着打扮又时髦又具特色,昂首阔步的走在时代尖端,更拥有一份不小的事业,是一位里里外外均散射出粲然光芒的新女性,可是,她花朵朵可一点也不感觉光彩呢!
花曼吟面对女儿叛逆的口吻,以及委屈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感到有点难以应对,无法以她一贯俐落的办事手法处理过去,蒙混过去,她几乎哀恳的仰起脸,急促的说:“我……妈妈到香港工作是不得已的事……你知道妈妈也是不得已的嘛!”
撒谎!骗人!明明高兴得要命,晚上洗澡都又笑又唱的吵死人了!
朵朵质疑不信任的表情,刺射人心的眼光,使得花曼吟又有了几分心虚。
“妈妈也没有丢下你不管啊,把你送去你生父那儿,他们没有小孩一定会很疼爱你的,做现成的大小姐不是很风光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我也不想做大小姐!你为何不干脆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不要我了!说什么迭我去做大小姐?你骗鬼啊!寄人篱下,又是不受欢迎的私生女,谁会真心接纳我、疼爱我?分明是要我去受难!你嫌我是你的包袱,想抛弃就可以抛弃吗?”
愈说愈伤心,泪水滑下了她幼嫩的面颊。
这不是真的吧?花曼吟头疼极了,朵朵从小就不爱哭的。
“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跟你沟通,全都白费了吗?”
“沟通?你只是‘告诉’我你的决定、你何时要走,然后吩咐我收拾好行李,准备搬到陌生人的家里当寄生虫。”
“他不是陌生人,他是你的爸爸!”
“可惜却不是你的丈夫!”泪水不见了,声音尖锐了。
“够了!”花曼吟啼声低吼:“从小你就喜欢演戏,但你必须立刻停止!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悲伤或跟我依依不舍,否则你不会这样刺伤我!相反的,你喜欢冒险、追求新奇,去一个陌生的环境不正可以满足你吗?”
“我在演戏?我害怕寄人篱下,害怕挨人白眼,害怕面对不知是福是祸的明天,而这一切全是你造成的,是你赐予我的,而你却说我在演戏?!”朵朵紧紧瞪着她,冷哼道:“妈妈,你真好!真伟大!”
花曼吟想解释,但朵朵已不给她机会,笔直走了出去。
可以用的招数她全用尽了,妈妈仍要把她丢还给她爸爸,激愤不平的波湖在她血液中蠢蠢欲动,她瞬息又换了一副心境,一副表情。
不提她生父倒还罢了,一思及那位不敢让她认祖归宗的胆小鬼爸爸,朵朵就一肚子窝襄气,真不甘心叫他一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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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助手席,花曼吟端凝不屈的侧脸,使朵朵很想问一句,“你可曾后悔生下我?”
她常觉得她的妈妈是天底下最自私的女人,至少对她而言,花曼吟不是理想中的母亲,为了赌一口气而生下她,却又不关心她、冷淡她,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似的,舍不得多化一点点的宝贵时间在她身上。
花曼吟和张君美的恋情,在当年闹得满城风雨,原因在于张君美不是普通的小职员,他早已半娶羊入赘式的与柳香片结发数年,柳氏企业的大权全握在柳香片和她大哥手中,张君美的身分敏感又须仰人鼻息。他爱花曼吟,真的,他愿掏心证明他的真心,但还没有爱到愿意为她牺牲他所拥有的一切,男人不同于女人之处便在此。后来,柳香片的大哥意外去世,花曼吟宣布她怀孕了,一阵混乱结束后,花曼吟成了未婚妈妈,张君美仍不愿为她们母女离婚,柳香片始终未曾生儿育女,但柳家有她大哥遗下的一子,她有恃无恐,全副心思放在事业上。
花曼吟也不服输,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女儿姓花就姓花,她重整脚步发展自己的事业,先是贩卖香水,后来自己成为代理商,如今更受到法国一家知名香水公司的青睐与信任,将亚洲地区的市场开发全委任于她,香港便是第一站。
自从她答应接下这份重任,朵朵不知古里古怪的跟她闹过多少回脾气,这孩子……唉!看似纯真,实则是个用剑的高手,她晓得如何刺中她的要害,知道如何把她堵得哑口无言!她会睁着又圆文大的眼睛祈求她不要走,她会高亢而激烈的声泪俱下,她会沉痛得不胜愤慨的叫骂着发脾气,她会……哎,哎,哎,都没有用的,太迟了,她已经答应了人家,没有跟朵朵商量便一口承应下来。该怎么说呢?是想让自己不再后悔一吹吗?是想让自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是的,都是!眼看当年抱在膝上的小女儿,如今成长为娇艳婢婷的少女,花曼吟不能不惊恐时光的飞逝,如梦初醒的觉悟到自已误了十多年的青春,再一次的追求应不为过吧!她定居于香港的情人……
张君美竟然很爽快的同意朵朵搬去他住处,倒使花曼吟有点儿始料不及。这些年他也没跟她们母女断绝来往,但双方的感情早已变质,甚至经年不见一面,只有朵朵在接到父亲电话的那天,坐上父亲派来的车子去餐厅跟他共餐,有时半天,有时两个小时,便又载着一大堆礼物回来了。
最令张君美跌破眼镜的事情发生了,柳香片跟他虚与委蛇这么些年,忽然改变心意要试着接纳朵朵,让朵朵搬来住也是她的主意,不过,她仍没打算让朵朵入籍,除非……她把她的计画告诉丈夫,张君美又告诉了花曼吟。
“朵朵行吗?”
花曼吟再度一震,若有所思的望了身旁的朵朵一眼。回想张君美对她提的计画,她第一个反应仍是初次听见时的惊笑,“朵朵行吗?”她诊断张君美有必要重新了解他的女儿啰!
红灯时,她拉过后视镜左顾右盼,细瞧脸上的妆好不好,眉够不够媚,唇够不够娇,此时烦心的事占不进她脑海裹。花朵朵一脸“你又来了”的厌烦表情。
“妈!绿灯了!”她嘟嘴叫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