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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记得她年仅三岁时,手一扯就让亲爹的手臂脱臼,爹跟阮府总管才惊觉她的力气异于常人,迫不得已让她一个小娃儿上山学习控制力道。
她六岁后返家,从此半年在山上学艺,下半年在阮家读书学字,这个秘密只有爹跟凤春总管知情,人人都认定阮家大小姐足不出户,连她最崇拜的大哥也以为她是个不爱出闺门的小丫头。
一郎哥是在她返家时买进府的奴仆,成为凤春总管养子的同时,也成了她的伴读。当她跟怀宁在课堂上呼呼大睡时,一郎哥已经懂得举一反三,跟夫子讨论孔孟之道,要说谁最清楚一郎哥的才智,那非她与怀宁莫属啊。
两年多前,她决心要买官入朝,是这两个青梅竹马毫不考虑地成为她的支柱,一郎哥为她设下精计,在两年前顶了阮东潜的官位,怀宁则在这两年的风雨里保住了她的性命。
这两人是她得力的左右手,而她呢……是不是真的蠢了点?好像一无是处啊。
「怀宁,如果是一郎哥来当官,他一定能让那东方狗官吃个大瘪的。」
怀宁连看她也没看的,简洁地说:
「他不适合。」
她哈哈笑,毫不介意地说:「怀宁,你什么时候也会安慰我了?」连她这么粗率的人听了也知是假话啊。
拐进东西巷,才走进破旧的小宅子,她就脱下官帽,一头黑发披在肩后,精神奕奕地大声喊道:
「一郎哥,我们回来了!」
「大人,黄公公来访,等您等很久了呢。」凤一郎立刻出屋提醒。
她一愣,瞧见一名太监从她的破屋子里娇贵地走出来。
她只是小小的户部侍郎,在户部之中负责管理太仓库,目前还没有什么远景而言,可以说是没有靠山、也没有足够的银子充门面,标准的两袖清风,官里的公公来会有什么好事?与凤一郎暗地交换眼神,凤一郎轻轻摇头,要她随机应变。
「阮侍郎,您住的地方真难找啊。」黄公公掩鼻道。
「真是辛苦公公了,这也是没法的事啊,我手头银子不够,也没有朝官愿意提供我住宿。对了,这里的茶水也不挺好,真是委屈公公了。」阮冬故大笑道,瞄到一郎哥不赞同的蹙眉,她立刻收敛起放肆的笑。
「咱家来这儿不是让你招待的……」黄公公递出怀里被揣暖的玉盒。「阮侍郎,你刚在户部上任没几天,首辅大人命咱家送一份小礼给您,当祝贺你升官,盼你为国家社稷尽心尽力。」
「狗官送礼……」见到黄公公惊骇到要失魂的表情,她连忙改口:「首辅大人送礼,下官承不起,请公公原物送回吧。」
凤一郎闻言,眉心更加聚拢。
「送回?」黄公公失声道:「阮侍郎,这是首辅大人送的礼啊!」
「我跟他非亲非故的,收这个礼我会心虚,不收。」她摆摆手,要走进小屋子里。
凤一郎却跨出一步,挡住她的去路,轻咳一声,缓颊道:
「公公,我家大人不是不收,是怕这份礼太贵重,不敢收。」
「贵不贵重,咱家也很想知道,首辅大人一向爱送礼,这礼可是跟阮侍郎的前程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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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首辅大人送礼是别有用意。公公,您在官中见多识广,可得多多提点我家大人啊。」凤一郎恭声问道。
黄公公念在他刚才出面给台阶下,好声好气地说:
「朝中每逢有新官上任,经首辅大人送过礼的,除了十多年前那不识抬举的前都察巡抚阮卧秋外,其它官员如今多半是身在高职。老人家,你就代你家大人收了,当场打开,让咱家看看是什么吧?」
「喂喂,什么老人家?他是我义兄,叫凤一郎,今年才二十三,只是发色异于常人而已,公公,如果你真见多识广的话,下回可别再唤错了。」她很不爽地说。
「大人!」凤一郎微恼喝止,为了弥补她不敬,他赶紧接过玉盒,温声笑道:「公公想看也是无妨。」
黄公公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好奇,点头:
「阮侍郎、老……凤公子,你俩快打开吧。」
阮冬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便打开玉盒。她出生在商家,一摸就知道这玉盒价值不菲,原以为盒内是什么黄金珠宝,不料见到的是一把木头做的普通折扇。她取出扇子,「啪」地一声打开,扇面素白,全无花样,只是洒了几点墨水而已。
普通的一把扇子嘛,她还当是什么鬼东西!
「扇子?这是什么意思?」黄公公疑惑道。
「望公公提点。」凤一郎小心翼翼地注意黄公公的神色。
黄公公恍若未闻,喃喃自语:这扇子这么普通,没镶珠宝,也不是断扇,只在扇面洒了几点墨……这下可好,咱家要怎么跟其它大人报讯?」回过神,他连忙道:「阮侍郎,礼物送到了,以后可不干咱家的事,咱家先告退了。」
凤一郎知道这公公什么也不知情,只得送他出门上轿。返回屋内后,瞧见她跟怀宁已经大口大口地吃起饭,玉盒早随意丢置在一旁。
「一郎哥,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吃了!」菜只有二、三盘,她却吃得津津有味,一碗接一碗。
凤一郎知她力大无穷,连带地胃口也是好得不得了,遂点头说道:「妳多吃点吧。」拾起玉盒沉思良久。
扇子是木头做的,素色扇面洒墨……到底是什么含意?
「只是扇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哼,那个东方狗贼一定贪了不少钱,才会闲着没事专送人礼。」她吃了三碗白饭,吞了吞口水,看见小饭桶里还有一些,先帮还在费神思量的凤一郎盛上一碗,再为自己盛一碗继续埋头苦干。
「传说东方非喜怒无常,可以说是只凭喜好做事的一个人,即使他送扇没有含意,但他背后却有许多人在意。」凤一郎沉吟道。
不答话就会对不起很专心的一郎哥,她只好狼吞虎咽后,装作认真地答道:
「我不懂。」
「方才程公公说,他不知道该跟其它大人如何报讯。由此可见其它官员正密切注意东方非对妳的态度,倘若东方非有意要拉拢妳,那么百官一定争先恐后来巴结妳;东方非要是有心除去妳……冬故,妳在朝中的未来会走得很辛苦。」
阮冬故闻言,点头说道:
「你说得有道理。」又想了片刻,不介意地笑。「一郎哥,反正其它人怎么想,我也管不得他们啊,这把扇子见了就讨厌,拿去丢了吧。」
「不能丢。明天妳下班之后,持拜帖去道谢。」
筷子停顿在半空,她瞠目瞪着他。「我干嘛去谢那个狗贼?」
「冬故,妳跟他闹僵,对妳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不跟他闹僵,难道真要奉迎巴结他?一郎哥,我今天翻户部册子,?光是去年的税收实际只有一百五十万两而已,明明短缺了五十万两,却没有人敢吭声。我们一路上京师,路经晋江,亲眼所见整修工程进度迟缓,上报的费用却多了一倍不止,这些钱全落入东方非那些贪官的口袋里。你竟然要我收下他贪污换来的礼物,跟他低头称谢?」她咬牙切齿,忿然说道:「这个头,我低不下去!」
相较于她的熊熊火焰,凤一郎反而十分平静。
「冬故,总有一天妳得要学会低头的。」
「我做官,不是为了要卑躬屈膝,对那些败坏朝纲的狗官低头!」
「妳记不记得,当年妳顶替阮东潜小小主簿时,我曾跟妳说过什么?」
她瞪他良久,才忍气道:「小事听你,大事听我!但我不认为这是件小事!」
「是小事。」
她目光如炬,秀气的小脸胀到火红,像要烧起来似的,他不以为然,只是温和地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她忍气不住,拍桌跳起,大步如风地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又恨恨地绕回来,闷声问道:
「怀宁,你吃饱了没?」
怀宁看着自己已经空的小碗,点头。「……算饱。」
她立刻抱起还有剩饭的小饭桶,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凤一郎暗叹口气,撩过衣角坐在桌前,将自己的饭分了一半给怀宁后,才开始用起剩饭剩菜来。
「我们还有多余的钱买回礼吗?」怀宁忽然问。
「没有。」
「我在大明门听见守卫提到送礼的事。往年东方送礼,隔日必定回礼更多。」
「那只是东方非试探的一种把戏而已。」凤一郎微笑:「咱们手头的钱买米就快不够了,不用送礼,东方非要的也不是回礼。」他知道冬故行动力快,但没有想到她快到才进户部几天,已经在翻户部的旧帐了,这绝对不是件好事。
往年在外地,他可以随时拉缓她的速度,现在她在皇城户部做事,他身无官职,根本进不了大明门,不能随时拉她一把。暗箭难防啊!
「迟早,她一定得了解真正的为官之道。」凤一郎若有所思道。
第3章
「大家早啊!」
精神奕奕的叫声又响又亮,不算高的户部小侍郎十足精神地走进户部,让朝房的吏胥以及官员古怪地看她一眼之后,继续做着自己的文书工作。
「阮侍郎,你每日精神很好啊。」国子监派来的监生不禁开口。在户部的监生没有官职,虽然名为实习,但地位低微,通常只有巴结人的份却没有人来巴结他。
「是啊,我天天早起练拳,气血通得很,精神当然好,你要有兴趣,下次我教你一套简单的拳,包准你天天做事也不累。」她爽朗地笑,走到柜前抽出册子继续昨天未完的抄写。
「阮侍郎……你负责太仓库的,现在你不应该在户部啊。」监生好心提醒。
「我要负责的都做完了,没事了就过来帮点忙。」
「做完了?」现在才多早就做完了?这阮侍郎是不是太积极了点?「对了,阮侍郎,听说昨天你下班之后,收到首辅大人的赠礼?」话一落,朝房内其它官员纷纷好奇地竖起耳朵偷听。
阮冬故一想起那把扇子就一肚子火,直言道:
「这种礼物,我可不想要。」
「这……」监生不敢接话,瞄到她的字迹,立即改口道:「你手受伤了吗?」
「没有啊!」她四肢好到可以跟怀宁打上三百回合,前提是怀宁要放水。
「呃……」这几日早就注意到阮东潜乱七八糟的字迹,原本他以为是手受伤了,搞了半天是天生字丑……当年这姓阮的到底是怎么从主考官眼皮下过的?
监生正随口要再找话题,忽然听见阮冬故问他:
「孙子孝,你住哪儿?」
监生没料到有人会记住他的名字,呆呆回道:「这里有国子监提供的学舍。」
「是吗?那可真好,我北上来京,吃喝都得靠自己。」
阮侍郎身居小巷里的破宅,是户部上下都知情的事。孙子孝暗示她:「如果能蒙首辅提拔……」呃,还是住口好了,因为看见很不会掩饰的阮侍郎,已经开始在风云变色了。
这几日相处,多少摸清了阮东潜的脾气。平常看起来精力十足,像个活蹦乱跳的少年郎,但只要有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内阁首辅东方非,那张还带点稚气的脸庞会在瞬间爆红起来,像个红脸小关公一样。
「阮侍郎,你写错了,去年文武官员不加皇亲开支,薪俸共是五十三万三千两,你少算三千两。」孙子孝提醒。
阮冬故连忙翻开账本察看,果然自己粗心大意,少补了三千两。她内心微讶,看了孙子孝一眼。
「是属下不该插嘴。」孙子孝立刻作揖道。
她回神,开朗大笑:「有什么该不该的?我错了,你纠正我是理所当然啊!孙子孝,我一向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