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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不重要,唯有她要紧。
他从来不曾后悔,只因他从不做会后悔之事,但若眼睁睁看她死去,他会后悔终生。
这世上若失去朱烟这个人,大千世界便没了颜色。
今夜,这第四十九夜,他不看她的身分,忘记她的血脉,不想她姓何名何,亦不问她是谁。
她是他要守住之人,她的身由他来补,她的命由他来续,她的魂由他来唤,除非他死,无人能从他手上抢走她!
他今夜不是霜晓天,他只为保护她而活!
原谅他这一次私心,他现下只能为她而活,他什么都不想,前尘往事全都封印!
更漏流金沙,星夜凉如水,黑夜慢慢转动,世界进入梦乡,冥冥夜色之中,阴暗之物正要醒来!
通朗阁上上下下都醒着,宫女们异常忙碌,生怕临时有什么需要会准备不及,于是想破了脑袋尽人事。
一丝夜风避过众人耳目,晃晃荡荡,不知打何处钻入密封的寝殿,飘过了宫廊,溜进层层红纱缦,突然朝朱烟面上扑去。
朱烟身子一经风吹,蓦然冷却,她眯紧双眼,小脸冷汗涔涔,皱成一团,骨髓里有种猛然苦楚蔓延开来。
爆炸一样的疼痛充塞她的四肢百骸,她破碎的呻吟声溢出唇瓣,冰锋如椎凿着心脏和手脚指尖末梢。
“晓天,我好疼、好冷……”
霜晓天静静看着,眼光没有半刻移开,心里着急却得捺住,不得不让她受一回痛苦的异常愤怒,让他眼神晶灿。
因着小少女的呻吟,男人的唇瓣亦渗出血丝。
突然,朱烟睁开双眼尖叫着:“啊啊啊啊!晓天救我!我好痛,我受不了了!”
那凄厉咆哮响彻云霄,霜晓天握紧朱烟的手,怕她痛苦至极,会自残身体以求解脱。“是嬷嬷,来压住她,别让她咬到舌。”
是英闻言连忙上床,霜晓天便退下,强逼自己冷眼观察她每一分每一寸的变化,但朱烟可怜的眼眸,让他的心痛到快裂开了。
朱烟在床上不住地扭动,疼痛让她疯狂,可蛮力撼动不了练家子的是英,是英心疼得紧,手下却不留情面。
“好痛……嬷嬷,我好痛!”
“痛呀!痛啊!打晕我吧!”
“晓天,你杀了我!我好痛!”
朱烟放声大吼,嗓子都破了,霜晓天还是站在床边不言不语,将一切收入眼底。她痛,他也没好过半分。
她美丽的脸蛋上分不清是汗是泪,娇呼笑喊的嘴吐出的全是沙哑求饶,肤色一下苍白一下潮红,翻了几次白眼,又因为痛苦而清醒,无边无际的苦难折磨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凶暴之毒没有压制,肆无忌惮地发作着,像恶鬼般撕裂着她的身子,摧毁她的寸寸经脉,她正朝着阿鼻地狱走去。
“压紧她!”
“霜公子……”
“我命你压紧她。”
“呜……小姐,你要撑住呀!是嬷嬷求求你,别让嬷嬷白发人送黑发人……”
呻吟声由强到弱不过一盏茶,在场的三人却不知过了几世。
不多久,朱烟完全崩溃了,瞳仁涣散,粉唇张开亦吸不到新鲜空气,小巧的鼻头无助嗡动,手脚脱力摊开,汗如浆出,泪全是血,染红了床帐,艳红而刺目的腥甜味道闻之作呕。
是英听着、看着,难受到了顶点,泪流满面地松开手,求助地望着霜晓天。
霜晓天还是眼睁睁看着,为了不让握拳的指甲插进血肉里,他已耗尽全部力气,唇上血滴正答答然落着。
“冷静些,阳青,你要忍住,你还得捻针。”
霜晓天忘情呢喃着,这话不知说给谁听,但闻者心酸。
软在床上的朱烟已经看不清东西、听不见言语,更无法思考,可她知道她要死了。
“晓天,我要死了……请不要忘了我……我想活到你死那瞬间……真的……你问我时,我只能那么想……求求你……别忘……”
少女低哑的声音飘散在空气间,渐次消失了。
朱烟的身子慢慢冰冷僵硬,是英掩嘴悲恸到哭不出声音,霜晓天却快步走了过去,抱起她僵直的身子,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正当此际,无数狰狞的青色线条突地占据了她的全身,下一瞬间全化为黑紫色,一个如玉人儿变成紫黑人偶!
霜晓天惊心,眸光一凛。“这是殷族秘毒,至毒玄蛛提炼出的断魂丹!”
他一说完,无数银针已落至朱烟大穴之上,她倏地喘了一口大气,开始一口一口吐着黑血。
“将玉匣拿来!”霜晓天边扎针边喊道。
是英忙捧过玉匣,男人分神用一只银针插入一处雕花秘眼,双眸便又回到朱烟身上,继续施针。
玉匣经过奇人设计,喀地一声自动弹出另一小盒,是英急忙打开,那里有几只各色玉瓶。
“将白玉瓶里的东西倒出一粒给我。”霜晓天说道。
是英七手八脚倒出一紫玉小丸,忙递给男人。
霜晓天拿来了水,先灌了朱烟几口,但她已无法吞咽,水全流出她的唇,
他眸光凛然地抱起她的身子,和她失去焦距的双眼对望。
“这真是命运!朱烟,你听见了,这真是命,我不准你死!”
话一落,霜晓天含了大量的清水,自己咬了药,以口渡药,硬灌进朱烟的口中,又在她胸穴上落针,硬是撑开了她的食道!
失去意识的朱烟不知是听见霜晓天的焦急话语,或是迥光返照,抓紧了霜晓天的衣摆,而后下颚一卡,将紫丸和水全咽下了。
感激上苍啊!霜晓天见状,情不自禁地亦回握了那手,他一扬眸,正对上是英欣喜若狂的眸子。
“快!飞书通知龙海儿,我要殷小玄那天魔星手上断魂丹的三十九颗解药!”霜晓天喝道。
“该死!本宫头好痛……好想吐……”
朱烟好似张开眼,但眼前一片墨黑,半刻钟后,那黑转灰再转橙黄,而后渐次明亮了起来,她方能视物。
身子一点也不舒爽,可一张眼,就看见霜晓天正迎着她瞧,在她还没回神之时,他突然发自内心地笑了。
很浅很浅,却极其温柔的微笑……
他第一次笑呢!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他是她心系不放的霜晓天……
朱烟想伸手触摸,可手却没有半点力气,霜晓天好似能读心,捧起了她的手,靠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
他好好看,脸也是温温热热的,可是却有胡碴,好刺手……
怎么了?她记忆中的霜晓天,应是个整整齐齐的男人。
“你笑了……真好看……再笑一下给我看……”朱烟虚软说道。
霜晓天依她所言,又俊朗地笑了。朱烟只感眩目,陶陶然如入五里云雾,像是快要飞起。
“晓天……”
“我在这里,你别说话,嗓子伤了。”
霜晓天内心激动欲狂,可双手却合上朱烟沉重的眼皮,她便又失去意识。
“朱烟,你现在很虚弱,再休息一下,乖乖的。”明知她听不见,霜晓天还是轻轻哄道。
小心翼翼将她的小手收进被里,他站起身回过头,迎面而来,是哭得断了线的是英和一脸凝重的龙海儿。
霜晓天不禁想到,他和朱烟的相逢真是命中注定,他合该为她而活。
若当年龙海儿未带被殷小玄施毒之人上长白山试他医术,他不会一眼就判断出断魂丹的毒性;又若不是他跟着龙海儿离开长白山,他也不会机缘巧合地从殷小玄那儿拿到十丸解药。
苗族的殷家以炼毒闻名,殷小玄又名毒姬,最爱稀世奇毒,身上的墨色宝石全是一只只的活玄蛛。
而以玄蛛炼成之毒便是断魂丹,这诡毒奇狠,要连解七七四十九天,若未解完,必会终身残废。
不只四肢全毁,五感亦会失去,从此虽生亦死,像关在躯壳内,无法和外界沟通,一个人孤零零活着。
今天正好是第十天,他手上的丸药全数用尽,龙海儿也刚巧赶上。
一切都是命,他抗拒不了。可他不在意,他感到狂喜,因为这一番机遇,他才能救活她宝贵的生命,他没有任何怨言。
这十天来,他随她走了一遭鬼门关。
龙海儿将一切收在眼里,双眼全是红丝,憔悴虚弱、勉强支持的霜晓天,不比床上那可怜的妹妹情况好上多少,他……不再是那个冷酷暴戾的霜晓天了!
“我从未见你如此。”龙海儿低声说道。
霜晓天没有回答,单是伸出右手,大有龙海儿不交出解药,便要和她拚命的狠样。
这不能怪他,他已力尽神危,十天来没有半刻合眼,现在只能被本能驱动着而已。
现下,他只要能救她命之物,就是剩下的三十九丸,剩下的,他无力也无能照管,更别说是人际礼仪这类微不足道之事。
“给我剩下的解药。”
龙海儿叹了口气,将一个精巧法华瓷盒递给男人。
霜晓天启盒一瞧,细数了数,确定不少于三十九之数后,珍重地交给是英,而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霜晓天清眸一闭,崩然坠地!是英和龙海儿吃了一惊,两人忙撑住男人修长的身子。
悠远的声音从天边传来,霜晓天昏昏沉沉的,内心好急好急,眼皮却张不开。
他能认得,那沉稳的女声是龙海儿,温和的便是是英。可是,朱烟怎么不说话呢?
霜晓天心中焦急,右手心却传来莫名安心之感,耳际对话也清清楚楚。
“少主,殷族之药,怎么会流到宫廷中,为奸人所用?”
“当年朱当家抄了殷家,只余族长夫妇及尚是婴孩的殷小玄逃至泷港,我问过殷伯伯,他说他到泷港前,的确将少量的断魂丹交给宫中之人,用来行刺朱当家……没想到,这药竟然害惨了小烟。”
“当年大小姐若没用九龙起承丸救活小小姐,就真是一桩悲剧;可也是这九龙起承丸,让咱们不知道原来龙族中便有解药,这么多巧合之下,让小小姐可怜了十来年。”
“有时候,巧合和命运是一丝之隔,也许小烟注定非要被霜晓天所救!”
“是呀!少主,若非霜公子,小姐定活不过十五岁,呜……”
听到这,霜晓天拚命支起身子,张开双眼寻找朱烟。
一张开眼,便发现自己躺在朱烟身边,右手心里是朱烟小小的手,他才松了一口大气。
此时,两个女人的眼睛,瞪大如四只铜铃。
三个时辰未到,霜晓天居然清醒了?看来是真的心系朱烟安危,若说不感动,那肯定是骗人的。
霜晓天不顾她们的惊讶,迳自诊起朱烟的脉。很好,虽弱但稳,这是好现象,心脉不整的情况也消失了。
可他真是该死,怎么会睡着了?万一在他不醒人事之时,朱烟出了事,他不会原谅他自己的。
那样的事情,光只是想,便让人浑身战栗,不敢再想。
“我睡了多久?”霜晓天低声问道。
龙海儿眸光一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冰霜男人不动情时极残酷,一动情却是天摇地裂。挂在他脸上的坚毅卓绝神情、她见过几次,不会意外他用情至深,恐怕已经是万劫不复了。
好一句“万劫不复”,真适用在这一团乱麻!
朱烟是大明公主,皇族婚配不是儿戏,她上头的五个公主,三个嫁了,两个先嫁后薨,现在外有各族来犯,内又有权臣势力要摆平;若朱烟重拾健康,只怕这六公主的婚事,那朱当家有考量大局的盘算……
唉,又是一件劫难!这少主之位真是太难坐了,光是为了这些人的情事,她成天得东奔西跑。
见龙海儿陷入沉思,是英便开口回答。“霜公子,不足三个时辰。”
霜晓天懊悔神色飞现,不多久又回复冷静。
“是嬷嬷,请你马上准备药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