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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竹把积攒的赫蹄卖出去,所谓的“煮茧加工费”都只成了零头,根本比不上这原来的“边角废料”卖得多!
仅此一役,慕飞和宝刀这两个孩子,已经帮助山乌槛本号发展壮大。
可是在张邑,针对宝刀分号的网罗,也已经渐渐收紧。
宝刀托腮想了好一会儿,问简来方:“你说我先去拜访哪座山头,才能逃生呢?”
第六十二章 狠手瘸子秦
打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做生意也是这个道理,你要有人脉,要有给你供货的、有能帮你处理货的、有能从你这儿收货的。这些人还不能轻易跟别人跑了。
你要懂得你做生意的地儿都有什么特质,哪些对你生意有利、哪些没利。
你得看天……
哎,等一下,“地”这条还没说完?
你得有地方,才能堆机器、才能造货出货?
对啊!所以宝刀他们到了张邑,第一件事是租门面嘛。
买门面太难了,他们选择租用,进可攻退可守。反正已经签好了合同,在合同期间之内,出租方不能轻易撕毁租约。像绝大多数城池一样,安城商业发达,张邑也算大邑,大家都很重视商誉。租约是靠得住的。
当张邑纸商们对宝刀分号压制堵截时,宝刀主要防的是伙计被撬、客源流失、原料紧缺。
这三项她都有作相应的处置。尤其是伙计们,表面上是最薄弱的一项,实际上,他们因为曾经逃过一次,被“过路的神仙”赶回来——那当然是悟宁暗地里的出手——伙计们不知道,心里惴惴然,觉得宝刀分号有神仙保佑,不是那么容易敢反水。简来方对人手控制又很得当,暂时不必担心被撬空。
客源、原料,宝刀也有想办法,觉得撑上几个月应该问题不大。几个月之后,形势会变,她的商业手段当然也会变。
谁知张邑纸商来势汹汹,杀机迫在眉睫。
黑褂们上门挑衅?太下三路了!这次是瘸子秦出手。
张邑三大家,大乔,乔静斋,当得一个“稳”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妥贴到位。小傅,傅琪,当得一个“奇”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出人意料。瘸子秦,当得一个“狠”字,轻易不出手,出手必见骨、见血!
宝刀无视黑褂们警告,坚持要把生意做下去,而且技术优势始终保持。瘸子秦出手,直击宝刀分号最薄弱的环节:
远来是客,她无地!
她的地,是租下来的!
诚然有租约在,屋主不能强逼宝刀搬走。但是,这样的合同保障,有一个例外:租客行为已经危及房屋的主体结构安全的。
瘸子秦的授意下,屋主声称:宝刀分号开机造纸,快要把房子弄塌了。他要求收回房子,并向宝刀要赔偿。
宝刀当然不干。
屋主和租客起争执,官府理所当然介入。
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官府愿意帮瘸子秦撑腰,前提是要道理说得响、案子能编得圆。
瘸子秦给官府递了个漂亮的刀把子,官府挥起来可顺手了:
两边起争执是吧?那官府当然得查看一下机器的运营状况、房子的状况,来判断哪边说得有理。
可是屋主指明的屋子,正是宝刀试验新材料、以及给湿纸加皱纹的地方。那里是机密重地!给别有用心的官吏进去一看,有泄密的危险。
宝刀第一反应,只能是拒绝检查。
官吏告诉她:拒绝检查可以,这就证明她心虚。官府只能支持屋主的要求,勒令宝刀消除对房子的危害,停工,或者到其他地方开工。并且,宝刀要赔偿屋主的房屋损坏金。
宝刀咬了牙,把机密机器材料都搬开,让官吏进房子看看它到底有没有坏。官吏上下望了望,左右敲了敲,指出墙上一些缝儿、梁上一些孔儿、地角一些隙儿。
拜托!这屋子岁数都比宝刀大,墙上能没丝纹裂、梁上能没个麻点、地角能光滑坚硬得像刚凿平的石板儿似的?
这些既不能说是宝刀来了之后搞的、也不能说就危及了房子嘛!
官吏倒也不咬死了帮屋主说话,只讲:“对!房子的隐患,本来就不是一眼能看得出来的,要聘工匠仔细检查。”
这一检查下来,耗的时间没谱儿。若工匠检查完了向着屋主说话,工匠的检查费还要由过错方,也就是宝刀承担!
宝刀心里发毛,觉得自己是受欺负了,很想逮着这些坏人咬一口,可也知道光是哭闹咬人没用。她到衙门前头找讼师,想问问这事儿按王法该怎么办?第一个讼师远远望见她就躲开了,第二个讼师不说话、光摇头。第三个讼师人比较好,劝宝刀:收手罢!人家研究王法,不比你精通?人家屋里雇的智囊,确实有本事。人家往官府那儿打点的人脉,不是你拼得了!
宝刀咬上了牙。
讼师雇不着,她只得回分号。
分号的生意,现在已经停了。宝刀不愿意回到这样的店面里。她不愿意听见机器的死寂、看人们惶惑探究的目光、闻那悠悠如一声长叹的纸浆气息。
可她仍然只能回去。那里已经是她的家。
生意人,生意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她走出官府所在的大街,乌云掩过来。她跑出十多步,打雷了。她跑出两条街,大雨点子叭叭往她身上砸。
真是天热了。热天才有这样的急躁雷雨。
却也并不是非常热。雨点子砸在宝刀身上,宝刀冷得打哆嗦。
宝刀分号已在望。刚做的店匾,还没来得及挂上去,房屋纠纷就起来了。黑漆的新店匾搁在檐下,略斜着。雨打在檐上,溅起一溜水烟。
洛月撑着把伞,袅袅朝宝刀走来。
她爱惜鞋袜,怕雨地里溅坏了,赤着足,踏一双清漆竹编带儿木屐。宝刀低头,见那一双腴白脚儿,着雨水沃得如栀子的肥美花瓣,脚趾甲上还染着胭脂花的浅浅粉色,纵然同为女子,宝刀看了都心动。
她将宝刀接回分号里,抚着宝刀的头发:“可怜孩子,为了生意,辛苦成这样。”
宝刀觉得母亲若在,对自己也不过如此,感动得要哭出来。
洛月下一句话是:“你打算如此处置?街坊那些份子钱,是我经手交给你,若是折了,我没得交代。不如你先抽出来,让我送回去罢。”
这算是釜底抽薪!宝刀张开嘴,气得笑起来,笑容里都带着丝丝冷气。
街角外雨影里,有个年青和尚,不忍的低了低头。
梵天记
第六十三章 真爱来了~
洛月劝宝刀:“你现实些!终究人在矮檐下,这儿逐你,你别处也难以安身。做生意无非求财,街坊们拿出私房钱挺你,是相信你有前途,如今你给压弯了,也没有非叫人家跟你共患难的道理。月姑来给你透个风声,总比人家挤上门来为难你的好。实话说,就是你能再做纸出来,那些家客户,我也不敢再替你去卖纸了。”
宝刀一凛:“为什么?”
“你不蠢,自己想去!”
宝刀想得到:夺了立足之地、截了资金流,接下去自然要对客户下手。利用交情和实力拉关系,这是正做,却还不足以让洛月“不敢”竞争。若要反着做呢?莫非是威胁?都是大家大院的正经客户,若用威胁着实不太合适。而那些大户人家,最重视的是安全!
造出某个“事故”,指斥宝刀纸品含毒,用在下身不安全!借此掀波鼓澜,给宝刀分号撕毁了商誉,说不定还能叫官府把宝刀捉去敲板子捶问!
这里个,洛月若是中间商,也要一并捶问。
她自然不敢夹在当中,自然要早早撇清!
宝刀瞪大了眼睛。
洛月点头:“对那些大鳄,人命算什么,都抵不上他们的利润。对我们这些平常人,赚钱没有命重要。宝刀妹子,我对你,实在是心里喜欢、也爱怜的,只是……唉!”摇摇头。话已经劝到。她要走了,临走只道:“今晚之前,替街坊份子钱都留出来,交给我。不然我也没法让你过去。”
宝刀拉住她:“月姑!就这样就散了?我实在、实在——”
“月姑知道!别说你,我心里都不好受。但有时,人也只好认命。水往低处流。你聪明,可谁叫人家已经占了势呢?”
“月姑,你……你教我,有什么法子,能教我收梢收得好点儿?”宝刀求告。
洛月瞅着她,点了点她的脑门:“你本来就能好好的收梢!你做得开头那么好,人家不是不抬举你,愿意接收你的场子,你偏不干。现在再要卖,难是难了点,要盯准好人家去投靠了。”在宝刀耳边悄悄说个名字,推她:“你先换衣服去罢!瞧这小脸都冻紫了。几月份的天?你怎么这样怕冷!”
宝刀呆呆的进了分号,简来方已准备了干净毛巾、衣物给她,默默准备回避。宝刀仍然青紫着脸,不忙换衣裳,先拉着他问:“大管家!你说,我现在要把皱纸生意转让给别人,转给谁好?”
简来方垂下眼睛:“姑娘,先换衣裳罢!”
岁去年来,宝刀的身段了有变化。本来是圆嘟嘟的团子身材,现在拔高了。虽然还称不上什么凹凸,但像拔节的青苗,俨然也有了婀娜风致,尤其薄衣被雨打湿后,更引人遐思。
简来方礼貌的把视线锁死在地面上。
宝刀终于先进内室擦身换衣服,但她坚持要求简来方在室外别走,隔着门板给她出主意。
简来方只能说:“时机不太好了。”
最好的时机,就是简竹向慕飞示意收手的时候。那时作为第一家皱纸坊,宝刀和慕飞的铺子正春风得意,要卖给别人,就像十八姑娘一枝花,好卖价钱!现在么,是霜打的花。谁还肯接手?必须是真爱啊。
这世上真爱虽然稀少,但也不是绝对没有。
简来方吐出的那个名字,和洛月说的,不谋而合。
雨停后,宝刀就去了逍遥纸号。
乍到张邑时,慕飞广结善缘,也曾试图拜会逍遥纸号,无奈店大门槛高,他又没阿星的姿色、又没阿星的身手,把门的根本不叫他进去,回他道:“小哥儿,实话告诉你,像你这种‘老板’,若是来一个我们放进一个,整天儿也不用做别的事了。”
慕飞懊恼之余,试图请把门的拿他拜片先收进去——其实也就是抄片子,上面刻着名姓,专门拜客用的,就有个“拜片”的雅号——可惜因为他手头紧,那拜片粗糙得很,照例该附在片子后给门房消受的“辛苦钱”,他也没附几个,简直像打发叫花子,人家差点没照着他脸摔出来。傅琪到底也没见他。
这一次,宝刀分号有点名气了,宝刀在拜片后头也附足了辛苦钱,傅琪总算愿意赏脸一见。见了面,倒也是客客气气的,俨然一个提携后进、一个拜望先贤,宾主寒喧罢,还有石榴石镶的陶盏儿奉到宝刀手边,陶盏烧制得颇不俗,摆在未城石板画嵌的描金小几上,很好看。只可惜把盏盖打开,但见那茶色红通通、下头沉着几片大叶子和黑渣,不晓得什么泡的,总之不是好茶就是了,太也埋汰人!
宝刀道:“傅老板你给我喝白水就成了。”
傅琪含笑:“宝姑娘快人快语。实话说罢,先前找黑褂挑你场子并不是我干的。自有别人乐见其成。”
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宝刀不跟他计较这个,但问:“我的分号,你看值多少钱?”
傅琪笑笑,端起茶盏送客。
他那茶盏里,雨前女儿茶香悠然弥漫开。自己喝好茶、给客人喝劣茶,好生没有礼貌!宝刀冷眼望着。
逍遥纸号的傅琪不懂礼貌?才怪!人家吃定你无力还手,摆明了欺负你,胳膊扭不过大腿,你奈他何?
茶盏边儿上,傅琪轻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