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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迹濡开,主仆面面相觑。
这濡得也太厉害些了!
纸业里头,行规把纸张濡墨的能力,分为十二级,最强是第一级,等于在水上写字,一写就化,那是不中用的。最弱是第十二级,等于在石板上刻字,一点也渗不开。
完全不渗墨的话,自然不好看,但濡得太厉害了,也不成。公认对书写来说最好的,是第七——九级。这三级以内,都算一等纸,视书写需要的效果不同,取用不同等级。譬如大字重墨,宜用五级,小字淡墨,宜用七级。都是好的。
七级以下、九级以上,跌到二等纸、三等纸。有句话“宁高不低”,意思是往上走,不渗墨,不好看了,至少还能写字。可不能往下面走,一落笔,墨渗得一塌糊涂,还怎么用?
可是麻料不是石料,做了纸,质量变差,一般都是往下走,不会往上走。
且再川的这批新纸,正是落到了第六级,沦为二等纸。
陈雍手腕微用力,笔锋在纸面稍加揉搓。
纸面起毛。
再用力一点。
纸破了!
完了!坚韧度差得更多。这是三等纸了!
陈雍惨变颜色。他工头比他更不争气,声音已经带了哭腔:“老板!这……怎么办?”
三等纸只能当三等纸卖。也能卖回几个钱。问题是,且再川丢不起这个人!
如果让别人知道,且再川如今只供应得起三等纸。招牌砸地,买家要求双倍返还定金,且再川就算彻底垮了!
“是……哪个工序错了?”春寒料峭中,陈雍额头大滴冒着油汗。
且再川做了这么多年,工人们熟能生巧,还能有哪个工序出错?陈雍也就是存个侥幸心理。
工序都没错,错的地方,就只能是水了。
“上泉换下泉,好酒也变酸;上河换下河,有酒不能喝;上江换下江,丢人又砸缸。”这是安城酒业的歌谣。
换成纸业,原理相同。
简竹送给陈雍的冰块,都动过手脚!
第十六章 飞来急病
陈雍气急败坏,提了简竹送的冰块来查验,查来验去,也没个结果。这年代,谁要真能检查出来“这水里多了个什么成份,所以好,少了个什么成份,所以不好”——那各商家也不用抢什么水土了!不拘哪里的水土,照着那成份增减也就是了——谁有这神仙力量?
陈雍颓然。
至于那个过年前被野猪捣过乱的麻园,到底倒闭、而且被收购了。收购者是谁?保密。谣言有很多个版本,其中一个说的是简竹。
慕飞在外头英勇替师父辟谣:“我们怎么可能有那笔闲钱!”
人家嗤之以鼻:“说得就像你是二掌柜似的。”
慕飞嘴巴一扁。
他以前何止是二掌柜?慕家独苗少爷好不好!出个恭都有一圈人在门外侍奉,净个手都有几个人传递水盂。到如今,凤凰落地不如鸡!
说的人也想起来了,慕家这跤是跌得够惨。戳小孩子的伤疤,就算无意,也太刻薄。就有点讪讪的不好意思。
慕飞扁完了嘴,摆出一副顶懂事、顶要强的小模样,自己把这话题掀过去,就事论事:“山乌槛这么小,简老板又很和气,有什么事儿我们都知道。没那笔闲钱买什么麻园!”
说着,还揉揉眼睛,似乎在强忍眼泪,望之真叫人鼻酸。
听的人在不安、同情之余,把他说出来的话也就全盘接受了。
慕飞回去向师父交差兼表功:“我事儿办得可漂亮了!师父怎么奖我?”
简竹正在看一张单子,随口问:“奖你什么?”
慕飞急了:“我叫他们都相信了,那麻园不是师父买的呀!”
“本来就不是,何必你劝他们相信?”
“可、可是——”简竹扎撒着两只手,愣了。
简竹提笔在单子上涂改几处,问:“如果立功,你倒是想得什么奖赏?”
慕飞一听,口气有松动!顿时嘻着嘴笑了:“我就想师父告诉我实话,是不是另外有一笔钱、几个得力的人,专门替师父办一些不便在明面上办的事。省得师父树大招风。等势力大了,时机成熟了,两处合在一处,咱们顿时就是本地最大的商家?”
简竹不置可否:“你觉得呢?”
“我觉得……”慕飞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刚才说的,已经把他心里觉得的,全说出来了!剩下还有什么可说?
“这就对了,”简竹搁下笔,“你心里已有成见,再问别人的意见,如何装得下去?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倒空了,眼里能看见、耳里能听见的东西就更多了。”将手中的单子给慕飞看:“你猜猜这是什么?”
慕飞从头看到尾,迟疑一下:“礼物单子?”
上头有整吊的铜钱、有衣裳银器,很像是送礼的。
简竹微微摇头。
啊不对!慕飞想起那个“绞花银匙”,是旧的!谁拿一把旧勺子送人呢?
他赶紧道:“师父容我再想——那个,宝刀猜对了没有?”
他很怕宝刀抢在他前头拿到好成绩。
简竹叹了口气:“宝刀病了。”
“呃……”慕飞刹那间的心情,难以形容。他拼命想跟自己说:“这丫头病不病又关我什么事!”可是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舌根有怪怪的味道,这真是自己都没法控制的事。
他垂下眼睛,又看了看那个单子:“天暖了要用的东西?”
因为划掉了一个暖手炉,加了一屉青团子。
暖手炉现在还用得着,等再过一阵子,春气萌动,就可以收了不用了。至于青团子,更是春天艾草生芽,才能做的。所以慕飞认为,这个单子不是现在用,而至少要下个月,天气暖一点才用得上。
简竹颔首:“有点意思了。”
慕飞看看门外,又看看手里的单子,忽然眼前一亮:“是报失单?!”
是有个“白闯”进门,见到值钱点的小东西就拿了,见到吃的也打包带走,屋主人事后报官,陈述损失,才会有这样的单子!
简竹在为一个月以后的“损失”,拟报失单子?
为什么?
“我们确实会有一个新机构,天暖和了你就知道了。”简竹对慕飞说。语气神秘,语调肯定:“你长进不小,我很快要派你大用场。”
慕飞兴奋得脸蛋通红,行礼谢过师父栽培,把单子还过去,抬腿就往外头走——
咦咦,不过,他怎么走得这么焦急?
就好像,以前在学堂熬完了钟点,功课批语竟然不错,很可以在父母面前交代了,于是忙着跑回去看下人给他弄来的外洋猫儿,肯不肯吃食?会不会生病?
呀呀呸!宝刀怎么能跟大洋东面来的珍罕猫儿比!
慕小少爷还是双颊涨红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僵住了。
简竹断喝一声:“同舟共济!关心同伴都不懂得的人,还想成大事吗?!”
慕飞得令,放下心头大石,狂奔而去。
宝刀在床上哼唧。兼思守在门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臂上白麻丝,不知想些什么。
慕飞听见了宝刀的哼唧声,脑门一热,没顾得上跟兼思打招呼,抬腿就往门里冲。
兼思醒过神来,一把扯住他。
“喂喂!干嘛这是!”慕飞想挣,硬是没挣开。
看不出兼思这瘦条子身材,力气有这么大!
“抓坏我的衣服,我要你加倍赔偿啊!”慕飞叫嚣。
“你不能进去。”兼思无奈。
“为什么?”
“你娘在治宝刀。”
胡九婶用的是老法子,拿羊脂煎热了,给宝刀摩腹。
“我不是吃坏肚子……吧?应该不是吃坏的吧?”宝刀有气无力的哼唧。
“知道知道!你这是小孩子家家,感了春天的秽气,排不掉,把肚子撑得疼了!”胡九婶满有把握地说,“摩一会儿,你把秽气排出来,就好了!”
“也就是说她放一顿臭屁就好了?”慕飞头挨在门框外头,听到这里,忍不住发问。
胡九婶吼他:“滚!女孩子在这儿,别进来!”
宝刀衣裳撩得高高的,露出一个小肚子,拿脂油摩啊摩,给男孩子看见不合适。
慕飞无趣地把头缩回去:“她算什么女孩子……”把气发在兼思身上:“你也躲远点儿!”
兼思扫他一眼,眼锋出奇的冷,把慕飞后边的脾气吓回去了。
外头忽然传报:有官老爷要找朱兼思!
所谓的官老爷,原来是个小兵丁。
慕飞绝对想不出来这小兵丁为什么要来找兼思。
“你……”慕飞绕着他转了一圈,忍不住发问,“今年贵庚?”
这家伙个头跟慕飞差不多,脸上一团孩气,穿起兵丁的号服、戴起缨帽,特别的不相称。那帽子老像要从他脑袋上滑下来似的。慕飞老疑心他会突然流出两管鼻涕来,抬手擦在号服袖子上。
“你!”小兵丁被慕飞看毛了,挺着腰杆板着脸,“你没规矩!你应该问:老总贵姓,什么公干?”
慕飞吐舌,依样画葫芦问一遍:“老总贵姓,有何公干?”
“我姓归!”小兵丁仰脖回答。
帽子确实有点松。头仰得太高,缨帽会从脑袋上掉下来,那就闹笑话了。小兵丁闹过几次笑话之后,有了经验,知道自己头仰得多高,可以摆出神气架子,又不会危及帽子。
他名字取得可真不怎么样,小名叫顺子,老被人笑话成龟孙子。领官粮之后,那个“子”去掉了,官方登记的名字叫“归顺”,横看竖看也还是不顺眼。小兵丁归顺子就不再报名字了,简单道:“你们可以叫我归老总!”然后进入正题,“呔,朱兼思,你是什么人!”
慕飞转脸去看兼思,有种“喂,老兄,这小家伙来找你麻烦了!你哪里惹着他了?”的看好戏神气。
第十七章 公子白玉
兼思手收在袖子里,臂上白麻条轻微拂动,很慢很慢地、一字字回答:“我是官卖在此的罪徒。”
这话一出,慕飞目光闪了闪。
兼思经过此地,跟慕飞起了冲突,后来又被宝刀连累,跟白龙寨扯上关系。后来慕飞自己也知道,自己那顿坏脾气发得过份了。兼思此时,很可以说说自己原来是什么清白身份,而被冤枉卖在此处,却一语带过,自认是罪徒,莫非……他以前的身份真有什么问题?
顺子不像慕飞那么机伶,点点尾巴,头会动。顺子就认一个死理:他喜欢堂哥的书。堂哥的书是被朱兼思、白宝刀两个坏家伙给耽误了的。宝刀是姑娘家。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跟姑娘打架。那只剩下一个朱兼思可以寻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等了这么久,终于得到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当下顺子顿足,高声叫骂:“朱兼思!你给脸不要脸!叫你老实招供你不招!我问你!你在牢里,给人家一块白玉佩是真的假的?告儿你!张邑有人用白玉佩抵债,被人发现,那是仲少君的东西!张邑大老爷判定了此人盗用宫中物品,招摇撞骗,已经发榜通缉!邑墙上都贴了!那玉佩是从你手里出来的不是?!”
他嗓子本来就尖,再一刻意拔高,就像小阉鸡学打鸣。不客气的说,慕飞真想笑。但他指控的事情却太严重了。慕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肚里打小九九:要不要请简竹出来维持场面?
顺子提及那玉佩,兼思脸刹那间变白。顺子一篇话全扫射完,兼思语调却反而镇定了:“敢问归老总,来此有何公干?”
“我——”顺子卡壳。他可不是公干。经过老爷行了公文的差使,才叫公干。他这趟是自己跑过来的,严格来说,不能借官威。
但顺子很快又给自己缓过了劲:“君榜都说了,有借仲少君之丧,别有用心的坏人,谁都能检举。我看你就是坏人。”
“既如此,您请检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