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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忽然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姜沉鱼吓了一眺,连忙伸手搀扶:“老管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娘娘,老奴有一事相求,还请娘娘答应。”
“你先起来,有事好说。”
崔氏摇头,双腿都直打哆嗦了,仍不肯站起来,一边流泪一边沉声道:“老奴知道最近外头有些不好的谣言,都是在诋毁我们家公子的。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我家公子生前也得罪了不少人,现在他死了,那些人就开始来落井下石……这些都没什么。但是,老奴不甘心,不甘心我清清白白日月可鉴的公子,被人家这样冤枉。正巧今日里娘娘替皇上来为公子收拾遗物,老奴就让娘娘看看,我家公子他生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究竟有没有像外头说的那样贪污受贿!我想,这也是皇上不派别个,单单派娘娘前来的理由。”
姜沉鱼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
之前,她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之中,只顾着感受此地主人留下的气息,而今被崔氏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诚然,如崔氏昕言,自姬婴死后,不利姬家的流言四起,再加上国库真的是空了,一时间,官宦贪污就成了很严重的一项罪名。昭尹之所以派她前来,想必真正的用意是借她之口辟谣。
因为她姓姜。还有什么,能比一个姜家的入去为姬氏正名更有效?
昭尹……果然处处都有心机啊……一念至此,姜沉鱼深吸口气,将崔氏扶了起来:“我明白了。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崔氏泪光盈盈地看着她,哽咽道:“老奴,替我家公子,谢谢娘娘!”
姜沉鱼最后挑的是三管秃了毛的笔,一箱绣着白泽图案的白衣,一幅新荷图,和一匣子佛手柑香,便离开了侯府。
等她回到宫中将这些东西交给负责葬礼的官吏时,已近亥时了,整个人像打了一场大仗一般,浑身虚脱无力。拖着沉重的双褪返回瑶光宫,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里面一片灯火通明——怎么回事?
怀瑾小跑着迎出来道:“小姐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曦禾夫人她……”
怀瑾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影便从殿内飞快扑了出来,一把抱住她,嘴里不停喊道:“娘!娘……”
姜沉鱼定睛一看,原来是曦禾,只穿着一件单衣,还光着双脚。怀瑾在一旁道:“曦禾夫人申时就来找小姐了,一直等在里头,无论我们怎么劝都不肯回去,我们取了衣服和鞋子来,她也不让我们碰,我们没办法,只好让她这么待着……”
“把衣服和鞋子拿来给我。”姜沉鱼一边如此吩咐,一边拉着曦禾的手走进屋内。
握瑜取来衣服鞋袜,她伸手接过,一件件地帮曦禾穿上。
曦禾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忽又雀跃道:“娘!看!看!”
怀瑾取来一幅画,展开给她看:“这是夫人下午做的。”
姜沉鱼一扭头,就再次看见了那种以独特方式粘贴出来的图画。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偏偏曦禾还一直拉着她的手道:“画画!画画!娘,画画!”
姜沉鱼打量那幅画,左边是个绿色的圆圈,由好几块碎布拼凑而战,中间还一了一块;右边的好认,是本书,曦禾直接撕了一页书的封皮粘上去的。
曦禾叫道:“娘!娘!”
“好画。画得真好。”姜沉鱼安慰她,曦禾一听,立刻就高兴地笑了。清澈得像水晶一样的眼眸,和灿烂得春花一般的笑容,映人姜沉鱼眼中,却越发辛酸了起来。
她伸出手,慢慢地摸了摸曦禾的头,最后一把将她搂人怀中,泣声道:“曦禾……我、我……我好羡慕你……我真的、真的……好羡慕你……”
被她搂住的曦禾先是莫名其妙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防佛感应到了沉鱼的痛苦一般,仰起脸庞,静静地注视着姜沉鱼,吻了吻她的额头。
“娘……不哭……不痛、不痛……”夜光里,曦禾的声音沙哑低柔,溢满伤悲。
姜沉鱼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异常明亮的光线令她不由自主地抬手遮了下眼睛,然后才看到窗前依稀站了个人。她眨眨眼睛,以为又是曦禾,便出声道:
“曦禾?”
“醒了?”耶人转过身来,一袭黄袍,尊贵如斯。
“皇上?”姜沉鱼大惊,连忙起身,再看一眼几上的沙漏,吓出一身冷汗,“臣妾睡过头了,误了皇上的早朝,罪该万死,还望皇上恕罪!”
原来不知不觉的,她竟一觉睡到了巳时,为什么怀瑾她们不叫她?
昭尹看出她的想法,淡淡道:“是朕让她们不用叫你的,昨儿你大忙一场,也累了,该多休息休息才是。怎么样?现在觉得好点儿了么?”
姜沉鱼捧着脑袋,愁眉苦脸道:“不知为何,竟是头疼得厉害。”
昭尹扑哧一笑,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快梳洗更衣,跟朕去听个好消息,你的头就不疼了。”
姜沉鱼连忙应了一句是。其实她心里多少有点猜到了皇上昕谓的好消息是什么,算算时间江都那边新的消息该到了,既然昭尹说是好消息,大概就是指该事件快解决了吧。
等她随同昭尹一起走进百言堂时,七子已在等候。照例行礼后,依旧是由坐在末首的紫衣人发言:“启禀皇上,今日早上接到飞鸽,已经证实关东山给了姜孝成一百万两作为订金买《围色天香赋》的手稿,等到手稿一到,就支付剩余的一百四十万两。”
昭尹悠悠道:“原来姬爱妃的字竟耶么值钱,那让她多写几篇,璧国也就省事。”褐衣人赔笑道:“是关东山利令智昏,想赚宜王陛下耶五百万两嘛。”
昭尹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哼道:“区区一个江都城主,竟然随随便便就能拿一百万出来当订金,监察司都是做什么吃的?”
七子见他生气,顿时不敢吱声。
姜沉鱼见这么僵着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开口道:“薛采此行用的计谋可谓是一环扣一环,异常精彩。换了大多数人,明知有两百六十万的利润在那儿摆着,便是砸锅卖铁的也要一搏了。关东山人在局中,越陷越深,也属正常。现在与其追究监祭司没有尽到监督官员廉洁奉公的职责,不如想想有没有地方可以帮帮薛采的。早日将江都一事解决,皇上也好早日去掉一块心病。”
这一番话说得是柔中带刚,令人无可辩驳,便只有点头称是,昭尹的面色也缓和了许多。
紫衣人道:“不错,薛采此番用的乃是连环计。他与姜孝成抵达江都后,既不勘察旱情,也不追究责任,而是花天酒地,大快朵颐。让当地官员觉得他们不过是昏庸之辈。继而他又立刻宣布朝廷会拨款赈灾,消除了众人的戒心。等到混熟之后,他开始表现出他在古玩字画方面的卓越见解与精准眼光。那个盛狗食的盘子,也许是事先安排,但歌姬的镯子却真的是赝品,被他一眼看出,当众说穿。事后我们查知,那个假镯子,正是关东山送的。也就是说,从假芙蓉冰王镯上,薛采看出了关东山此人虚荣肤浅、贪婪无耻的一面,便选中他,成为这次骗局的主角。”
一绿衣人抚着美须,不屑道:“关东山连送给姘头的礼物都敢弄假,的确是卑鄙到了一定地步。”
姜沉鱼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禁有些奸笑:男人的心理有时候真的是限奇怪的,欺上瞒下在他们看来还没什么,不过是官场的一种生存方式,但如果连送女人的东西也作假,就会受到唾弃鄙夷。真是,作假就是作假,都是一样卑劣的行径,还有什么高低之分么?可笑。
紫衣人的分析仍在继续:“因此,当晚当关东山按捺不住邀请薛采参观他的收藏品时,薛采故意不发表看法,目的有两个。一是拖着他,要知道当一个人的疑惑得不到解答时,时间拖得越久,他对答案的真实度就会越深信不疑;第二个目的则是要看看其他人的收藏品如何,挑选其中最好骗也最值得骗的对象下手。就这样,最后锁定了关东山。”
褐衣人补充道:“薛采知道光凭他一个人说,是骗不了关东山那样的老弧狸的,纵然一时上钩,但很快就会警觉。昕以,他打铁趁热,立刻下了第二个诱饵。”
“没错。”紫衣人点头,“那就是宜王赫奕。”
再次听闻赫奕的名字,虽是万水干山之外,但姜沉鱼依旧感觉到了一份亲切之意。那位风流倜傥、开朗风趣的悦帝,现在可好?也不知薛采许了他什么,竟连他都被请来帮忙了。
褐衣人笑道:“赫奕是谁?天下人都知道,那可是一等一的活财神、大富翁因此,他的到场,可以说是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让这个局变得更加真实可靠。”
“但薛采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暴露他的真正目的,所以他先让赫奕把关东山的八件字画通通买下,给关东山尝到了甜头,再以更重的利益引诱他,关东山果然上当,一心想要赚赫奕的五百万两,就这样跌进了薛采的圈套。”紫衣人汇报到这里,合上书册,一笑道,“后面的我想我们可以不用再分析下去了。”
“不错,”昭尹点了点头,缓缓道,“下面,只要舒舒坦坦地看好戏就行了。”
其后的一切正如百言七子所推测的那样,毫无意外地继续按着一早设定的剧本走了下去——三日后,所谓的《国色天香赋》送到了姜孝成手中。关东山二话不说就支付了剩余的一百四十万两银票,然后眼巴巴地带着那卷字去找赫奕时,却发现已经楼去人空,不知踪影。
极其震惊的他派人四处寻找,好不容易在埠头一艘即将出行的船上找到了宜王陛下,但宜王只是长长一叹,将手里的酒倒进了已经干涸了一半的河里,感慨道:
“人生长恨水长东,我的这份执念,也该放下了。”就此挥袖潇洒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关东山眼睁睁地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区区三品小宫,怎敢对别围的皇帝不敬,无奈之下只得回去找姜孝成。结果姜孝成立刻变脸,冷笑道:
“这书可是关大人你求着我给你弄来的,现在又说不要了?把下官当成什么了?把写这字的姬贵嫔当成什么了?又把当今皇后娘娘当什么了?拉出来的屎难道还能吃回去么?”
关东山吃了个哑巴亏,灰头土睑地回到家,越想越不对,就去找薛采,结果人还没到薛采住处,就先来了批官兵,二话不说将他一绑,押上了大堂。
再一看,大堂之上,姜孝或身着正式官服,冷笑着定了他的十二项罪状,将他这些年来贪污受贿所得一一列举,也不让他画押就送进了大牢。
并在此后两天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当地名流通通抓起来,理由是宫中失窃,而丢失的宝物全在他们家中找到了,顺便附了个名单,名单上罗列的,正是他们之前邀请薛采做客时给他看过的珍宝。
这些东西得来的途径多多少少有点不干净,姜孝成就逮住这点一口咬定那些都是皇上的东西,就这样一一定了罪。
一时间,江都城内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第四天,姜孝成颁了个条令,叫——等价交换、植树造林。意思是该囚犯贪了多少钱,就拿多少现银来赎,或去指定的地方种上多少棵树,就可免其一死。于是有钱的人家纷纷凑钱,没钱的人家日夜种树,除了关东山,其他人都一一赎了出去。而最后清点他们筹集的赎金,加上之前从关东山那儿讹来的二百四十万两,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