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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婴是昭尹的左臂,那么,自己就要做他的右臂,即使已经不能成为夫妻,她也要站在和姬婴同等的地位上,与他一起共看这盛世风景。
因为……
她爱的太卑微,卑微到,即便能和他同拥有一个天空,都会感到满足。
姬婴不喜欢她,没有关系,如果今生注定无夫妻之缘,那么,就圆同僚之情吧。只有这样,才不辜负她与他同生于这个时代,同长于璧国疆土,同为帝王之臣。
她的额头碰触到冰凉的地面,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心中有些释然,却又有些凄凉。
昭尹淡淡地看着她,眼底似乎也闪过几许不忍,但终归被严苛所覆没:“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要做朕的臂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的智谋朕已经领略了一次,但那远远不够。所以,朕现在要给你第二个考验。能否完成,关系到你,以及你们姜家今后的全部命运。”
心头某块巨石缓缓压下,姜沉鱼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然后见昭尹的嘴唇开开合合,说的乃是:“朕要你,和潘方晚衣他们同去程国。”
她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去程国……
去程国!!!
这第二次机会,竟然是让她去程国。
不得不说,此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饶她再是聪明绝顶,也没想到,昭尹会做出如此大胆甚至可以说荒诞的决定——让一个妃子,作为一步隐棋,离开皇宫,远赴敌国。
心头一时间闪过无数个想法,紊乱之中,却仿佛抓住了某根至关重要的隐线,并且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抓住,紧紧抓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凶险最离谱的契机,往往也是最好的良机!
一念至此,她坚定的抬起眼睛道:“陛下想让臣妾以什么身份去?”
“药师。晚衣的师妹。”
“目的?”
“促成他们其中一人与程国公主的联姻,并,获取程国的机密兵器谱。”
果然够狠。这位帝王并不二选一,而是两个都要。
姜沉鱼咬紧牙齿,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情不自禁的战栗。她太清楚这个任务的困难与艰险程度,也知道事成事败各有什么样的结局。难道她真要去挑战那样的难题?其实就这么随波逐流地在宫里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啊,可以百无聊赖的看看花看看草,坐等自己慢慢变老,起码,不用劳心费力,不用危机四伏……
姜沉鱼闭上了眼睛。一颗心沉到谷底后,就又重新浮起:难道这不是她所要的难题么?她怎甘心老死宫中,怎甘心年华虚逝?不说别的,但这宫中,也不见得就安全,多少是非,见的多听的更多。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不要怕。沉鱼,不要怕。
可以的。一定、一定可以做到的。
姜沉鱼再次睁开眼睛时,瞳仁清亮,双手也恢复了平静。
昭尹将她的一系列细微变化看在眼底,心底有些唏嘘:这个女孩儿,倔强不肯服输的性格还真像曦禾,而聪明剔透上,又有点像姬忽,果真是集二人之长。如此资质,如此姿容,若是平时遇见,必会捧为至宝、怜爱有加,只可惜……
他的眉头微蹙了一下,瞳色由浅转浓。
而这时,姜沉鱼开口了,每个字都说的很慢:“臣妾愿往。但是,临行前,臣妾有三个请求。”
“讲。”
“第一,臣妾要带一个婢女和两名暗卫同行。婢女是从小侍奉臣妾的怀瑾,机敏稳重忠诚可靠。此次远赴程国,衣食住行,多有不便,有她随行,可省去臣妾许多麻烦。至于暗卫随意,只要武艺高超,可在危机时刻加以保护即可。”
“准了。”
“第二,臣妾要一把吹毛断发的匕首,和一种见血封喉、服之顷刻丧命的毒药。”
昭尹奇道:“这是为何?”
“匕首贴身而藏,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毒药……”姜沉鱼说到此处,悠然一笑,“臣妾非常非常怕痛,万一事情败露,落入敌手,恐怕无法承受酷刑,所以,不如赐我速死。”
昭尹面色顿变,心头震动,一时无言。他盯着她,似乎是想要把她看透,又似乎是想将她重新猜度。
窗外有风,带着夜幕初临时的凉意一同吹进屋中,帐幔层层拂动,一如人心。
昭尹眼底泛起几许迷离,缓缓道:“好,准你所求。”
“谢谢陛下。”
“你还有一个要求,是什么?”真难想象,连死都提出来了的她,最后一个要求会是什么更离谱的事情。
姜沉鱼的眼神忽然黯然了,垂下头低声道:“下月廿四,是家姐诞辰。我想请陛下在那天,去陪陪她。”
昭尹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明了了,轻叹道:“好,朕会在那天大办盛宴,一定让姜贵人过个风风光光的十九岁芳辰。”
“如此,就多谢陛下了。”姜沉鱼再次叩拜。
昭尹的目光胶凝在她身上,缓缓道:“你,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姜沉鱼笑了一笑,这一笑,如拂过风铃的春风;如照上溪泉的夜月;如晨曦初升的水雾,清灵美好到无以复加。
然而,看入昭尹眼中,则成了隐隐约约的一种怜惜,很轻、很淡,却又真实存在。
这个女孩儿,原本是姜家的小女,原本该是姬婴的妻子。
这个女孩儿,现在是他的妃子。
这个女孩儿,不愿当妃子,想当谋士。
这个女孩儿,只有十五岁。
偏是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境地遇见了这样的人。
造化真弄人。
姜沉鱼走出书房时,已是亥时。
夜凉如水,宫灯流苏摇曳,道路明明灭灭。
罗横本要相送,但被她拒绝,独自一人走出玉华门。
一阵风来,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左耳上的耳环,原本系着长相守的地方,已经更换成为另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衬得她的脸色极为苍白。
“这种毒叫红鸠,乃鸠毒之最,一升里只能提炼出一滴。”先前,在御书房内,田九呈上了这粒珍珠,并解说道,“我已将红鸠放入珠中,关键时刻只要用牙咬碎吃下,入口即死。”
昭尹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开口道:“把你的长相守解下来。”
姜沉鱼一怔。
昭尹道:“一名药女,是不可能戴着这样一只耳环的。”
姜沉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耳环解下。田九就用那颗小珍珠换下了长相守,再将耳环还给她。
昭尹一边看着她戴上新耳环,一边满意地点头道:“这样就行了。即使你不幸被擒手脚被缚,只需轻轻侧脸,便可咬住此珠。”
姜沉鱼试了一下,果然很轻易就能咬到垂在左肩上的珠子。其实她原本想的是参照父亲所培训的那批暗卫,将毒药藏在牙内,但是很明显,昭尹的这种方法更安全也更隐蔽。谁会想到,要去注意一个女俘虏的耳环呢?
一念至此,姜沉鱼收回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盒盖,被卸下去的长相守就静静地躺在锦锻上,荧荧生光。她摸着圆润的凸起表面,手指开始微微发颤,在御书房内硬是被压抑下去的情绪,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涌蹿出来,无力可抗,更无处可逃。
此去程国,万水千山,前程未卜,而她所接到的任务又是那般艰难,若不成功,便只有一死。因为,昭尹绝对不会让人知道派往敌国的间谍,竟然会是他的妃子。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自己此番离开,便再也再也回不来……
回不来了,帝都。
回不来了,图璧。
回不来了,长相守。
姜沉鱼的睫毛如蝶翼般颤个不停,但脚步却依旧坚定,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一处宫门前。
宫门尚未落栓,半掩半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的屋子还亮着灯,一个熟悉的投影映在窗纸上,很轻易地点缀了她的眼睛。
她在门外默默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伸出脚,迈过门槛。
两名宫人正说着话从内屋走出来,看见她,俱是一呆。“淑妃娘娘?”
其中一名连忙放下手里的物什,迎了过去:“娘娘这么晚了怎么会来?”
她的目光胶凝在窗上的剪影上,“我想见姐姐。”
两名宫人对望一眼,带着古怪的神情进去禀报了,窗纸上,但见那剪影将头一侧,说了些什么。然后一名宫人匆匆出来道:“贵人已经睡了,淑妃娘娘有什么事明儿个再来吧。这都这么晚了,我们也要落栓了。”
姜沉鱼一种很平静的声音道:“告诉姐姐,她若不见,我便不走。”
宫人为难,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又进了屋。
窗上的剪影变得激动,挥手、走动,转入死角,再也看不见。
夜风习习凉,姜沉鱼站在嘉宁宫的庭院里,看着光秃秃的腊梅树,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她来这里时,上面还盛开着鹅黄色的花朵,而今已全部凋零了。要想再睹盛景,只能等来年。
来年,它肯定会再开,但是自己能不能看的到,就是个未知数了……
门帘再度掀起,宫人走出来道:“贵人有请娘娘。”
姜沉鱼进屋,暖暖的香气立刻笼过来,与屋外的冷风,简直天壤之别,恍若两个世界。进入内室,只见牙床的幔帐已经放下,依稀可见姜画月拥被而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宫人们纷纷退了出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偶尔蹦窜出一两朵烛花,呲呲声响。
姜沉鱼站在离牙床五步远的地方,望着幔帐里的身影,像隔着一条银河那么遥远。
拜父亲的专一所赐,她和画月,还有大哥孝成都是一母所生,因此,从小感情就特别好。在仆婢如云的丞相府内,长她三岁的画月总是亲自为她梳头穿衣,不让其他嬷嬷动手。
在草长鹰飞的三月会带她去踏青;
在百卉齐放的四月会带她去赏花;
在新荷初开的五月会带她去游湖;
在焦金烁石的八月会带她去避暑;
在滴水成冰的十二月会夜起帮她盖被……
画月之于她,是姐姐,是闺友,亦是第二个母亲。因此,三年前圣旨下来要画月入宫时,十二岁的她哭红了眼睛,临行那日牵住画月的袖子,不肯松开。
于是画月对她笑,摸着她的头道:“傻丫头,哭什么?我可是进宫去享福的啊!要做,就得做人上人;要嫁,就得嫁帝王妻,这样才不枉生一世嘛。像你姐姐我这样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宫才配成为我的归所啊。而且,你放心,我绝对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进宫看我,就什么时候进宫,咱们姐妹还是能日日见面的。”
画月没有食言,她入宫后蒙受昭尹盛宠时,昭尹问她想要什么,她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妹妹能自由出入宫闱。
三年……三年时光悠逝,究竟是什么在改变往昔的一切?是越来越文静寡言的她,还是被这皇宫所折磨的越来越多疑刻薄的姐姐?
明明是最最亲密的亲人,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境地?
姜沉鱼凝望着那重帷幕,想不明白。
在她长时间的沉默中,姜画月终于先按捺不住,转过身瞪着她道:“你要见我,却不说话,究竟想干什么?”
姜沉鱼依旧沉默。
姜画月火了,掀开帘子怒道:“你难道不知道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吗?还是,你又想出了什么阴谋要算计我?我告诉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姜沉鱼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她。
姜画月呆了一下,然后便想推她,但她抱的实在太紧,根本推不开,顿时慌了:“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发、发发什么疯?”
姜沉鱼抱住她,喃喃道:“姐姐,你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