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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盛门，隔窗眺望，夹路枯黄的蒿草，银瑞白地直接天际。
天气阴冷，车驾过了燕京地界就飘起了绵绵细雪，几千人在寒冷的古道上跋涉了三日，总算到了璃山。各部族的首领、族长十天前已经陆续赶到，都住在各自的馆驿里等候漠北皇帝的到来。
璃山猎场西北寒岭、东北黑山为屏障，正南设三门，内中即是禁苑，燕宏用了十年精心修建璃山行宫，如今气度壮丽宏伟，内设宫院十二处。北际的各部族及使节也几乎都在璃山修有自己的官邸、驿站，以备朝觐圣颜。
皇驾清早到达时，禁军一刻不得歇息，安置皇上宿了霄平殿，太子歇了昭华殿，接着就布防。随架而行的老臣兀敏和萧泽里里外外照应，还要处置从燕京转来的奏折，关照着各位随行的妃子、小皇子、皇孙，饶是两人好精神，也累的筋疲力尽了。
还没来的及喘口气，萧泽已被东宫侍卫直接带到了昭华殿。
一进前厅，燕昊坐在铺了虎皮的榻上，正喝着热奶子，见萧泽进来一指旁边的椅子，“天朝可有消息？”
萧泽刚半坐下，听太子问话忙又站了起来恭身说着，“今日还未有消息传来，只是从燕京送到这最快也要耽误一个整日，怕会晚些……”
微微皱眉，燕昊放了杯子，“邱黎寒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新消息……”萧泽偷偷看着燕昊渐冷的脸色一个激灵急忙低头说道：“殿下，前些日子派去大夏的人带信回来，她已进入皇宫见到了大夏皇后，如今正逐步取得她的信任。”
见燕昊点头挥手，萧泽忙擦擦头上的薄汗，喘出口长气退了出去，直出了殿外眼前一花才想起还未吃早饭，抬头看天，已是将近正午了。
燕宏兴致极高，当日便下旨着各部族长、王公觐见。下午赐宴，太子代为主持，草原歌舞，清颖豪放，族长、王公们抢着在这位未来帝王的面前畅谈敬酒，燕昊应付下来自然游刃自如，淡然中不自觉的透着冷傲霸气，惹的众部族献艺的舞姬纷纷顾盼回首，更有大胆的直接在舞中挑逗位首，直闹到深夜才散了各自歇息。
静夜如水，柔雪连绵。燕昊拖着疲倦回到昭华殿，几个随行的东宫大丫鬟正暖着火笼，见太子面色潮红一身酒气进来忙伺候着摘了紫金盘龙冠，换了衣服。挥开忙碌的几人，燕昊径自脱了丝衣泡在璃山特有的温泉里，酒气翻涌上来，眼前迷雾盘旋。
“云儿，今年你不来还真是无趣的很那……”苦笑着靠在池边，仰头看向天顶那四起的金龙，却又想起往年里，自己总是想方设法支使云儿绕在自己周围做这做那，最后总惹的他暴跳如雷，再被古谚教训一顿，自己还真是恶劣那。
“云儿，我想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从那该死的天朝回来啊，云儿，我的云儿……”喃喃细语，顺着一滴清泪滚落水中顿时溶的无影无踪。
* * *
不安的动动身子，翻身的瞬间已感到屋内存在的一股视线。古须云没有出声，他知道那是谁，一连三个晚上，他都会在深夜出现，静静坐在桌边看着自己，然后清晨离开。
怕本少爷跑了不成，暗哼一声，古须云决定忽略这股视线，继续睡觉。梦里又记起那年璃山狩猎，小梦亲手做的栗子糕真好吃那，可惜每次都被燕昊抢走不少。最后自己索性一盘子每块都咬了一口，燕昊却当着自己的面乐着全吃了下去，笑的暧昧。
昊……栗子糕……昊，古须云正迷糊着，全身突然紧蹦了起来。极轻的气息涌动，那人已走到了床边，慢慢坐了下来。
第 68 章
微微一凉，一只手小心摩挲着自己温热的面孔，滑过脸颊顺向脖颈，逗留在锁骨上掠过下颚又滑向另一边。
古须云闭着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身子僵硬起来。那手最终停在嘴唇上，拇指轻轻拂着。一声轻叹淡淡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的极其突兀。
“我知道你醒着……”
“明日起，有件旧事会在漠北四散流传。当年漠北皇帝为了将妹妹嫁给一个当朝的将军，不但逼着他将自己心爱的妻子贬为妾，而且还要打掉她腹中的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肉，将军的妻子逃到了天朝，将诞下的一双儿女拉扯到五岁，最终病死在了天朝。如今将军的儿子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不顾一切的投靠到天朝，他要借天朝的力量报复当年害他痛失慈母的漠北皇帝……而他的父亲，如今掌握漠北重兵的将军隐忍多年，也暗中蠢蠢欲动……”
每一个字清晰遁入古须云的耳中，手脚冰凉起来，心跳也乱了规律。
“古须云，今日漠北使节邱黎寒受天朝皇帝邀请入宫做客，而他已“偶然”在毓水阁外看见了你，他会怎么想？又会怎样回报给漠北？漠北上下又怎会容你古家父子里外勾结助天朝践踏漠北江山……”
黑暗中古须云双拳紧握，“一面之辞……”
淡淡一笑，“有个秘密怕是漠北皇帝也不知道吧！”那人缓缓俯身附在古须云耳边，湿热的气息若有若无传了过来。
“你母亲秋若尘原本是她父亲秋迪要送入天朝皇宫为妃的，却出了差错……秋迪无奈只好将他的另一个女儿冒充你娘进了皇宫，她就是当今天朝皇帝琦轩的娘亲……论起亲戚来，他可是你的表哥那！”
古须云猛睁双眼，瞳孔猛的一收，指甲狠狠抠在肉里却丝毫没有痛感。
“当太阳升起，你身上将无任何秘密……”
小心在古须云颈间挑起一缕黑丝，轻轻细吻，透着爱怜。
“……天朝皇帝已经加封你为御北侯，李家留在叠关的那八万大军全部归在你的名下，昨日已开拔赶往天朝与漠北的边关硖关。到达之日，他们便将在你的‘指挥’下向漠北——正式宣战。”
“漠北再无你古家容身之地。”
“你又将何去何从……”
不知何时，那人已悄然离去，古须云仿佛做了一个无尽的噩梦，眼前失了焦距，四面漆黑一片，断了所有的生路。彷徨、无助、绝望瞬间倾轧下来，压的喘不过气来。
“啊……啊……”
卷曲了身子，如困兽一般撕吼挣扎着，却已遍体鳞伤。
门外倚楼的栏杆上，梓魈一腿单支靠坐在栏杆上静静看着天上难得露出的一弯新月，任劲风狂虐，乱了鬓间的长发。
* * *
天还未亮，璃山内外已热闹起来。今日狩猎，皇子们纷纷一早起来叫着各自的侍卫弄鹰斗狗，溜着坐骑。
璃山猎场设在黑山以南，螺湖之北。其地林密草茂，山峻水阔，放养了不计其数的虎、豹、豺、狼、熊、鹿、狐狸、猞猁、獐子之类。
骄阳渐起，照在茫茫雪海上一片刺眼的灿烂。用过早膳，燕宏被众人簇拥着乘銮轿来到猎场，早已等候在皇帐外的百余名猎手人人精神抖擞，个个摩拳擦掌，预备着要在御驾面前大出风头。更有部族族长、王公的继承人掺杂在皇子中，不时被各自的父辈拽到一边低声嘱咐着，一定要在皇上面前露脸，尤其是太子面前。
这些年轻新贵早听说太子殿下和古少将军骑射了得，纷纷盼着能一睹英姿，如今少将军未到，看向皇帐却见燕昊一身华服龙袍，稳坐在皇上身边淡淡陪着说笑，丝毫没有出猎的意思，顿时带了失望。转瞬想着能在太子面前显显能耐，又兴奋起来。
皇帐两侧设了亭子挂着飘纱，一些陪同的贵族女眷带着未成年的皇子、皇孙坐在里面。小孩子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宏大场面，羡慕不已，都盼着能早一日如父兄一般驰骋射猎。年轻的部族公主们却都偷偷侧头看着皇帐内的太子，早红了面孔。
燕宏今日精神很好，看着帐外的晴好冬日，骏马嘶咛弓弩绷弦，不由笑道：“昊儿，往年里你总夺了所有人的风采，今日少了古须云这个对手，也没了兴致吗？”
燕昊一笑，“昊儿每年奔逐其中，兄弟们也多是让着儿臣，见不得真本事。今日陪父皇在这里观战，也好清楚看看。”说着却难得面上一热。
燕宏点点头，“也好，今日里除了皇子还有着不少部族子弟，你若看着哪个有些本事，不妨提拔些，收在自己身边用着。”眼中透过一丝了然，却未再提起古须云。
待一切妥当，燕宏传旨狩猎开始。顿时，四面八方号角呼应，数千禁军侍卫分四色旗，从四方擂鼓助威，摇旗呐喊。茂林丰草中伏着的猛兽弱禽乍然一惊，立时乱做一团，四处逃窜翱翔。
燕昊端着热茶，却瞥见帐外一个侍卫在萧泽耳边说着什么，随即递过一个装急件的匣子。萧泽接过看向太子，两人目光一对。见萧泽点点头，燕昊心中一紧正想着找借口出皇帐，却听得燕宏一边喝彩，“当真年少英雄。昊儿，你看东边，那是哪个族长的子弟？”
第 69 章
燕昊一愣，忙放眼看去，却见东边正风卷残云一般冲杀着，狂躁的怒马在半人深的秋草间横冲直闯，掀起的枯草败叶在半空中旋舞。一个年轻猎手领着数十骑挽弓搭箭，挥刀挺抢杀的浑身是血。草间的走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劫难吓昏了方向，四处乱钻，有的被砍的血肉模糊，有的滚在草间挣扎哀号。
陪在一边的兀敏忙恭身笑道，“回陛下，那是拓嶙族长的长子，今年刚满十九岁。”
燕昊淡笑着看一眼兀敏，众多的部族子弟，兀敏竟然知道的如此详细，怕是收了这些部族族长不少的好处吧。
似有若无的眼神扫的兀敏心中一惊，忙低头退在一边。
燕昊心中有事，也未多理睬兀敏，侧身和燕宏说着，“父皇，儿臣想近看看。”见燕宏点头便起身向外走去，却牵扯着两侧若干炙热的视线。
萧泽见太子大步出来，忙将匣子捧着打开。燕昊拿出一张褶皱纸条，拆开定神看去却顿时僵了身子，一股寒气直冲心脾。
“殿下……”眼见太子瞬间苍白了脸色，萧泽一慌，已恍惚猜到了内容。
“立刻给邱黎寒去信，要他想办法进皇宫探听消息。”燕昊极力平稳着越来越冷的声调，却难掩其中的起伏。
萧泽接过那纸条看着也飒白了面孔：少将军、林侍卫被困皇宫！属下与顾御医即刻返还燕京。
“去做安排，今夜就回燕京，本宫要去天朝。”冷冷说着，燕昊已眯了双眼，一股凛冽杀气磅礴而出，带的不远处的几匹骏马惊慌走动扯着缰绳。
“皇上那里……”萧泽脑中一炸乱了分寸。
“本宫自会说明。” 燕昊甩下萧泽，回身向皇帐走去，却见燕宏正拿了一本折子看着，看过咳了几下便放在身边，挥去要上前的御医继续和帐中的几个族长谈笑着。
“父皇不舒服？”燕昊在燕宏身边坐了，看着燕宏面孔上返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润。
燕宏呵呵一笑，“朕老了，身子自然差。不象你们年轻人一天生龙活虎的……”说完引的帐内几个上了岁数的族长、王公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猎场纵横呼啸，猎手们转眼间都有了收获。皇帐内的众人各自怀着心事看着猎手纷纷归来，通算着猎物。
那拓嶙族长的儿子果然得了头彩，皇上笑赞着赏赐了数十坛思秋烈酒，一柄半臂长的宝石雕花绿玉如意，便起身离去。众人一阵欢呼，拓嶙族长脸上遮不住的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