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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刚刚说李家的三儿子是怎么死的来着?」
「……先奸后杀。」
「……」
当晚,泌州府官宅内所设的宴席,丝毫未受下游洪灾的影响。为了讨好八府巡按,免受集资筹款救灾的破财之苦,各大商号举办的接风宴可谓是极尽奢侈,一入席便见轻歌曼舞,整片声色犬马的阵仗。见状,凤舞阳从入席起就没有舒开过的远山眉皱得更紧了——尤其是看到某人非但不愤慨,反而挂着一脸贪婪的谄笑,二话没说就在商贾的逢迎声中抄起玉筷,向着满席的山珍海味下手的时候。
「咳——」恼怒地干咳了一嗓子,凤舞阳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打掉了笑云舒刚刚夹住的一块东坡肉,接着,一边对周围吓傻的陪席商贾们绽开混淆视线的倾城一笑,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对哀怨地望着空空如也的筷子苦笑的某人投去恐赫的一瞥:「不好意思,依下属所见,红肉太油,笑大人怕是吃不惯的。」
「呃……是啊是啊,本官是吃不惯油腻的。」郁闷地舔了舔嘴唇,笑云舒无奈地对在座商贾露出一个确实如此的微笑后,恋恋不舍地搓了搓手,乖乖将筷子移向了清蒸鱼的方向。然而——
「咳——河鲜是发物,笑大人近来水土不服,吃了怕是会反胃,依下官所见,还是不用为妙吧。」快、准、狠!一筷子格开笑云舒的筷子,凤舞阳扬眉浅笑,无辜地望着他略冒火星的双眸:「笑大人,下官说得对吗?」
「对对对,太对了,凤师爷简直是本官肚时的蛔虫啊!」笑云舒无语问苍天地扼腕道。难得吃到如此丰的宴席,却鸡鸭鱼肉一个都碰不得,笑云舒的好脾气有些挂不住了。可惜,恨只恨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他从小在凤舞阳那边骗吃骗喝混到大的,形势比人强,此时此刻纵使心里再不甘愿,也不得不低头老老实实地捧着珍珠米饭,就着对方佈给自己的青白菜有一口没一口的扒起来。
「笑大人,要不您尝尝这草菇汤如何?都是山里新摘的……」
「哼哼,蘑菇这东西外表艳丽内里却五毒俱全,我们笑大人是不屑一尝的。依下官所见,还是吃青菜豆腐来得好,清清白白嘛,您说对吗?大人~」
「呃……对,青菜豆腐补气养身,本官觉得挺好。就照风师爷所说的,各位不用再劝了,本官……吃些青菜豆腐填饱肚子就好啦!呵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推开鲜汤,笑云舒接过凤舞阳殷勤布来的菜叶,望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佳肴们咽了咽口水,把满腔不满和着白米拌菜吞回了肚中。
唉唉~官做到了二品,却被这个没人性的师爷从小限制了每月红肉不得超过四两,河鲜不得超过半斤;好不容易赶上别人设宴想要胡吃海塞一顿吧,到头来进到嘴里的还是清汤寡水米饭白菜……呜呜呜~这实在是——天理何在啊!
「……」不是没发现某人怨毒的瞪视,凤舞阳只是继续优雅地品着与前者相同的菜肴,偷偷回眸,悄然送了一记温润的秋波:「云舒,吃慢点。老规矩,只许吃一碗饭,你自己掂量着点。吃太快了,一会儿退席太早就不好交代了。」
「……多谢凤师爷提醒本官。」咬牙切齿地啃着白菜,笑云舒攥紧筷子,恶狠狠地白了一眼满座的商贾,开始有些怨恨,他们为什么要把接风宴办得如此铺张奢华了!哼……
理所当然的猜不透上首那边发生的变故,围坐在下首几个桌的商贾们发现巡按大人对他们精心安排的「山珍海味」不感兴趣,反而一个劲儿地对着青菜白饭下手,渐渐地,有人不安地交头接耳起来:「哎,怎么会这样?巡按大人这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留啊……」
「就是就是,他这该不是想划清界线,到时候筹集善款好不留情面吧?」
「可不是……你瞧瞧,就拣青的白的下筷子,这是要暗示我们他清清白白的立埸啊!」
「噗——」闻言,一口气没憋住,下首陪席的欧阳月把刚喝到口中的酒尽数呛了出来。狼狈不堪地望向自己的孪生哥哥,发现欧阳日也捂着肚子垂着头浑身颤抖,一副想笑又怕破功的模样。暗叹苦命地摇了摇头,他实在很想痛痛快快地向那些商人们坦白:笑大人会专拣青菜豆腐吃,那是因为他从小家境贫寒,很少吃那些油腻腥荤的东西,所以稍一不注意就会吃得胃痛肠绞。据说自从他小时候第一次吃凤师爷带去学堂的红烧肉吃到当天就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之后,凤师爷就铁了心绝不允许他再多吃一口了!即便是馋到了极致,也只能容他吃点过水的白肉……因此,像这种油腻的宴席,凤师爷自然是不肯让笑大人造次的,这和某个自幼立志做贪官的人的所谓清白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哈哈哈哈~~~
体会不到欧阳兄弟憋笑到内伤的痛苦,下首席上的商人们一旦拉开话题,便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唬吓了起来:「我看这回不好办了,这赈灾的银子估计是不出不行的!你们听说了没有,这回的巡按不是别人,可是京理素有「笑青天」美誉的笑云舒笑大人啊!叫青天的官爷岂是千八百两银子就能打点走的……」
「咳——」艰难地咳了声,一句实话堵在嘴里不吐不快!欧阳日很想告诉大家,他们交口称赞的「青天大老爷」刚刚为了五百两银子,就准备草菅人命了……
「是啊是啊,这位笑大人来历可不小啊!听说他们笑家上面三代都是代代清官,到了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据说他上任的头一天,专程大开县衙后门,亲自坐镇在后门口足足三个时辰,当地的乡绅富户硬是慑于笑家清廉的威名,没有一个敢上门送礼道贺的!」
「唉唉~这份廉洁居正的气魄实在是仰之弥高啊!佩服佩服——」
「噗——」这回不仅少年心性的欧阳兄弟把持不住了,就连年近而立、久混江湖、老于世故的方天宇方校尉也喷出了一口酒,忍住笑,肠子打结地掩面侧开了头去!
不是他心里没有防备,实在是……当初好不容易当上了县令、准备广受贿赂搜刮地皮做个大贪官的笑云舒,上任第一天就兴冲冲的满怀着贪得无厌的美好愿望,不顾凤师爷的白眼,搬了凳子主动迎在后门等人送礼行贿,结果却因为笑家上面三代「清」得实在是太远近驰名了,白等了一个上午直等得眼发花头发涨,也没见一个敢来走后门的。最后不得不一股绝望欲哭无泪的被看不下去了的凤师爷拖回衙门,还足足哀怨了整整三天——这段经历向来是笑府最经典的笑话之一啊!听到别人如此黑白颠倒的评论,叫他想不笑喷也难!
然而,就在欧阳兄弟与方天宇等人笑岔了气,下首席上的商贾们纷纷开始不抱奢望的准备掏钱济灾之时,众泌州商贾为首是瞻的王姓员外突然推案而起,挤着苦笑目光闪躲地作揖讨饶道:「唉~笑大人呐,实在不是草民吝啬,这下游发水,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草民虽有心帮忙,只恨力不从心啊!还望笑大人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哪里哪里,」皮笑肉不笑的打起官腔应付了几句,见到泌州富到流油的商贾向自己哭穷,笑云舒深邃幽明的眸子闪过一丝算计的阴险:「怎么能说是强人所难呢?谁不知道王员外富可敌国,别说捐个几千两银子,就是千两黄金也不过九牛一毛罢了。再说了,眼下本官只是希望王员外能带头赠个几百两善款赈灾,顺便请您不要囤积居奇,藉天灾之际哄抬上游米价而已,又有何不妥呢?呵呵~~」
「唉……」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王员外显然地笑云舒的质问早有准备,当即不慌不忙地告罪道:「笑大人有所不知啊,草民老父不巧日前刚刚过世,这白事操办起来自然少不了花销。本来守丧在身,草民不该来赴宴的,但笑大人远道而来,草民这才强忍悲痛前来为大人接风。还望大人体恤草民确有苦衷,这善款的事就再说吧……等家父入土为安三月丧满,草民周转过来,自然会有所表示的。」
「好说好说,还望王员外了哀顺变!」拱手还礼,见自己碗中的饭已吃净,懒得留下来眼馋的笑云舒对下首的凤舞阳使了个眼色,拉起尚有不满的后者,陪笑着向在座的众商贾告了辞,托言旅途劳顿,与假意挽留的王员外寒暄了几句,便别有用心地匆匆带人离了席。
还没走出多远,凤舞阳就一把甩开了笑云舒紧箍在自己皓腕上的手,绝色的容颜一片恼羞成怒的绯红,作势就要冲回席间与奸商们理论:「放开!云舒!哼——装什么孝子贤孙的,那不过是姓王的一毛不拔的藉口罢了!下游洪灾,短短七天他们王家粮铺的米价就翻了四倍,光是榨他们些油水赈灾根本不足以平民愤,你居然就这么简单顺了他的意,连带其他的商贾也不徵集善款了吗!?」
「冷静点,舞阳。」顾不上暧昧,笑云舒展臂牢牢抱死美男子的腰部,潮润的气息吹在凤舞阳敏感的耳廓附近,瞬间定住了他的挣扎:「呵呵,放心啦!我不会轻易饶了这群铁公鸡的!不过,这群泌州的商人都看姓王的脸色行事,若是姓王的不出血,要他们掏银子恐怕是难上加难。所以,还是得叫王员外率先拔毛。」
「哼,他那副孝子贤孙的样子占尽了道理,你还能怎样?」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舒展开身子靠在身后人怀中,凤舞阳眷恋地享受着片刻的温存,即便半的凤眼深处漾开的是咫尺天涯的苦涩。仿佛早就感觉到了对方并非友情的爱恋,却又总是不解风情的浅尝轧止,笑云舒觉察到凤舞阳后探的手摸索向自己的唇,便稍稍退后,行云流水般自然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面对着凤舞阳的失落与愤懑,他回以挤眉弄眼的狡诈坏笑:「那还用说,姓王的不是要标榜自己孝顺吗?我就让他彻彻底底地做一回大孝子!哼哼哼哼……到时候,不信他还敢不掏银子!」
「……你想怎么做?」戒备地瞪着笑得像只狐狸的上司,凤舞阳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啦!舞阳,你先去把欧阳日月那两个家伙从酒席上给我拽过来就是了。啊!记得哦,叫他们顺手带点鸡腿凤爪啥的给我,本官还没有吃饱~~」
「……撑死你算了。」凉凉地讽刺了一句,凤舞阳假公济私地狠踩了煞风景的笑云舒一脚,轻挑远山眉,凤眼深处流转的,却是刚才那一抱间,渗入体内的,舍不得化开的温暖……
夜入三更,两旁的景物影影绰绰,偶尔有乌鸦哑鸣,增添了几分萧瑟的味道。在泌州城里干了三十几年更夫的老吴提着灯笼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在静寂的夜路上,见怪不怪地绕过依旧灯红酒绿的花柳巷。
突然,就在他走到隔街王员外的朱门大宅外时,一道隐没在月阴处的僵直背影映入他眼底。厌恶地搔了搔脑袋,就在老吴估算着又是谁家喝多了花酒找不到路的浪荡子在夜游,准备上前一掌拍醒对方的刹那,霎破月出,一团凄凉的白月光灌在了寸寸回身的前者死灰般透着惨绿的熟悉的脸上!下一刻——
「哇呀呀呀呀呀呀——王、王老太爷!?鬼、鬼啊,来人哇!闹鬼了——诈尸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二章
隔日一大早,神清气爽的起了床,笑云舒掬了一把木盆里的清水正打算净面,就见穿戴齐整的凤舞阳寒着一张俊颜推门而入,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