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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外不时传来将士走动的声音,轻微的深入在雪中。
整个大军如同隐于黑暗深处的猛兽卧守幽州城一侧,似寐实醒,随时可能给予侵犯者致命的一击。
这场精心策划的战事一旦结束,西路大军将彻底调转守势,同中军齐头并进,攻取叛军中腹,合州、业州、燕州、蓟州,都将近在眼前。
如今天都之中,人人都将目光放在北疆平叛的战况上。上次整顿亏空后,朝中悄无声息重布棋局。
北疆之战,便是这局新棋的关口。
夜天凌眼中颇有兴味的一笑,此次的征战,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的多。
雪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和十一同时抬头,厚厚垂帘微动,带出一片月光映雪冰寒,却是卿尘掀帐而入。
夜天凌见她蹙着眉,起身问道:“怎么了?”
卿尘极无奈的叹口气:“我方才去看一个情况突然恶化的伤兵,回来殷采倩人便不见了。”
大帐之中,三人相对看了看,摇头。
断马斜风冷相识
驭马一阵急驰,殷采倩微微勒缰,半黑将明的夜里,她穿过早已落叶稀疏的山林打量近在眼前的高崖。
方才仔细看察了夜天凌帐中的地图,此去不远当是白马河上游的斜风渡,渡河翻过这山岭,过辰州、横岭一直东行,几日可入临安关,便离湛王大军不远。
月光下白雪皑皑中不时有晶亮的冰影闪烁,泛着安谧而神奇的美,偶尔轻风扫过,浮掠微薄的雪的风姿。
这样的雪夜下似乎马蹄声格外显得突兀,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桃色红唇微微下弯,像是要将这一日恼人的几多事情带开。
夜天凌骇人的冰冷,十一不耐的神情和卿尘明察一切却缓若清风的笑,皆尽堵在胸口不离不散,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最窝火的一天。
她下意识的拧眉,出气般将身后挂着的飞燕嵌银角弓一摆,挥鞭往白马河走去。
不过稍会儿,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夜太安静,所有的声息都变得清晰可闻。一瞬间除了自己的马蹄声她听到轻微的马嘶,蹄声交错,甚至战甲刀剑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混在其中一两声的说话。
斜风渡下水流湍急,雪水夹杂着冰凌撞击河石,阵阵的掩盖着这些奇怪的声音。
幽州大营黑沉沉已不可见,前方却隐约轻闪出稀疏的火光。
她立刻带马隐到一方山石之后,悄悄看去。
此处崖悬一线,鸟兽罕至,底下丛生急流乱石,极为险要。借着月色明亮,只见黑暗的山岩间人影晃动,已有几队人马悄然来到这岸。
深夜里枪戟生寒,悄无声息的散发着大战之前的杀气。
殷采倩震惊万分,这分明是虞呈叛军趁夜偷袭,山间星火蔓延,不知究竟多少兵力。
心中无数电念飞闪而过,她立刻极小心的掉马回身,远撤几步急速纵马往幽州大营奔去。
然而身后很快传来示警声,“有探兵!”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雪,她在敌兵的追击下打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被他们追上前赶回军营。
十一带着几队亲兵同卿尘沿路寻来,雪战纵身跳上岩石,在四周转了一圈,轻巧的往白马河的方向跑去。
“那边。”卿尘看着雪战说道。
十一随意一瞥,马鞭前指:“地上有蹄印,想必没错。”
“再走便是斜风渡了。”卿尘沿着雪地蜿蜒的蹄印看去:“挑了这么偏僻的出路。”
十一脸色阴沉:“今晚找到人,明天即刻送回天都。”
卿尘微微一笑:“先找到人再说吧,你和四哥总板着脸,她大小姐哪里受得了,即便留她她也未必肯,不过是否回天都就难说了。”轻纵马缰,云骋快步往前赶去。
十一驭马随上,前方突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他警觉以目扫视,原本一望坦白的雪地上飞驰而来一骑,身后有数人紧追不舍。
他目光锐利,立刻认出当前那人正是殷采倩,剑眉飞扬,带马迎面驰去。
殷采倩忽见十一,大喜过望,高声喊道:“澈王爷,快!虞呈自斜风渡偷袭我军!”
此时身后追兵临近,纷纷引弓放箭,她低身闪躲,却不意流箭射中马身。
那马吃痛猛失前蹄,一股大力便将她向前甩出。
她失声惊叫,腰间忽尔一紧,十一倏至近前伏身援臂,半空生生拦腰将她揽住,救至马上。接着反手一抄,马侧长枪落入手中,闪电横扫,一名追近的敌兵迎枪抛飞。
短兵相接,随行侍卫已同叛军杀作一团。
十一手中银枪再闪,逼退两人,回身喝道:“卿尘!回营报四哥迎敌!”
卿尘放眼见敌军势众,情知刻不容缓,凤眸冷亮当机立断,猛提缰绳,云骋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原地回马化做一道闪电白光,急奔军营求援。
十一知以云骋神骏无人能阻住卿尘,当下放心,沉声喝令:“拼死阻击,不得放过一人!”
幸而叛军尚未能尽数渡河追击,数十名侍卫浴血骁勇,以一当百,生生以血肉立阵布防,迎面阻住攻势。
十一手中银枪未缓,如白蛟腾空,枪影映雪斜挑劈扫,敌军遭逢每每惨叫跌退,鲜血溅上月光弥漫狂肆杀气,挡者披靡。
殷采倩在他身前略一喘息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密密尽是敌军,己方将士死守一线,即将陷入重围。
眼前银光似练,迸然夺目,十一一杆银枪如若神迹纵横敌众之间,锐风凌厉,手下几无一合之将。俊面锋棱英气摄人,即便此时,他唇边仍带一抹懒散冷笑。
敌人血溅三尺,他孰若无睹,从容消受。
深雪惊碎,血泥飞溅。
殷采倩惊魂稍定,反手拽下背上飞燕角弓,她的箭尽数失在自己马上,摸到十一马侧挂的箭筒,说道:“借箭一用!”当即开弓搭箭,弦破生风,正中前方敌兵。
十一银枪绞上敌人长剑,势如白虹贯胸毙敌,长声笑道:“箭法不错!”
殷采倩重新引箭:“天都女子春秋狩猎,无人是我对手!”
“有所耳闻。”十一说笑再斩一敌,带马猛冲,敌军阵列混乱骚动,殷采倩箭如流星,命中敌人。
叛军不断增多,己方将士损伤过半,十一审时度势,不得已率众且战且退。
殷采倩毕竟从未经过战场,黑夜中惨烈血腥如惊人噩梦,不由叫人手足发软,起初箭劲尚足,慢慢也只能惑敌。此时探手一摸,惊觉箭已告罄,回首方要说话,猛见一点白光飚射,却是敌军弓箭手认准十一,冷箭袭来。
骇然大惊,她想也未想合身反扑,挡向十一身侧,那箭透肩而入,掼得她几欲坠马。
十一心神巨震,惊怒之下枪势暴涨劈飞数人,单手护她,喝道:“殷采倩!”
冷箭频频袭来,然四周骤然响起尖锐啸声,几道白羽狼牙箭精光暴闪,寒芒破空横断敌箭,余势凌厉复透敌胸腹,杀伤数人。
随着豁然而起的喊杀声,东方一片玄色铁骑如潮水般卷向敌军。
怒马如龙从天而降,十一身边剑光亮起,黑暗中惊电夺目,敌首洒血抛飞。
寒光凛冽长耀月华,战袍纷飞处夜天凌冷眸如冰,映过雪色夺魂。
“四哥!”
“送她先走!”夜天凌沉声喝道,玄甲战士护卫十一,杀开血路。
行至安全处,十一将殷采倩抱下马背,只见一只短箭射中她右肩:“觉得怎样?”
殷采倩神志略有些昏沉,低声道:“不疼……”
十一剑眉紧蹙,借着兵将燃起的火把细看,心中猛然一沉,伤口血色黑紫,竟是毒箭。
“你何苦受这一箭!”他略有愠怒。
“战中……主帅……不能有失……”殷采倩胸口急遽起伏,断续说道,不知是否因雪寒天冷,她浑身冰凉。
十一面色暗沉,一语不发,抬手将她袍甲解开。殷采倩只觉得伤处麻痒,好像有无数浓雾侵入眼前,昏昏欲睡,忽然肩头一凉,她挣扎道:“你……干什么!”
“忍着点儿痛。”十一将她拂来的手臂制住,未等她缓过神来,手起箭出。
殷采倩痛呼一声,神志一清,怒目瞪去。
箭并不十分深,但伤口处秾稠尽是黑血,十一无视她气恼的目光,面无表情,俯身吸出她伤口毒液,扭头啐于雪地。
殷采倩既惊且怒,挣脱不得,羞恼中眼前忽然一阵漆黑,随即坠入无边昏暗。
十二月癸未夜,月冷霜河。
玄甲铁骑如长刃破雪,迅疾拒敌直插斜风渡。
虞呈叛军立足未稳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过河兵卒猝不及防,在玄甲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高崖险滩横尸遍布。
澈王点平业将军柴项率精兵三千为先锋,同原驻守白马河、断山崖两部防军反客为主,急行出击,直捣叛军主营。
虞呈大营空虚,仓促点兵迎战,厮杀惨烈。
斜风渡叛军匆忙回防,玄甲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主营叛军深陷重围,拼死顽抗。
清明破晓,叛军损失惨重,虞呈见大势已去,弃营北退,败走合州。
柴项乘胜追击,截杀穷寇,终于祁门关外鲜城荒郊一举歼敌,斩获虞呈。
至此西路叛军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虞夙痛失长子,勃然大怒,湛王配合西路胜势全力猛攻,三日之后再夺辽州。
原辽州督使高通冥顽事敌,破城后拒不反悟。湛王一怒将其本人凌迟处死,悬于辕门示众,妻母子女亲者三十八人城外斩首。
即日起平叛军令昭示北疆:各州守将从叛顺逆者,杀无赦。
讨逆大军拉开战线,烽火燎原,步步为营深逼北疆。
凌王平定西路,稍事休整,即刻挥军兵临祁门关。
合州守将李步叛乱伊始便投靠虞夙,此时严阵以待,凭祁门天险誓欲顽抗。
狼烟迭起,箭在弦上,大战一触即发。
碍于伤势,回天都之事暂且无人再提,卿尘亲自悉心照料下,殷采倩肩上之伤余毒去尽,只因失血而较为虚弱。
伤势刚有起色她便不愿躺着,靠坐在榻上看卿尘进进出出,忙于诸事。
隔水看雾,便如凌王清俊下的深冷锋芒,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从来都未明白过。
一路长途所见所闻,铁马冰河的军营,血染剑锋的征战,似是天朝繁华风流翻转了另一个世界,豁然天高海阔,却也迷雾重重。
伤处还不时有些疼痛,那疼痛中夹杂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时刻提醒着某些让她懊恼的事情。
银枪的光芒映着潇洒懒散的笑,清晰的男子陌生的气息后有唇间温凉的触觉,随即而来便是一阵无处发泄的羞怯愤怒。
春闺梦中少女的小小心思,本该月影花香,柔情似水,却在箭光枪影中演绎出这般情形。
她思及气恼,抬手捶向一旁,不意牵动了伤口,“哎呀”低呼一声。
卿尘正自帐外看察伤员回来,遇到点儿用药的困惑,在旁翻查医书,闻声抬头:“怎么了?”
殷采倩扭头,闷声道:“没什么。”
卿尘手中书卷轻合,眸中一抹浮光微动,映出心下几分担忧。
殷采倩这面着恼于心,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