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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卿尘又抽纸润笔,一边挑拣紧要的折子,一边列出纲要附在上面,理了一下,将几份折子先放在了天帝手旁。天帝没有言语,卿尘便继续陪在一旁将整理好的折子依次取来,不知过了多久,孙仕安轻声道:“皇上,快二更了,该歇息了。”
天帝“嗯”了一声自罗汉榻上站起来,身披外衣走到一旁的张挂墙上的疆域图前,突然问:“南王请安的折子,为何同北疆善后的军情放在一起?”
卿尘知道是在问自己,答道:“北疆临属北王管辖,四藩之事息息相关,一发而动全身,细枝末节亦可影响大局,是以将四藩的折子无论何种总归一类,以便皇上查阅。”
天帝又道:“你在直隶大疫的纲节上打了笔记号,却是何意?”
卿尘回道:“赈济司平隶大疫的折子上详述了目前采用的赈治方法,卿尘斗胆,有些措施怕是无效反害。”
“哦?”天帝回身过来:“那你倒是说说,平隶地区瘟疫四蔓,数月不消,该如何是好?”
卿尘想了想道:“回皇上,刚刚看赈济司的折子上说,此次瘟疫染者‘头疼身痛,憎寒壮热,咽喉肿痛,高热昏愦,不知人事,十死八九’,而最可怕的是其扩散迅速,传染性极强。疫情既已发生,赈济司只治不防是以才始终控制不下,请皇上下旨先将疫区封锁,身在疫区的百姓亦要严令禁止群聚,以免疫情继续蔓延。折子中‘瘟神作怪,阴阳失序’之言,实属无稽,百姓多求拜巫医萨满胡乱诊治,才会延误病情,若不及时遣派大夫分发药物,怕是越发耽搁。还有,已死的病人要妥善处置,最好是火化,以断瘟疫之流窜。”
话说至此,天帝眉头猛的一皱,卿尘停了下来。天帝看了看她:“继续说。”
卿尘知道火化这个概念,是胆大了点儿,但不知是什么病毒这样比较有效,又道:“疫情起因各异,不知底细不敢轻言药方,但卿尘闲时研习医术,倒知道几味药或者可以预防一二。朝廷应出资购药,在百姓之间分发,着未感染病症之人以水煎煮饮用,防患于未然。平隶地处京郊,距京都不足百里,京中亦当小心防范为是。”
天帝听她说完,默想了一会儿道:“本朝至庆十年,景州曾有过一次大疫,前后瘗者近二十万余人,枕藉于路。疫后并惹起大乱,数年方平。不想此次平隶竟亦出了疫事,朕甚是忧心。”
卿尘回想一下,道:“太医院的典籍有至庆十年瘟疫记载,那次应该是鼠疫,和此次并不相同。疫情蔓延必然影响民生经济,疫后大乱是未有防患,若在救治疫情的同时施赈济、减赋税、开义仓、设粥厂,便可缓解疫区困苦,使人心安宁,恢复生产,乱自然不起。”
天帝思量半晌,点头道:“就照这个意思,替朕拟旨给赈济司,并着户部拨五十万两银子出来,开局散药,广施救治。情况如何,每日报朕知道。”
卿尘遵命拟旨,写到一半,突然抬头道:“皇上,卿尘替凤家捐银一万两,也替国库省着点儿。”心里自己还加了句,凤衍这几日明遭贬斥实际得意,不让他出点儿血难解心头郁闷,不如匡凤家拿银子来赈济百姓好了。不过话虽如此,带头捐银救灾乃是深得圣心之举,这对凤家实在是利大于弊,区区银两对左相府又算什么?
孙仕安精明人,立刻跟上道:“老奴也愿将本月俸禄捐出,替皇上分忧。”
天帝满意的道:“难得你们有心。孙仕安,着内务府将朕本月的用度直接拨去赈济司,后宫除了太后处,各宫用度减半,以赈灾民。”
孙仕安忙道:“岂能委屈了皇上和各宫娘娘。”
天帝道:“百姓忧困,朕寝食难安,你去办吧。”
孙仕安也不能再劝,卿尘拟好旨,对天帝道:“皇上身先表率,王公大臣必能领会皇上苦心,同心协力何愁疫情不解。夜深了,皇上还请歇息吧,五更便要早朝呢。”
天帝疲累的闭了下眼睛:“卿尘明日随朕早朝,都下去歇着吧。”
卿尘挑了挑眉梢,心想这一晚上机要秘书当的真是够人受,不过对于明日的早朝她倒是很感兴趣,因为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好奇,倒把之前心中的不情愿冲淡了许多。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1:11回复此发言
102回复:(转载)醉玲珑(上卷)作者:十四夜
高处不胜金銮殿
晨光初起天际,卿尘换了修仪例制的月白锦貂宫装,头戴象征着宫中女吏最高级别的紫玉金步摇,手持象牙白笏随天帝第一次踏入了帝宇宫。毫不意外的,当她和孙仕安一左一右出现在承天门巨制雄壮的龙座两旁时,朝臣中掀起一股小小的骚动。左相凤衍面带微笑,神情舒畅;右相许克宗脸色沉沉,喜怒难辨;夜天湛神色平静,但一直不着痕迹的看着卿尘;十一剑眉一挑,目带询问。
天帝对众臣窃窃私语视而不见,卿尘亦淡定沉静的站在天帝身后,一脸从容自如。只是抬眸间不经意见到夜天凌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心底却无由的涌起一种难过的感觉,那样猝不及防,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脊背去抵挡,将所有情绪掩盖在云鬓玉颜之下,才能了无痕迹。
一切都在眨眼间恢复如常,就像小小的石子投入深水,很快的又平静如初。看到这样的情形,众人都已知天帝心意,凤氏自开国以来百年荣宠,一门将相无数,朝野四合根基深厚,不是轻易便会动摇。
御门听政,议军国事,定天下计。
高高在上的感觉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卿尘默默的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想,俯视众生,并且,孤独。无怪君王称孤道寡,只因事实确实如此,高处不胜寒。
众事议毕,天帝果然宣了夜天凌和十一额外问北都护府的事,卿尘随在一旁听了半日,也大概知道了几分。四藩自开国分封以来,逐日势大雄踞一方,像北方幽蓟十六州便有大半掌控在北晏侯手中,南部沿海一线则由南靖侯统管,西蜀粮仓之地隶属西岷侯,东方胶东半岛则有东屏侯。四藩侯虽是属朝廷管制封疆大吏,但往往实行世袭制,实际上在当地极有影响力。尤其是北晏侯屏据燕云天险,北接大漠各族,从战略角度上说处于极其重要的军事地位,早是天帝一桩心事。
卿尘看着夜天凌面色淡淡立于疆域图前,问答间精简利落,却将四藩的形势尽数收于言底。他此次同东突厥交战,更加深入的了解了北疆情况,早同十一一起将撤藩的大事分析万遍,此时说来自然别有见地,透彻不凡。
卿尘暗自打量,其实从侧面看夜天凌和天帝倒颇为相似。她曾听端孝太后闲聊说道,夜天凌和天帝年轻时生的一模一样,就连行事的性子也像,沉冷善谋风行果断,难怪天帝亦常言“老四深肖朕躬”,将军国大事放手与他,而夜天凌也从未让天帝失望过。
如果这一幅父慈子孝图改天换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卿尘没有再想下去。
直到晌午,连午膳都耽搁了,事情方眉目渐清,天帝在云纹锦垫花梨木椅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孙仕安立刻递上一杯参茶。天帝饮了一口,道:“朕老了,最近总觉精力不济,以后这些事,你们兄弟要多商议着办。”
十一笑道:“父皇正当盛年,如何言老?”
夜天凌亦淡淡道:“儿臣尚有许多事情需听父皇教诲。”
天帝摆摆手:“老了就是老了,何需回避。你们去吧,卿尘,去上书房看看许克宗在不在,叫他来随朕用膳。”
卿尘正愁没有借口出去,欣然应命。一出致远殿,十一便问道:“怎么回事儿?今儿早朝见到你,吓我一跳。”
夜天凌沉声道:“是父皇昨日的旨意?”
卿尘长呼口气:“是,昨晚便被叫到致远殿,看了一夜的折子,方才在早朝上差点儿睡着。”事实已是事实,倒不像昨日乍接圣旨在夜天湛面前那么无奈了。卿尘别的长处没有,不为难自己这点儿倒一定做到,不过还是不甘心,问道:“旨意里说是暂代修仪,有没有可能另选他人?”
十一皱眉道:“父皇选了人,除非德行差池,否则……”
夜天凌负手前行,沿白玉阶道远远的望出去,许久道:“在父皇面前需谨言慎行,未有十分把握勿要随性建议,一旦提议心中当理据充足,亦不要轻易反口。遇迁调录用之事要格外小心,父皇对此甚为忌讳。最近无非几件大事,四藩、瘟疫、修编历法、还有便是天坛冬祀,多听、多看、少言。”
卿尘知道他虽不说,可话里意思和十一一样,不过更多了嘱咐,点头道:“看来我这修仪是侍定了。”
夜天凌眼底微微波动:“轻率言动,事或其反。我知你厌烦这些规矩,所以如今更要小心。身已在局中,莫如专心弈子,方为破局之道。”
就如自己当日劝太子一般,卿尘知道自从进了凤家那日起,她已经不可能同这皇宫脱开关系,笑道:“虽说伴君如伴虎,其实这宫中,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在皇上身边。你们也不用操心,我知道利害。”
十一亦嘱咐道:“跟在父皇身边不是轻松差事,自己要懂得调剂,当心身子。”
卿尘想到每日早起晚睡,道:“只一个字,困。”
十一笑道:“这还嫌困,辰时随驾御门听政已经够舒服了。我们当年在上书房学习,每日寅时便要起来,直到酉时才完成功课,那才叫困。”
卿尘咋舌,寅时,那不是早晨三四点钟吗?简直扼杀青少年茁壮成长。一扭头,见远远有两个宫女往这边来了:“我先走了,寻了许相好交差。”
夜天凌扭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戒急用忍。”
卿尘知他苦心,灿然一笑,沿另一旁往上书房去了。
作者:橘子天空2006111821:15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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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岁一枯荣
天帝召许克宗的午膳整整用了一个时辰,卿尘和孙仕安皆未准随侍在旁,无从知晓两人谈了些什么。但膳后天帝着许克宗随驾去了松雨台,卿尘知道,无论从父子从君臣,天帝即便极为恼怒,心中还是不愿因此废掉太子,但从松雨台回来,却叫人揣摩不出喜怒,只是依旧没有下旨着太子迁回东宫。
然而,午后安宁的致远殿很快被赈济司带来的消息打破:京中发现同平隶症状相同的瘟疫,染者数十人,已有七人不治而亡。
对于这样的情况,天帝固然是忧心忡忡,卿尘却更多的是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征兆。即便是在医学昌明发达的几千年后,人们亦常常为某些重大疫情所困苦,何况是目前信息、科技、药物统统匮乏的古代。她曾看过关于历史上大规模瘟疫的各种资料,无一不是死者以数万计,甚至十四世纪流行的黑死病曾几乎灭绝整个欧洲大陆。瘟疫,令人谈之色变毛骨悚然。
宫中女官自修仪以下,另有修言、修容、婉容三品,卿尘奉天帝命带了几个女官巡戒后宫,传令各宫主子以下太监宫女一律不得随意出宫,并自御药房领取药物分发下去,告知各种预防办法。皇宫内城一律戒严,进出都做了严格的限制。
紫禁城中殿宇无数,各宫主子娘娘哪个也不是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