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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棠溪眼睛也不睁开,横在膝盖上的长剑已经出鞘,仿佛毒蛇般窜到了雷凤章的胸口。雷凤章猝不及防,退了一步,却发现方棠溪并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收回长剑,对抬轿的樵夫道:〃走吧。〃
雷凤章任由轿子经过身旁,目光看著地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方棠溪,你断了腿,所以被兰芷公子抛弃了吗?〃
青丝雪 正文 7
章节字数:6578 更新时间:08…07…02 14:02
方棠溪浑身一震,却没说什麽,任由竹轿将自己抬远。他残了双腿,此时决不是雷凤章的对手,也不会不知轻重地与雷凤章动手,雷凤章说什麽,他也只有忍著。而雷凤章居然到现在还在嫉妒他〃曾经〃被蓝吹寒〃喜欢〃,真是可笑。
雷凤章倒没追上来羞辱他,慢慢转过身去,若有所思地看著方棠溪斜躺在竹椅上的背影,即使在椅上,方棠溪也像坐不稳般随时会滑下来的样子,可见他的腿的确是伤得十分严重。
方棠溪身边的采言在雷凤章面前停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露出些许冷笑,什麽也不说,快步赶上了方棠溪的竹轿,一行人渐渐远去。
雷凤章对采言的冷笑并不在意,他虽然些忌惮方棠溪的背景,但方家已经迁到塞北,相比之下,霹雳堂在江南更有影响力。但他的挖苦没有丝毫回应,好比一拳打在沙袋上,可是沙袋中装的不是沙而是空气,拳头到时沙袋登时一瘪,浑不著力,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空虚。这种空虚得不到发泄,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雷凤章在路口又等了两天,并没有等到蓝吹寒,便离开了静溪山,手下人甚是乖觉,将方棠溪的行踪也打探清楚,以备雷凤章灭口或者防备方棠溪报仇之用。
雷凤章惊讶地发现,方棠溪并没有回塞北,而是又到江南,皓月居虽然也在江南,他却根本没去皓月居,而是隐姓埋名地在杭州定居。
雷凤章不禁十分好奇,派人将方棠溪的底细查清楚,看看方棠溪到底想做什麽,如果想报仇,他雷凤章也决不皱眉。谁知却查到更让他吃惊的消息──方棠溪在杭州开了个酒楼,名叫快意楼,正儿八经地做起了生意。
雷凤章心想方棠溪一定是避人耳目,说不定是想探知霹雳堂的秘密,用心叵测,便让人暗中查探,谁知半年後,方棠溪仍然没有奇异的举动,而是将快意楼的生意越做越大,跟原来的一品居联手,在各地开了不少分店,却跟蓝吹寒没有丝毫联系。如果不是雷凤章一直让人打探他的消息,也不会知道快意楼的老板,竟然就是名震江湖的四大公子之一。
查探了半年的消息才得到这个结果,雷凤章也不禁哭笑不得,直到此时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去皓月居吃闭门羹了。而蓝吹寒也像隐居了一般,闭门不见外客。
雷凤章忽然对方棠溪充满兴趣。若说他断了腿後一蹶不振,便不该如此兴致勃勃地做生意,若说他对自己怀恨在心,便该努力练好武功报仇。现在这个样子,倒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但他如果他将自己断腿的事情不放在心上,为何又不肯再回头去见蓝吹寒?
终於有一天,雷凤章按捺不住疑惑,心情复杂地决定去快意楼登门拜访。
霹雳堂虽然不在杭州,但离杭州不远。雷凤章快马半天便已到了。下了马,将马系在垂柳上,抬头看了一眼,便觉这座酒楼古朴雅致,隐在红花绿树间,令人心旷神怡,正要进门,便被告知客满,还请改日再来。
雷凤章有些不悦:〃我不是来吃饭的。〃
店小二赔笑道:〃那不知公子您是。。。。。。〃
〃我来拜访你家店主人。〃
店小二摇头道:〃我家店主不见外客,有事你可以跟掌柜说。〃
雷凤章只好去找掌柜,但不论他怎麽说,掌柜就是不肯透露半个字。雷凤章无奈之下只好拔剑威逼,扬言要砸了快意楼,谁知掌柜的竟然是一个武林中的隐世高人,只因受了薛不二恩惠,又生了归隐之心,便在此处隐居,雷凤章讨不了好去,怏怏离开。
雷凤章站在西湖边上,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然如此冲动,为了见一个与纤细美丽完全靠不上边的男人跑了那麽远的路,找不到人还舍不得离开,就连当初求见蓝吹寒一面也没有这样。自失一笑,牵著马沿著小路走了一段,正听到一段低低的箫声。
此时西湖潋滟,碧波荡漾,这轻轻渺渺的箫声淡得仿佛只像湖上的轻烟,渺茫得没有踪迹。
雷凤章寻声过去,箫声渐渐清晰,却又如此轻盈,在碧空荡了几回,仿佛已折到天际之外。
雷凤章停了下来,只见一片芦苇丛中,依稀看到远远地草地上,有个男子正坐在椅子上吹箫,看不清面容,只见发丝银白,想必已经上了年纪。
雷凤章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箫声并不算绝顶之美,却让人忍不住想听下去。
雷凤章站著听了一阵,见箫声停了下来,便牵著马沿著来时路离开。
方棠溪将竹箫递给身边的侍从,坐了一阵,采言便徐徐自远处走过来,淡淡说道:〃棠溪大哥,湖上风冷,冻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方棠溪苦笑起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采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每天早上给你出来半个时辰?哪有你说的那麽惨。〃
〃没有自由啊!〃方棠溪摇头叹息,任由采言将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这半年他一直就是依靠著别人才能从床上离开,开始虽然觉得十分屈辱痛苦,但半年过去,也已经习惯。侍从毕恭毕敬,仿佛木头一般,并没有多少被人同情的痛苦。
采言在这半年学会了针灸之法,常常代替薛不二为他例行做每个月的针灸。与他熟识後,像弟弟一样亲近,两人已经兄弟相称。他每天忙於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让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除了吹寒之外的别的事情上,如果不是家里来信催逼回家,他都忘记原先的自己是纵马江湖的少侠,而不是西湖边上最出名的酒楼老板。
采言撇了撇嘴:〃让你多吹一阵风,害我被师父骂?我才不干。〃
〃我请你吃松子糖。。。。。。〃方棠溪眨著眼睛看著采言,没发觉采言别扭地移开了目光,不与他对视:〃别以为抓住我的弱点,我就会屈服了,告诉你,我。。。。。。〃
〃十斤,吃不完让人包著给你带回静溪山,怎麽样?〃
采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最多再多一刻锺,不能再多了。〃瞥到方棠溪得逞的表情,采言抱怨道:〃棠溪大哥,你太狡猾了。〃
方棠溪〃嘿嘿〃笑了一阵:〃你不告诉薛大哥,他不会知道的。〃
采言想到薛不二对著自己狂吼的表情,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一件事,说道:〃对了,棠溪大哥,我今天从快意楼经过时,好像见到雷凤章了。〃
〃他来做什麽?〃
采言沈吟一阵,说道:〃我问了快意楼的小二哥,好像他是为了找快意楼的东家。〃
方棠溪有气无力地道:〃难道他想收购快意楼?霹雳堂不是一直做火药生意的麽?难道也有意向做酒楼这一块?〃
〃棠溪大哥就没有想过。。。。。。他可能已经知道棠溪大哥其实就是快意楼的东家,想要先行挑衅麽?〃
〃不会有人知道的。〃即使有人发现蛛丝马迹,又有谁会相信快意楼的东家是个残废?雷凤章自然更不会相信。
采言将他抱到床边放下,说道:〃棠溪大哥,明天我就要回静溪山了。〃
他声音里颇有些恋恋不舍,方棠溪不禁一笑:〃我叫人每种糖都包了一包给你带回去,还有你师父用的药材,别忘了带了。不要难过,下个月不是又可以出来玩了?〃
〃棠溪大哥,我是舍不得你。。。。。。〃采言有些郁郁地道。
〃我知道。〃方棠溪摸摸他的头发,〃一个月之後,我们又可以见面了啊!乖,去宋管事那里看看,你师父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采言十分不情愿,方棠溪随即苦下了脸:〃本来这些应该是棠溪大哥做的,但是棠溪大哥瘸了腿,动不了啦,采言。。。。。。〃他眨巴著眼睛看著对面的少年。
〃好好,我马上去。〃采言无可奈何,郁郁地转身离开,没看到方棠溪得意的表情。
×××
却说蓝吹寒离开薛不二的草庐後,心情有种难以言喻的沈重,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偏僻,才知是走错了路,便顺路从另一条密林小道回到皓月居。
回到皓月居後,身上所有奇怪的症状完全消失了,可见他的所有的伤都已经治好。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有方棠溪的打扰,皓月居中都是他的属下,也没有人敢多跟他说一句话,在没有那个男人出现的皓月居,如同死了一般的寂静。
回想到那天发生的事,蓝吹寒有些疑惑。虽然在伤害那个人时十分痛快,但让他意外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冲出来质问他,反而没有任何声息,像是如薛不二所说的一般离开了。
他刚开始时怀疑,方棠溪或许并没有听到自己的那一番话,但不久之後,他便收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和一封短信。包裹里是方棠溪一直保存在身边的玉钗,〃据说〃是他很早之前送给方棠溪的,但是他已经忘了。短信措辞十分客气,对於这麽多年纠缠他而表示道歉。
终於结束了。
蓝吹寒本以为自己会感到松了一口气,但奇怪的是,心底有种奇怪的不悦在滋生,像是不满方棠溪如此轻易说放弃。那麽容易就放弃,其实。。。。。。可能是方棠溪在玩弄他的感情吧?
虽然明知自己不该这麽想,但他像控制不住自己般,不停地想下去,不断地否定,又忍不住产生怀疑。
这种怀疑渐渐将他逼到绝境。明明自己才是最理智的,但是为什麽,当对方放手时,自己却感到不舍?
难道。。。。。。他当真对他动了真心?
他怀疑是蛊虫的作用,但身上并没有半分不适的感觉。
他下令闭关练武,别人不得打扰,但在密闭的室内打坐,他却一遍遍地梦到方棠溪,梦到他带笑的眉眼,梦到他费尽心思弄到的小礼物,想要讨好自己的表情。。。。。。还有。。。。。。他被自己奚落挖苦时受伤的神色,却又那麽快地掩饰掉。。。。。。
这是一个梦魇,只要过去了,就会忘记了吧。
蓝吹寒默默告诉自己,却发现每过一天,就会比之前所见的更清晰,更让他难过。
他一天比一天更想念他。
依稀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幼年的自己做女装打扮,却因为太过美丽可爱而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年少的孩子不知道如何表达爱慕,只有借由欺负来引起她们的注意。
蓝吹寒从来没有做过那麽清晰的梦,梦中的事情,也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熟悉。但他却清晰地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年幼的方棠溪牵著他的手,吻了吻他的嘴唇,奶声奶气地说:〃吹寒,长大了我要娶你。〃
他没有回答,方棠溪被同伴扔著石头瓦砾:〃羞羞,方棠溪爱跟女孩子玩。。。。。。〃
方棠溪保护他不被人砸到,後来砸石头的孩子越来越多,他就牵著他的手一直跑,跑到田埂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