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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清道:“一侧为绝壁,一侧为深渊,若非卢衡的兵士身插双翅,如何攻来?”
方杜若笑起,“殿下知道杜若不通兵法,是杜若多虑了。”
“原也不是多虑,所谓兵无常法水无常形,若是别人,当真命令手下攀上这绝壁顶端向下投石洒火亦不希奇,换成卢衡,我却不担心。”
“为何?”
“朝中皆言卢衡善战,并非妄语。他封疆多年,虽常与西沧、吐谷浑交兵,上任以来却未失一城,堪称善守之将。然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卢衡的短处,在于他善守不善攻,我出来前看过兵部里他历次作战的纪录,向来只是将攻城敌军打退了事,从不见他主动出城迎敌。据城垣尚且如此,据此天险,他又怎肯兴兵离巢?必定已在前方关隘稳稳驻扎,候我多时了。”
“殿下是说,蓝田关?”
蓝关扼西出要道、秦岭余脉,此关一出,便是陕中沃野,扬鞭催马,长安一日可临。
毓清勾起嘴角,“蓝关自古难下,今次若能被你三寸灵舌说破,也算千古奇闻。”
方杜若只笑道:“事在人为,试过便知。”
毓清不再说话,望向前路的眼中寒色渐生。
大军行至蓝田关下,天色尚早,毓清命埋土造饭,就山安营。方杜若欲向关门投拜,毓清只道行军辛苦,先歇几日再谈不妨,这般拦了下来。
次日粮草辎重一概运抵,工兵开始在阵地上搭建攻城塔楼,各营勤务亦协助组装石炮云梯,步卒整枪骑将刷马,蓝田关下一派工地景象。方杜若不得入关,只能发挥职务特长,四处指点,倒使工程进度比平时快出许多。两日后塔楼势起,石炮安座,云梯排开,战垒夯实,毓清向蓝关城头眺望良久,向方杜若道:“你若一定要去,今日,便去得。”
方杜若持使旗向关前请入,亦有弓手将拜帖射上关头。等了许久,关门一角的行马小门缓缓打开,一将策马出迎。
来人道:“卢大人请方大人入关一叙。”
方杜若驱马向前,忽听身后一阵马蹄疾响,毓清的踏云骢顷刻已至关前。
关中来将见攻城军中突出一骑,惊疑拔刀,却听那青骢马上的将军扬声言道:“我是六皇子毓清,回去对卢衡说明白,两军交战不伤来使,约时一个时辰,放他安然出来,如若少去半根头发,我发誓叫你蓝关上下,三族灭尽!”
来将早听过毓清修罗之名,如今对着那一双刀锋般的眼睛,只觉浑身上下冷汗涟涟,不敢多应,带着方杜若仓促进门。
蓝田天下重关,形制甚严,方杜若入关下马,被引至关墙边一处用做调度的小院,院中诸人往来奔走,神情压抑,卢衡坐在正厅,见他来,起身迎道:“几年不见,杜若贤弟别来无恙。”
卢衡的兵法师出方老将军,与方杜若自小相识,人道师门如亲门,论起交情,又与旁人不同。方杜若俯身拜道:“衡兄康健,小弟有礼了。”话一出口,只觉心酸,又道:“小弟来迟,衡兄见谅。
卢衡道:“两军交兵,各安其理,贤弟也是身不由己。”
方杜若借机言道:“想来衡兄亦身不由己,否则本无反心,为何起兵?”
卢衡笑道:“贤弟聪明,所谓君逼臣反,便是如此了。”
“此番小弟正是奉君命前来。皇上圣意已决,只要衡兄就此收兵,为雍州百姓止此干戈,陛下必保衡兄全家无恙。”
卢衡并未直言答他,只道:“贤弟知道先皇时安西将军钟承恩勾连废太子密图逼宫一案么?”
“此事朝中无人不知。当年事败之后,钟将军举兵投降,朝廷嘉他迷途知返,只将他贬而不诛,全家远迁戍边,并未伤及一人性命。有此先例,足见朝廷宽仁,衡兄亦不需多加顾虑。”
卢衡道:“看来恩师未将实情讲于你知。”
方杜若听他话含深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那钟承恩是你生身父亲,若朝廷果真未伤一人性命,你家其余亲族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方杜若惊诧失语。
“钟家于远戍途中为官军尽杀,弃尸荒野,唯独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孩因带兵的参将一时心软偷偷匿下,那参将便是如今的方平居老将军,那婴孩,便是你方大人!”
“……如此密事,衡兄如何知晓?”
“当时为了行事机严,那主谋之人只拣选了旗下最为得力的几名亲族近卫,因此家父亦在军中。话到这里,你还不知主谋是谁?”
方杜若望着卢衡,听那几个字从他口中缓缓道出——
“那时的七殿下,当今天子。”
方杜若垂下双眼,心乱如沸,听卢衡续道:“那时我卢家是他心腹近臣,我姑母入嫁皇府,生长子毓宁,两家诚如一体同心。纵使当年情谊如此,如今一样不由分说便起刀兵。话说伴君如伴虎,天家的儿子若心存皇位,又有哪个不是虎狼之心?如今旧戏重演,即便天子肯恕,那得势的皇子也断不会将我放过,只不知发难的会是那贤德的三殿下,还是关下恩宠日隆的御修罗。六殿下今日待你恩深意厚,来日皇袍加身,一样能翻脸无情,历朝历代哪个天子能结骨肉之谊?他是你灭族仇人之子,与你血仇深重,你起先不知,愿为他入敌卖命,如今既已知晓,你不助我报仇雪恨,还要劝我休兵止干戈么?”
“太子之事,与六殿下全无干系。”
卢衡笑道:“全无干系?那为何不见他上朝为太子保奏,反而自荐出兵、百里杀来?想要坐上天子宝座,军权向来比玉玺要紧,贤弟这样信他,只是太天真!”
方杜若心知毓清自荐全为拖延婚事,如今却无话可解,只直言说道:“衡兄仓促起兵,如何与天下抗衡?倘若来日事败,必定祸及雍州官员百姓,衡兄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雍州众人考虑一二。”
卢衡一时无话,末了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卢衡堂堂武将,既然战亦死、不战亦死,与其束手就擒,不若痛快上阵,成我一世威名!何况,你道我出兵仓促?我卢衡身为太子外戚,兵戎之事自然早有准备,即便无法夺取天下,割据雍州亦不算难事。这些属下平日既受我诸多恩惠,如今用人之际,竭力用命亦为人臣之义,至于百姓,事已至此,我又如何顾得。”
“……咸阳太守告你频繁动兵,原来谋反之事并非冤枉。”
“慢说太子外戚这样的身份,便是三皇子与六皇子的外家,若说不曾留条后路,朝中人天下人,哪个能信?”卢衡说话间笑了笑,“贤弟不顾身家血仇,无非贪图天家荣禄,如今若愿入我帐下,天子能给的,我雍州王一样能给,你我自小兄弟,万事好说,你意如何?”
方杜若轻笑,“雍州王,衡兄好大口气。杜若身为天子朝臣,即便衡兄自封神州王,杜若也是不能下拜的。”
卢衡闻言火起,道:“贤弟执迷至此,在下与你已无话可说。不过既然故人远道而来,在下亦不能失了礼数——来人!寻间上房,带方大人下去歇息!”
门外侍立之人闻声入内。方杜若起身,凝视卢衡片刻,抬手拨开额发,露出眉间戒疤。
“六殿下曾经问我,家父为何要让五岁的孩子受居士戒,我那时不知,现在却懂了。”
卢衡见他神色宁和,吐纳之间竟似风行水上,一时呆住。
“家父怕我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会依托他的地位兴兵乱国,因此早早离朝引退,亦从不教我兵法武艺,更用杀生大戒将我规束。衡兄看重武将声名、地位野心,指望分裂华夏,令属下诸人为你无辜丧命,家父看重的,却是天下苍生。死者已矣,衡兄道我百无一用也好,贪图荣禄也罢,杜若参佛之人,为人为事,惟愿慈悲。现下只望蓝关早克,速解雍州百姓兵戎之灾,杜若身为来使,不可不返回复命,今日辞过,衡兄,好生担待。”
“好一个方菩萨,”卢衡冷笑站起,抽刀架于方杜若颈上,“我只道你禀性懦弱,不想却生出一张利嘴。你自升天去做你的菩萨,我倒要看看这菩萨的头,我这柄钢刀砍不砍得下来!”
那堂下的将领方才迎方杜若入关,如今见此情景,慌忙向卢衡道:“大人息怒!斩使不祥!”
卢衡笑向他道:“想来王贤弟不知道,别看他一副迂腐模样,当年却中过一甲二名,拿来祭旗,没有更吉利的了。”说罢举刀便要砍下。那姓王的将领虽只见过毓清一面,却已深知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想到那“三族灭尽”四字,不禁浑身发颤,上前拦住卢衡的手臂道:“大人若想要个榜眼祭旗,雍州之大,何愁没有,别说榜眼,便是状元也能找到。这斩使不祥却是军中千古传下的规矩,大人不怕,小的却怕得紧。如今关下列阵森严,那领军的六皇子说若一个时辰后使者不返,便要挥兵攻城,横竖一个书生,对战局全无影响,大人还是放他回去吧。”
卢衡闻言笑道:“我若放他回去,六皇子便不会攻城了么?横竖对战局全无影响,留他在此,虽不至于牵制毓清,能让他多少有些顾忌也算好事。人先留着,带下去好生看管,等旗开得胜战局大定,再杀不迟。”
王将领依言押方杜若下去。那厢毓清立马关下,看着水漏一滴一滴走过一个时辰,蓝田关内却全无动静。毓清咬牙低头,闭目良久,终是拨马返身,领军回营。
蓝田关守将见毓清撤走,皆不解意,一厢暗自松神,一厢心底又起惊疑。两军半日无事,向晚天色渐沉,造饭之后便至全黑。几个营兵在关墙上往来巡逻,彼此擦肩时,难免交换几句日间闲话,提到卢大人似将来使斩在堂下,个个面色发青。如今卢衡兴兵造反,普通兵士大多受上级辖制,被迫跟随。穷关固守,本已令人心焦,加上斩使不祥,更使关上的不安重出几层。巡至后半夜,忽听远方喊杀声起,众兵士扶墙前望,关下却全无灯火,仔细再听,那杀声似是从关内传来。众人恐慌难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忽道:“我听人说六皇子是明王降世,如今可是……招下天兵来了?”
众人惊惧失声,更有几个从上至下抖将起来,那守城的将领此时赶至,听见这话,扬声吼道:“什么天兵!全活得不耐烦了么!还不速去各处查探!”
众兵士慌乱奔散。那喊杀声越来越大,当真是从关内方向攻来。守城诸将措手不及,指挥下属调度回防,一时城中大乱。卢衡半夜惊起,带领亲随冲上关墙拦住一名守将急问:“战势如何?!”那守将抖着声音道:“忽有大军从关内攻来……看见的兵士说……说……是天兵!”
“关内?——长安方向?!”卢衡抬头望向西北天际,忽见火光冲天而起,伴着如雷杀声,直烧红了半面夜空。卢衡万万不曾想到毓清的军队能越过秦岭天险从后方攻来,犹疑之际,蓝关薄弱的后门已传来撞击之声。卢衡命属下全力回防,自己亦向城后赶去,行过大半城墙,忽听身后杀声又起,转头去看时,东南天幕亦燃起火光。
毓清望着身后已在蓝田关下的夜色中无声等候了两个时辰的大军,扬声道:“第一个入城的,封千户,赐白银千两。”言毕拨马回身,挥刀喝道:“入城之后所有人等一律留活。现在,攻!”
城下顷刻石炮齐发,飞矢如雨,登城士兵在箭阵的掩护下推动云梯奔向城墙,杀声震天。蓝田关建成六百余年来,第一次露出如此空虚脆弱的本相,官军一个个攀上城头,踊跃如鱼,守城兵士不思反击,纷纷逃命,一些守将将逃过身边的属下杀死,连刃数人仍无法止住溃败之势。撞门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