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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竟仍欲与她……
苏浴梅大声喊马嫂:“把它扔出去!”
“太太,这好像是……”
“扔出去!”
自从成婚,苏家无人登门。苏浴梅知道,母亲不满意这桩婚。第四天一早,她梳洗好,叫佣人备车。
刚出院门,就看见庭于希下车。他眼窝有些黑,精神却还好。
“等我一下。”
“做什么?”苏浴梅淡淡的。
“陪你回门。”
她纳罕他竟记得日子,更出乎意料的,庭于希从屋里出来时,居然换上一件灰缎长衫。
她因惊讶多看了几眼,庭于希到有些局促:“怎么,难看啊?”
苏浴梅心里承认,不配枪的庭于希潇洒俊逸。她岔开了:“军服也好啊。”
“你家里人不喜欢。”
他打开车门,“迟了不好,走吧。”
苏太太见了女儿,只有满脸的泪。苏父慕华公很是热络。
苏浴梅私下告诉母亲,庭于希赎回了那只钿花簪。苏母感慨万分:“拿给你爹看,他该有多高兴。”
苏浴梅敲门进了父亲书房,说:“爹,于希把簪赎回了。”
“什么簪啊?”苏慕华正把玩一只内画鼻烟壶。
“您给娘的聘礼……”
“女儿,你过来!”
苏慕华打断她,兴奋的指了指墙。苏浴梅惊奇的发现,多年空空的壁隔,重又装满了古玩。
“这些……什么时候赎回来的?”
“我的贤婿本事啊!”
“他?”她愣了一会儿,“这么多年了,一时之间,哪里找齐这些东西?”
“所以阿,贤婿盘下了珑犀阁,托为父打点。”
“爹!你……你让他给你买古董店?”
“他自己愿意的。”
“爹!”苏浴梅不想口角,平静一下,把簪递过去,“这是您和娘的信物,收好。”
苏慕华自顾擦拭一件官窑瓷盘:“女儿啊,你看看,这里哪件东西不比它名贵?我要它做什么?留给你吧。”
她走出去时,苏慕华拈须自得:“‘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男不封侯女为妃……’”
苏浴梅暗自为母亲悲哀。
晚饭后,庭于希对她说:“时候还早,天气不错,去什刹海游船?”
她不置可否。
初夏的什刹海,清风宜人。傍晚时分,游船渐繁。苏浴梅坐在船头,手里攥着那只簪。从娘家带来的丫头小瑛偏着头看:“小姐|Qī…shū…ωǎng|,这红珠子真好看。”
“是啊,东珠多为绿色,所以格外难得。”
“太太的聘礼,一定很珍贵吧?”
“珍不珍贵,在人的心。”
小瑛当然不明白她说什么。
庭于希的风流,父亲的薄幸,黄全禄的怯懦,都在眼前。男人的秉性啊。苏浴梅淡淡一笑,手松开,发簪落入水。
于此同时,一条人影蹿入湖中,水花四溅。
苏浴梅吓了一跳,扳着船沿:“于希!”
庭于希一直站在后面,满脑子丰台镇,日军的‘马号‘、‘东仓库’,没听清她们说话,只见到簪子落水。
归陵高脱了外衣就要下水,庭于希露出湖面,擦一把脸上的水,手中到真举着一只簪:“是这个么?”
苏浴梅忙点头:“你快上来!”
小瑛直肚肠:“小姐,珠子不是红色么?”
苏浴梅瞪了她一眼。
庭于希又一个猛子扎下去。
这回时间较长,船上的人等得心焦,庭于希终于浮出水,归陵高忙拉他上来。
湖水是涔凉的,苏浴梅手忙脚乱找毛巾。庭于希说:“放心,这簪子真金白银,不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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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船舱里,苏浴梅用干毛巾揉搓庭于希湿漉漉的短发。四下无人,这样近的距离,他忍不住楼上她的腰。
她向外挪了挪。
他把她箍进怀里,起身亲她的脸。
她闪躲:“别这样,外面有人。”
庭于希没太造次,却抱着不放手。
簪子的事,苏浴梅心里歉疚,脸一红:“等晚上吧……”想了想,“四日回门,我该住娘家。”
“我陪你。”
“舍得你那些巷子胡同么?”
“你吃醋了?”
归陵高和小瑛拿了替换衣服进来,苏浴梅忙推开他,红着脸走到一边。
苏慕华看中一件粉彩鹧鸪瓶,不知怎样和庭于希开口,请他到书房。
小瑛悄悄告诉苏浴梅:“黄少爷来了,一定要见你。”
苏浴梅吓了一跳,赶紧出来。
黄全禄一把抓住她的手:“浴梅,委屈你了!”
她忙将他拉到后院:“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你今天回门,说什么也要见见你。”他把她攥得紧紧的,切齿道,“那个军阀,难为你没有?”
苏浴梅急着挣脱:“你快走吧。”
“我难得见你一次。”
“让于希看到……”
“他也在?哪有妻子回门男人住岳家的!”
苏浴梅脸发烫,催他:“快走吧,于希性子躁。”
“委屈你了……我一定出人头地!”黄全禄松了手,恨恨而去。
庭于希对岳父说:“相中什么,跟小归说一声。东西重的话,让他带人去搬。”
苏父志得意满,拍拍他肩:“贤婿啊,我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被她那娘教的啊,倔强寡淡,有什么事,你还得担待。”
庭于希笑了笑告辞。走到苏浴梅房门口,见她神色慌张的出来,一个高壮男子挡在眼前。
苏父子女极多,他虽一时认不全,但可以断定,苏浴梅的兄弟们没有一个蓄须的。而且,这个男人,抓住她手,深情暧昧,关系断不一般。
两人没看到他,进了后院。庭于希拳头攥得咯咯响,掀衣就要拔枪。手触枪把,他却没动。人是抢的,婚是逼的,他一头载进去,从没过问她的感受。那个男人,他若一个冲动伤了他,她会原谅他么?
苏浴梅推门进屋,庭于希坐在床上。她心里安定些,背对他,在梳妆台前坐下。
“去哪了?”他随口问。
“陪我娘闲聊。”她心虚的答。
庭于希不说话了。
苏浴梅缓缓梳头,他一直在后面看。她知道的,心跳了几下。她一向素淡的,今晚却在耳后擦了少许花露水。
庭于希洗漱上床。她熄了灯,静静在他身边躺下,他翻身向里。
黑暗中,她感觉脸在烧,一只手攥紧被角。好久,庭于希一动也不动,后来,呼吸渐渐平匀,竟然,睡着了。
两次了,求欢不成,酣然大睡。屈辱涌上苏浴梅的心。他对她,来如春梦去似朝云,经不得一点时间。
相比于他那些旧爱新欢,她不过清丽些,清白些。把他一时的逐新趣异当真心,她自作多情了。
庭于希哪里睡得着,夜深人静,他翻过身。夹被掩在苏浴梅腋下,他替她掖好,隔着被,揽她入怀。
苏浴梅推开他的手,侧转身去。
七、1937年的初夏,北平还是柳殚莺娇的宁怡,华北驻屯日军已在紧锣密鼓的筹划那场几个月后举世震惊的兵变。
日军在喜峰口吃过二十九军的亏,既恨又怕。为策完全,河边会三授意,大战之前,一定要除掉庭于希的精锐师。
暂编二师长纳妾摆酒,同僚们纷纷道贺。大红的拜贴上写,庭师长偕夫人。
大家闺秀的苏浴梅自然和妾氏们格格不入,而那些正牌大太太们,聚在一起,打牌捧戏子,她又不在行。酒席宴间,落落寡欢。
男人们喷云吐雾,热论时政。庭于希明显心不在焉。
有人说:“日本人安的什么心,新年一过,又宣称‘不尚武’。”
“我看,是怕了国共合作。”
也有人说:“不见得,怕是另有图谋。”
有人推庭于希:“庭师长,你怎么看?”
“嗯?”
“想什么这样出神?”
庭于希向堂客间望了一眼,不见苏浴梅,就道:“失陪。”朝那边走了。
廊檐下,挂着雀笼。镍银栅栏,翡翠槽水,珊瑚为巢。白羽赤眼的‘玉芙蓉’足上拴着赤金链。苏浴梅看得出神。
庭于希看到她,放了心。
她敲敲笼子:“男人,贪新鲜,是不是都舍得下本钱?”
“一只鸟么,能有多尊贵。”
“那人呢?又能有多尊贵?”
“你说,我对你,是贪新鲜?”
“‘公子厌花繁,买药栽庭内’”苏浴梅绕过亭廊,“风月酒喝多了,也会腻。”
庭于希忍下了。他是眼里不揉沙的人,却不知何时学会了忍。
“闷吧?让你应酬那些军官内眷,难为了。”
“嫁鸡随鸡,是命。”
“跟我,我知道你不情愿。”他终无可忍,一把攥住她的手,“可是你记住,你把你自己给我,我可以用任何东西来换!”
“怎么,你不是向来用‘抢’的么?”
“是!行军打仗,寸土必争,粮草供给枪支弹药都要抢!”
“我不是军需不是器械。是人!”这是从新婚第一天就缠在她心中的结;“你问过我的感受么!”
“我打听过,你没许人家!”
“那心里呢?你知道么,我心里有没有别的人?”
庭于希一愣,脑中浮现出苏家所见那个高大的年轻人。
“是谁?”
“告诉你,怎样?杀他泄愤?”
庭于希额上青筋暴跳,一拳挥在桥栏的石柱上,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扭头便走。
副军长秦德纯正朝这边走,拦住他。
“找你呢,干什么气冲冲的?”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