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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心里一放松,就蹲在角落里,开始抽起烟来。
突然,金属相撞的声音怱远怱近地传来,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正从长廊的那一端走来。
故事要起幕了吗?
我一向是配合度良好的梦中演员,所以我拍拍屁股,站起来,看见自己一身白色的睡衣,想来应该是一个梦游的贵族千金吧?
正这么想的时候,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让我吓得差点心脏病发。
「鬼!」我尖叫。天!原来我来到了「鬼话连篇」!我一直很怕有一天我会梦到《聊斋志异》,没有想到,倒先走进了西洋的鬼故事!
「是我……」
黑暗中,缓缓露出一张老脸来。我用力眨了眨眼,勉为其难地眨回差点凸出的眼珠。
乍看之下,眼前这老婆婆只有头跟手在空中,但仔细看後,才发现她一身的黑衣,跟堡内阴暗的光线融为一体。
「夫人……是我……」
「你谁啊你?说话能不能一气呵成?有气无力的,很像是某个空间来的异类,难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我抚著胸口说道。
「夫人,你不认得我,那没关系,过些时候你就会记起我了……」
闻言,我理解了。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失去记忆啊……真难得,明明线索不少了,怎么我还没有想起这到底是什么故事呢?
金属撞击的声音又起,我看见老婆婆将一成串的钥匙挂在墙上。可能是光线真的太差了吧,在昏暗的视线之中我竟然有错觉,好像其中一把钥匙带著血渍……
八成是阴影吧,我猜。
「对了,夫人……主人要我一看见你就转告你……」
「哦,请说。」
「千万、千万不要去碰钥匙……不管他在不在……」
我的脑子停摆足足一分钟後,莫名地,背部以极缓慢的速度开始发凉发寒了。
一个还说不出来的模糊意念盘旋在我脑中,我用力挤出亲切的笑,试探地问:
「那个……请问钥匙……是要干什么用的?」
「钥匙当然是开门用的啊。」
「开大门?开车门?还是开狗门?也许你的主人还养了猪?」我的喉口有些发热。
老婆婆用异样的眼神注视著我,回答:
「主人说过了……什么门被打开都无所谓,但是……就是不准拿这个钥匙去开最顶楼内侧走到底的门……」
我顺著视线,看见她指著那把沾血——不、是带著阴影的钥匙。我用力吞了吞口水,双脚开始抖啊抖的,当然不是跩到抖脚,而是在浑身发抖啊。
不用再提示,我也知道了这是什么样的梦境!
我宁愿再回去当三只小猪,或者当阿拉丁神灯,也不要来到这种故事里啊!
「夫人?」
我掀了掀嘴,真的很努力在掀嘴。这是头一次,不打麻醉针,嘴皮也是这么地沉重,让我怀疑是不是有石头压在嘴上。
「真的不能开门?」我细声问。
「绝不能……」
「如果我违背你主人的话,打开那扇门呢?」
「那夫人你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永远永远……」
突然之间,我发现我竟要仰视老婆婆的脸,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发抖的双腿很不争气地失去控制,软倒在地面上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抱著最後的希望,露出「求你骗我也好」的表情,颤声问著那老婆婆:
「请不要告诉我,你的主人,外号叫蓝胡子。」
显然我的汪汪水眸不够惹人怜惜,老婆婆很诚实,连点谎都不肯说,答道:
「啊,夫人,你想起来了吗?外头的人都叫主人蓝胡子啊。」
「咚」地一声,我直接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
「她在这里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十分压抑什么。这人谁啊?
我的意识逐渐清醒,但没有张开眼睛。
「是,夫人就在你身後……」
蓝胡子!
倏地,我张大眼,差点活活吓死!
蓝胡子就在我後头?我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一个杀了数任妻子的男人啊!我知道这句台词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是要呐喊一下——
天啊!到底是谁在诅咒我?
「东方果然神秘啊……」背後的男人喃喃道:「说七天,就是七天……」
「是啊,主人,果然夫人七天就回来了……」
这副身躯的主人曾经离家出走吗?干得好!只是有点笨,走了还回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被蓝胡子抓住吧?「可是,我却看不见她……」
原来,蓝胡子失明了!我暗惊。
这……这跟蓝胡子的新娘内容好像有那么一点差距?也罢,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一个故事通常有许多的版本,只是有些版本没有流传下来而已。
「那你就好好照顾她吧,她要什么,能给的,就尽量给吧。」
「是的,主人。」
听著他们的对话,我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出怪异的地方在哪里,直到身下柔软的东西微微弹起,我才发现原来我已被挪到床上,而他正坐在我身後的床缘处。
顿时,我的小丸子线以跑百米的速度画下,画得密密麻麻的,甚至,我敢发誓,如果我的额头再宽广点,会有更多的黑线条占据。
我曾做过许多的怪梦,当过许多被动的角色,但从来没有扮演过夫妻中的任何一方,如果对方要实践夫妻间的义务……呜,我不要作春梦啊!
尤其,这位蓝胡子先生迟早会杀了我,我不要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还是……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这个想法滑过我善良的心头,然後就再也不肯离去了。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我拿过最大的刀是菜刀,但是,既然这位蓝胡子眼睛看不见,那我胜算也不能说是没有——
可能会有人认为我太过残忍,竟然动起杀念来。对不起啊,我也只是一个平凡人,没有什么佛祖割肉喂鹰的情操。
在安居乐业的时候,人啊,只会说「这样不对,那样不行」,不过一遇见威胁到自家生命安全或利益时,那出手的速度比谁都快。
我……当然也不例外,何况梦中杀人不犯法吧?
正当我咽下恐惧的唾液,脑中开始陷进杀人手法时,又听见背後的蓝胡子先生说:
「东方的秘术,真的有效吗?」
听这蓝胡子的口气,似乎很烦恼?
我大概磨成精了吧,不但懂得察言观色,还能听声辨情绪,全拜作梦之赐,我的人生变得好精采啊。
「试试才知道……」老婆婆像鬼般的声音响起。
「还必须再等四十二天吗?」
四十二天?我一头雾水。四十二天後杀我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不要多说了。免得被她听见,发现了,她反而痛苦……」蓝胡子顿了顿,改口:「你好好照料她吧。」
不好意思啊,你爱杀妻的秘密,我一清二楚。只要我打开了那扇门,你就会把我杀掉,这就是你蓝胡子的秘密。
事後仔细推想起来,其实在当时有很多蛛丝马迹可以让我发现不对劲之处,但,我只能说,我终究还是一个被既定印象左右的普通人啊。
而,当我梦醒之後,我在记事本上写著如下的提示——
提示一:蓝胡子先生看不见他娶回来的老婆。
提示二:我离家出走七天後才回到这个家。
提示三:四十二天後会发生某件事,而显然蓝胡子十分地期待这件事。
总结:亲眼看见、亲耳所听的事实,也不见得绝对是真相。
当然,这是小小的题外话,此时此刻的我,很不幸地,还是在这个充满恐怖黑暗的梦境里。
***
假设有一道申论题:
如果打开门,就会被人杀死,那你会怎么办?
花了三天的时间,我才一击掌,豁然开朗地喊道:
「那就不要去开门啊!」
「一个再简单也不过的答案,我想这么复杂干嘛?真不知道我智商到底多少!」当我获得最简单的方法後,得知不必身体力行去杀人,实在是松了口气。
也许,是我太专心寻求解决之道了,以至於当有人走进书房时,我吓得弹跳到几乎飞上半空。
蓝胡子吧?走进来的是蓝胡子吧!
就算我再笨,也知道他就是蓝胡子,至少,跟胡子脱离不了关系。
可能是他失明的关系,整栋古堡里真是阴暗无比,偶尔能见到微弱的烛光就该偷笑了,所以,此时此刻待在书房的我,在发现蓝胡子走进来时,只能隐约看见胡子爬满了他的脸。
我捂住嘴,小心翼翼贴近墙壁,试图让自己与空气同化;如果可能,我希望有小叮当的任意门,让我直接闪人先。
在黑暗中,他就坐在书桌後面,仿佛没有察觉我在现场。我暗暗吐口气,像只螃蟹紧靠著墙,慢慢地以不惊动他的方式走出书房。
在逃命的过程,我的视线紧紧锁住那个看不清脸的蓝胡子先生,他似乎正垂著脸,很沮丧地在思考某些事情,双臂伸出,像要拉开窗帘,不知为什么又作罢。
我搔搔头,真的不是我有胆要观察他,而是不管我躲在这个古堡的哪些角落,莫名地,这位蓝胡子先生就会出现。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为逮我而来,後来发现他像是完全不知道我就在他附近一样……这真是令人难解的谜啊!
「还好,我也不用拿爷爷之名起誓解这种谜。」我脱口,随即赶紧捣住口,见书房内他似乎不为所动,暗暗松口气。这位蓝胡子先生显然有重听。
走到长廊,忽然撞上一张飘浮在空中的脸!
赫!吓死人了!
「夫人,你又乱跑了……」
「是……是你啊!」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老婆婆,你一定要穿黑色的衣服吗?」我真的不打算加入「鬼话连篇」啊!
「夫人,我知道你很无聊……再等一等就好了……」
「等?等什么?」我忍不住好奇问。「等贵客来吗?这栋古堡里,至今我只看见你跟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奇异的感觉突然攫住我,让我一时噤口。
我好像忘了什么!
「谁在外头?」蓝胡子先生在书房内叫道。
我吓得跳起来——我发现蓝胡子这位新娘跳跃力很好,能跳到半空中,如果能在现代出生,一定能成为奥运金牌选手吧?
「主人,是夫人……」哎啊,糟糟糟,我拔腿就逃。
「等等,夫人,记得,千万不要去开顶楼那门啊……」
「你每天照三餐提醒,谁敢忘?摆明了就是在诱惑我!还好我先预知门後是什么,要不然不就被你摆布了——」怱地,跑到一半的身体僵住。
我终於明白那股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
「她在这里?」蓝胡子先生已到长廊。
「是的,主人。」
我缓缓转过身,看见蓝胡子先生仍站在阴影之中,往我这个方向看来。
「那个……可能是我太害怕被谋杀,忙著想解决之道,所以有点忘了……老婆婆,请问,从你在这条长廊警告我不要拿钥匙去开门,一直到现在,到底过了几小时……还是几天?」
「三天……」
「三天?可是……谁做饭?」古堡里就只有他、她,以及我。
「是我……」老婆婆答道。
「我没有吃饭!你没拿饭给我吃啊!」哇靠,不对劲在这里啊!我饿了三天,却没有任何肚子饿的感觉!
这项认知,顿时让我的头皮发麻起来。
我抖抖抖,浑身无处不抖,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也许,在当时我脑子仍在运转,但震惊盖过我的思考,也让我终於明白小说里所描写的形容,并非指真的空白,而是模糊了。
所以,在事後的记述上,我是带著七分大概、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