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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神志已经混乱,只感觉到有个柔软温暖的身子抱住了自己,在耳边哭着说话,忽然间,熟悉的感觉翻滚而回,仿佛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抱过他,用这样温柔忧伤却又极具力量的声音对他说:“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能让它毁了你,绝对绝对不能!”
不能让它毁了你……不能让它毁了你!
公子发出长长的一声嚎叫,猛地推开身上的顾明烟,就那样冲了出去!
顾明烟和柳叶望着他的背景,吓得愣住了——公子他,他,他会走路了?!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柳叶先反应过来,一个飞身如离弦之箭般追踪公子而去;顾明烟一咬牙,也施展轻功冲了出去。
但见沿途有婢女护卫无不目瞪口呆地怔立在原地,她揪住一人的衣领问道:“看见公子了吗?”
那人木然地指指西边,瞳孔涣散,显然也被那一幕给惊呆了。
顾明烟一跺足,朝两边跑去,那儿种着大片的竹子,景色清幽,可算是翡翠山庄的一大特色,而此时,栖鸟纷纷从林中惊起,拍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
她当即掠进林中,便听得爆裂之声不绝,狂风扑面而来,竟带着一股子杀气!再靠近些,一人横冲过来拉住她道:“千万不要再过去!”
那人正是柳叶。然而,无须他警告,当她看见眼前那幕时,也恐惧得不敢再靠近。
只见林中一人影飞来飞去,身法形如鬼魅,却是生平仅见的快捷,凡他到处,碧竹必断,不一会儿,就倒下了一大片,竹叶在空中狂舞,却没有一片能沾上他的身子……这是怎样的武功?!
柳叶面色凝重地将一截断枝递到她面前,切口处光滑如镜。顾明烟大骇,额头顿时冒出了好些冷汗。
柳叶沉着声道:“依顾大小姐看,这是什么武功?”
顾明烟心烦意乱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样的断口,只有轩辕老人,或是前任七迷岛岛主欧飞,才能做到。”
“可这是公子弄断的。”
顾明烟望着林中依旧发狂肆虐的公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个不祥的预感油然而升——她要失去他了,她马上就要失去他了!
柳叶长叹一声:“如果我没猜错,公子不但会武功,而且还是个不世出的高手。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顾明烟垂下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公子发出一声长啸,颓然倒地。
柳叶连忙飞身上前,试探地碰碰他,没有遭到内力反击,使将他扶了起来,只见公子脸色通红,但嘴唇却又极苍白,两相对比之下,显得说不出的可怕。
“公子,公子!”在他连声的呼唤下,公子睁开眼睛,但眼神迷离,柳叶搭他的脉搏,只觉他的脉相紊乱。但是体内的四股真气却只剩下了两股,一股平和稳厚,一股尖锐阴邪,阴邪之气每每要破空而出,却又硬生生被平和之气压下。然而,那平和之气有渐弱的趋势,想来也控制不了多久了。
柳叶急忙道:“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公子忽地抓住他的手,梦吃般地说:“拚醉深缘浅,怎堪比目辞?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呢喃了几遍,便昏厥了过去。
柳叶抬头看向顾明烟,顾明烟的脸色变得非常非常难看。
第七章
作者:叶迷
一道闪电撕破夜幕,暴雨倾盆而下。
在这样的雨夜中,却有铜环扣门之声,一下接一下地响起,并不急躁,但很坚持。翡翠山庄的看门人只得披衣起身,提着灯笼去开门,看见二个青衫书生站在门外,虽然衣衫俱湿,但半点儿狼狈的样子都没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逼人。
“请问你找……”
他的话还没说完,书生已露齿一笑,道:“我来找一个人,一个病人,一个现在正在生病的人。”
看门人皱起眉头,“庄上有三个病人,一个似乎好了,一个似乎病了,还有一个彻底不醒。但不知公子找哪个?”
书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能答得如此有趣,“那就找最严重的那个吧。”
看门人只觉眼前一闪,就没了书生的人影,回转身,好像看见个青影往庭中飘了过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此人是人是鬼?怎么会有这么诡魁的身法?也不知他的来历底细,万一少庄主怪罪下来……
当即提灯匆匆赶去禀告少主,有陌生人闯入。
起初,一切都是好的,很好很好的。
他们隐居在眉山上,几间竹舍远离尘嚣,便是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偶尔下山补足生活用品时,听见街头巷尾在议论钱家的三个女儿。说什么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开始改善了啊,太子妃有喜了,太子妃的孩子又没了……皇宫风云变幻,她的姐姐却永远一枝独秀,是好是坏,都占据着众人关注的重心。然后是宝儿,玉屏选婿劳师动众,引得天下人人瞩目,结果倒好,几个候选佳婿离奇死亡,她最后却嫁了天下第一败家子,从此远游天涯,再无音信。
她想——各人原是有各人的造化。
生活就此流淌而过,本以为会这样安定地度过一生,谁料老天总是偏执,要与他们为难。
有一大她回家时,没有看见殷桑,天逐渐黑了下去,他还是没有回来。她忽然就慌乱起来,发了疯似的四处去找,紫罗裙被杂草枯枝勾扎得残破不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空幽的山谷中,越来越嘶哑,而四周林立的大树在头顶交错,月色残落下班驳的影子,天地间恍如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那种感觉,像是死了一回。
他被朝廷的人抓走了?还是他后悔为了她而放弃报仇,所以离开了?
她本然地立在林间,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下沉的速度缓慢到足够让她记起很多事情,而那些事情再堆积起来,又把心压得更沉。
不,不信!她不信殷桑会那样丢下她!不是说好了的吗?即使是死也不能把他们分开的!
于是她继续跑,在山林里气喘吁吁没有目标只有信念地狂跑,最后终于在一处溪边找到她,他整个人浸在溪水中,身上有好多伤口。
“你怎么了?是有人偷袭你吗?”
他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是她,虚弱地笑了一笑,“我没事,别担心。”
他抱住她,不让她继续问下去。于是她也就真的不再问。
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每次在不同的地方找到他时他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直到有一次她下山买盐却忘了带钱,半途而返时,听见屋后传来殷桑痛苦的嘶喊,一声比一声凄厉。
她冲过去,便看见他拿着剑四下乱砍,屋后种的竹子被他砍得一片狼藉。
“殷桑,你怎么了?”
她想过去,他却突地收手,从喉咙里硬生生逼出一句话来:“不要过来!”
“可是——”
“你快离开,我会伤到你!快!”他大喊一声,整个人再度变得癫狂,她看见他目光中露出杀机,转身想躲时已来不及,那一剑就自背后刺了过来,胸口一凉,接着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那次她伤得太重,几度以为自己无法存活。她听见他在她床头喃喃地说着一些听不清楚的字句,拼命地醒过来。一睁开眼睛,竟看见他的脸上全是眼泪。
男儿流血不流泪,她这样告诉他。
殷桑,别担心,我不会死的。她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说,我不会死的。
因为她知道,她若死了,他也就完了。
是他刺了她一剑,若因此导致了她的死亡,只怕这个偏激残酷的男子,会活活地将自己的四肢砍下来祭她。所以,她不能死。
凭着那样的意志力,和殷桑高超的医术,她终于一点点地康复。但是却没想到,那不是转机,后面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她,她和他,他们。
房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人点起桌上的灯,然后举灯走到钱萃玉的床前,灯光映出那人的脸,本是镇定自若的神情在见到她的一刹那变得无比惊讶。
那人的手一松,油灯掉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到钱萃玉的脸上,他的手腕一翻,以一种极其巧妙的手法重新接了回来,动作之快,连半滴油都没溅出。
“好功夫!”门外响起了鼓掌声,顾宇成随叶慕枫一同走进来。
叶慕枫在看清来人的脸时,惊喜地道:“我还想着哪个不怕死的敢擅闯翡翠山庄,原来是狠得要命的宝丫头。”
原来这青衫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喜欢女扮男装的钱宝儿。
钱宝儿笑吟吟地道:“可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赶来了?”
“你行踪向来飘忽,快慢都不足为奇,只是——为何没见到迦兄?”
“他帮我找师父去了,我担心二姐,所以先过来看看。”钱宝儿转身去搭钱萃玉的脉搏,眉头渐渐锁起。
顾宇成见状便问道:“怎么样?有希望吗?”
钱宝儿将油灯放到床头矮几上,索性在床边坐下,拉着钱萃玉的手细看。这已不是她记忆中二姐的手了,眼前的这张脸也已不是记忆里二姐的脸了。
彼时贵极天下,锦衣玉食,侍婢如云,那双手,用来握笔,用来弹琴,用来做一切风花雪月之事;而今,这双手,瘦骨嶙峋,布满老茧……殷桑,你这个混蛋,竟然没照顾好她!
钱宝儿一咬牙,腾地站起身,“殷桑呢?”
顾宇成和叶慕枫对望一眼,叶慕枫道:“信上我可能没说清楚,事情是这样的……”说着把种种古怪之事都说了一遍,听得钱宝儿越来越是惊讶,最后一挑眉道:“我姐姐看上了无双公子?”
顾叶二人都露出尴尬之色。
钱宝儿在床边踱了几步,沉吟道:“要将心脉伤成这个样子,调养了那么多年还未痊愈,这该是怎样的一剑啊?刺伤她的那个人的武功,只怕远在我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萃玉的下落,难怪怎么也找不着,原来她竟隐居在眉山之上……”忽地面色一变道,“公子安寝了吗?可否带我去见见他?”
见二人犹豫不定,便又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
叶慕枫看着顾宇成道:“我来时见公子房里还点着灯,应该是没睡。不如见见也好。”
顾宇成也急于知道钱萃玉为何对公子那般垂青,当即点头,“好。”
三人一同走出去,外面依旧风雨凄迷,钱宝儿拍拍半干的衣衫,恍恍惚惚地想起——似乎那天,二姐离家出走时,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
她跪着求奶奶,跪了三天三夜,奶奶依旧不同意,于是第三天夜里,下着好大的雨,临渊和羡鱼匆匆跑来禀告说,二小姐不见了。
当时自己正陪奶奶在说话,听到这个消息后,奶奶的脸色变得好可怕埃自己连忙牵了快马追出去,在风雨里追了一夜,愣是没追到。第二天回去时,便听说奶奶已在祖谱里将二姐除名了!
当时连大姐都被震惊,特地回府来劝慰奶奶,可是奶奶就是冷着脸,怎么也说不动。就那样,这个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二姐,从此在她的生命中淡去,再无音讯。
再回首,已百年身。
二姐,二姐,殷桑负你,我定不饶他,我说什么也不饶他!
钱宝儿咬紧了下唇,心里发誓说什么也要把那家伙找出来,狠狠教训一番,竟然敢这样对她姐姐……就在这时,公子的房间已到。顾宇成上前敲门,柳叶出来开的门,见到众人,微微一愕。
门里传出一女音道:“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