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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穿到身上花纹展开了,她才被唬住了:“无央,这可不是我该穿的衣服——”
无央是陈太后身边侍奉的一个宫人,是她从浣衣局里看到提上来的,不过三四十岁,然而做事倒极有条理,很是严谨。
然而此刻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太后吩咐,这就是夫人今日穿的衣服。”
无法,卫子夫只得穿了,本以为这就到了头了,却想不到无央又让她蒙了面,上了宫门口的一辆马车。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卫子夫心内忐忑。
“河内郡都。”无央并不隐瞒。
“河内郡?”她早就听说,陈太后便是今日动身去河内郡,据说是要去监藩王们的军队疏通河道。
只不过也听到宫人都议论纷纷,说是太后娘娘行事好笑又荒唐,只说如果不来的,就让那司马相如写文章去骂,还要协律大人谱了曲子去,让全国上下的人都唱。
可外人听着虽好笑,几个原想趁着打匈奴讨点好处的藩王却就此打消了念头。虽然让国人传唱责骂嘲笑之曲伤面子,但料想国中绝不会闹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纷纷再上表说国内突然有了各种大小事务,这个嫡长子大病,那个王后病笃,委实抽不开身。
其中两个吴王和燕王,原先就相互通了消息,和匈奴边上也打通的关节,许了许多好处,令其侵边作势,好借此起兵。然而听到陈太后在朝堂上的推测,说是有藩王与匈奴勾结行事,把两个藩王吓住了。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怎的,其他藩王封国内出事不愿出兵疏通河道时,这两个离得近的倒是愿意提供一些人手。
虽然算不是倾国之力,到底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卫子夫正好奇自己怎么也需要跟去河内郡,却见无央取出一封圣旨来。
“太后口谕,往河内郡之后,任何场合夫人都不用出声,只看无央什么时候动作,就命令宦官宣读了这些圣旨就成。”
“圣旨?”卫子夫见无央有心让她看,便让她读了,她听了却是大惊。
这圣旨上讲的,是敦促黄河水道疏通之事,其中包括了各条水道的线路及其注意之处,更重要的是,提到了疏通水道若经过田亩,则按土地广窄提供补偿,并可另择荒地开垦,开荒之家,均可获得奖赏,第一年免田赋,后五年均免一成。
卫子夫听得云里雾里,也知道这都是大事,不惊慌神,才想起来:“无央,太后人呢?”
既然她让自己穿了太后品秩的衣服,又将这等大事托付给自己,摆明了是不去河内郡的意思。
无央眼皮子抖了抖,想起太后留在宫中的纸条,按捺下自己的怒气,收敛神色道:“好像是去北地郡了。”
“北地郡,那不是……”卫子夫对边境之事了解不多,可她弟弟才从了军,当了个百夫长,听他嘴里说过,他正是要去北地郡。
“太夫人莫慌,太后自有主张,才将这些事交给咱们做,咱们做好分内的事便好。”无央道,嘴角却是一抽,心里暗骂一声。
太后说什么自己的行动需极为隐秘,竟然半夜逃出了宫去,连她这个宫人掌事都是今早才得的消息,她实在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幸而知道的人确实极少。——不过要牵制各地藩王,眼下只能靠她和卫太夫人了。
一个月后,长安与各地原有大军陆续汇合至西北各境,其中最大的一支由护国将军韩安国和骁骑将军李广带领驻扎在北地郡。
彼时匈奴一方也已从朝内耳目中有所耳闻,说大汉这次带了万石粮草及众多美女好瓷博戏玩物来,只为和匈奴做交易。
那匈奴各部头领听了只是大笑,笑过一阵后便各自商议了对策。
他们一面只装作不知,一面却暗自盘算,勒令底下人等,若城门口真放出那交易,开始几天,应好好遵守,待得赢得汉朝的信任,把粮草大肆铺出来换马羊时,就纠集人马攻下了它的城镇,彼时汉朝换取的马羊大多都未能出城,到时候城里的东西,无论是粮草还是马羊,甚或那些什么“玩物”,通通都是他们的,不费一些功夫。
没过几天,北地郡城外竟真的敲起锣打起鼓,士兵们干起买卖的行当来了。
本来这些兵士心里头也是忐忑,上头居然下了这样不着调的命令,少不得又要出不少乱子。
不过让他们奇怪的是,匈奴的人还真来了几个,开头是试探地买一些,彼此之间也有一些小争执,但都无伤大雅。中原的草也许比不上北地,然而粮食米黍之物却受欢迎,哪怕是应着命令来的,匈奴之人也觉好得很,检查粮草没有问题后,就人马都食用起来。
至于那博戏之物,在外摆了长长一圈,俱有人看着,然而看价格有些贵,买的倒不多。那些负责这些栏子的兵士年纪看着也有些大,每日也不过倚着桌子说笑看热闹。
少数人觉得好,便有更多人来了,如是约有十天半个月,匈奴常有人马来,这天更带了极大的马队,说是左贤王麾下的一支,想要换大量的粮草。换的马加运粮之马队,来的人也有数百个。
郡上的士兵派人数了数,竟要用上近万石的粮,回了长官,那长官只道城里暂时没这么多粮,匈奴领头的人便与他好说歹说,换千石的粮食也罢。那长官一思量觉得可行,数数场上的粮食不够用,便吆喝城头的将士打开城门,开门取粮。
这两天确也有这样的事,大家已习惯了开城取粮。没想到这次城门才开,长官欲进去时,一支利箭突然从匈奴的马队中窜出,射中他的后背,然而当中一骑突围而出,连砍数人,朝城门口奔去。
匈奴领头之人哈哈大笑,举刀指挥其他骑兵突袭。原来这一支正是匈奴兵乔装改扮派出的精锐,正等着汉朝士兵习惯了这种方式,而采取突袭。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汉朝士兵似乎丝毫不乱,城门内立刻出现一人,将中箭的长官背走,竟连城门也不顾及关。而另在外的把守摊位粮草的士兵,也不逃进城,只架了受伤之人,骑马远远逃了开去。
一时间匈奴骑兵搞不清楚状况,皆有些自乱阵脚,有向前冲的,也有左顾右看的。正犹疑间,那领头的匈奴将瞥见一道红光远远地袭来,定睛一看,是一只燃火之箭,而后便是数百支火箭一同袭来。
领头匈奴知道中计,怒极,狂叫一声,指挥整队:“区区几百支箭而已,软绵无力!想吓破我草原英雄的胆,未免太小看我们了!冲进城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匈奴精锐骑兵听令,也是一长声回喝,举刀向城门口冲去。
然而他们想不到的是,那几百支火箭只有少数几支是对准他们射的,大多数竟都落入附近的博戏玩物之中,只听到处滋滋滋地乱响。
匈奴骑兵都忙着往前冲,只有领头几个将士尚有警觉,朝四周看去,却发现那博戏玩物上都冒起了火光。他们从没有看见过这等东西,自然搞不清楚状况,刹那间,只听轰轰的鸣声四处响起,自一圈博戏玩物之内,地面突然全部爆炸,震起黄沙漫天,直冲上百仞高空之中!
在这圈正中,正是匈奴大部分骑兵所在之地,一时间黄沙席卷之中,惨叫嘶吼此起彼伏,新鲜的碎尸残骸内脏周散而飞,马血人血四溅,竟似一个魔鬼杀人的地狱。远远地看去,也令人心惊胆破。
过了半盏茶功夫,黄沙终于渐渐落下来。
远远近近地有士兵回来,正是那些把守粮草玩物之士兵,将方才逃散的几百匹惊马驱赶了回来,这些人原本就是养马的好手。城内也有士兵举着刀枪铜盾,神色凝重地走出来。
这些士兵原是久经沙场的,然而见到城门口的景象,还是忍不住腹内翻滚起来,一些人弯下腰去呕吐。
他们把破碎不堪的尸首都收拾了,找了个不远的地方埋了。
这黄沙之中,已有无数尸骨埋着,有些是敌人,有些是他们的亲人,而今也已分不清楚。它们注定要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风化,成为这扬起的漫天黄沙的一部分。
有人面上满是兴奋,然后还有人脸上露出悲戚之色,多数人还是对刚才的惊天爆炸心有余悸,并不多说话。
等到一切快收拾停顿,远远地忽有一骑奔驰过来,手上持一面令旗。
马上之人风尘仆仆,但面上全是欣喜之色,只听他大吼道:“李将军率大军蛰伏西北多日,终于在刚才探得匈奴大军军队,李将军突袭成功,已成功将匈奴大军击溃!我军胜利!我军——胜利!!!”
在场兵士本犹自恍惚,听到这个捷报,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直到那报信之人再喊一声,场上诸人才似恍然大悟,面上露出狂喜神色,丢了手上的工具,相互拥抱,一遍遍笑着哭着大喊:
“我军胜利!我军胜利!!大汉威武!大汉威武!!……”
胜利的呼声久久地回荡在大漠之上。
城门经过一次爆炸,不少地方已有些裂缝,未来一些日子恐怕都要好好修缮了。然而前线无忧,这些事也都成了不足挂齿的小事。
此刻,护国将军韩安国站在城楼上,神色复杂地看着底下的士兵,最终回过头看身旁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心中犹自震荡不已。
灰黑色的钢铁盔甲下,露出一张姣美的脸来,赫然正是太后陈阿娇。
正在月前,太后突然驾临军中,开始布划守城换粮之事,然而城中所留之人不过几百,每日却依旧令人燃了炊烟,让他每日在城头探视一会。
然而大军却由李广带领,偷偷从另一方向出城,在不远的漠中寒食蛰伏。
如是十几天,正在他都心有怀疑之时,今天却突然有了惊天的逆转。然而眼前的陈太后现在仍荣辱不惊,竟似未卜先知,早就胸有成竹似的。
韩安国觉自己半生识能人异士无数,也纵横沙场过,今日始方汗颜。
还有那轰轰爆炸之“玩物”,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更遑论亲眼看到了。
正在他感叹不已时,却只见陈太后忽的递过来一张纸条:
“助吾喊:雷降匈奴,天佑大汉。”
韩安国接过纸条,憋了半天,总算吼出一句。
底下士兵原也不知其中奥妙,听到这一声,终于定了心思。
“雷降匈奴!天佑大汉!!——”
自己喊来未有所感,然而听见底下士兵的欢呼,远望见李广所带大军似凯旋,心中不由也激荡起来。
“……太后,安国实愧不如!何能用万石粮草,演此等妙计?”
唐眠正心下松一口气,她的手制火药包竟真的有用,匈奴人的想法她也胡乱猜对了,听韩安国如是说,便笑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本就是军中第一紧要事。和匈奴换粮,这想法也太荒唐了。只是人人都喜看好戏,我以这个名义运粮,我朝中那些与匈奴暗中勾结之人,出来使绊子毁粮的反倒少。”
她没说的是,给匈奴的粮里,她还是加了不少好料,所以李将军打起仗来,才能格外得心应手。太后嘛,用阴的不能明说。
“太后怎知匈奴会使这样的计谋?”
“他们的想法自然是好猜的,每天骑马放羊打架睡觉,几代十几代下来的习惯,见咱们中原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法就是抢,岂会真的能做成买卖?”唐眠也是想到,这时候西戎北狄其实都没怎么开化,比起中原西周以来春秋战国秦汉相争,鼓捣出许多智慧来,他们的生活习惯还极其原始,在与汉朝的接触中也算学到了一些战斗计策,但自然还不及晋末时蛮人的。想要用民族感化政策什么的,还真得慢慢来。再加上现在国中还未定,只能先震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