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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死却怕一个活着的人,想来是件多么讽刺的事,无知等于恐惧,恐惧会腐蚀人心,到最后人们不知为何惧怕,只因恐惧而恐惧。
换言之,并非人在害人,而是无知危害众生。
鬼魅之说令人心惶惶,越是在意越害怕,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因此道消魔长,无情的阴影便在心底生根茁壮,终将成魔。
三人成虎,众说纷云,若没有人们的疏离防备,世上哪有邪魔的存在。
魔自在心中。
“红儿,你越来越没分寸了,是我的娇惯成性吗?”好意思拿他当箭靶。
她笑笑地玩起他的大掌。“谁不知道我最怕你了,你声音一大我就吓得发抖。”
“怕?”他倒是不晓得她会写“怕”这个字。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真的很怕你逼我吃药,又黑又稠活似你的洗脚水,我吞得很痛苦耶!”一点都不体谅她的辛苦。
果然此怕非彼怕,她的确视喝药为畏途。“你的荣幸。”
什么话,喝洗脚水叫荣幸呀!为何他自己不喝。一脸不平的倪红眯着眼看他,但看起来像在乞怜。
除了司徒青冥外,没人发现她在使坏,食指纤纤地招戳他手背,使劲地又拧又扭毫无惧色,一点也不怕他翻脸无情痛下杀手。
她就是不怕他,没被他那张冰脸唬住,如人无人之地的侵入他的心,顺便奉上自己的心。
她向自认为蚀了本,浑然不知赚到了全世界。
“呃!小姐,你最好不要和邪医……神医靠得太近,有损闺誉。”夏融鼓起勇气的劝道。
“低贱的丫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吱!都该死。
“别再伤人了。”倪红连忙压下他左掌以免又有人遭殃。“你打算杀光我的下人呀!”
“如果太多嘴的话。”冷眸闪着寒意,阴阴郁郁好不吓人。
“夏……夏什么的?”一时忘了。
“夏融,小姐。”比较冷静的夏融忠心不变,没有怀疑的接受她的“失忆”。
毕竟死过一回的人多少有些失常的举止,她只认主人,不在乎她性情是否突变,能活着便是菩萨的庇佑,何必在意她言行异于平日呢!
主是主,婢是婢,一如往常。
“对,夏融,你的名字取得很有意思。”怎么也比倪红好听。
“是小姐取得好。”她不敢居功。
“我?”是这样呀!“看来我的学问挺好的。”
“姐不仅文笔好,学识丰涵,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当今圣上还赞你是天下第一才女。”堪为绿袖山庄之光。
她汗颜不已的哂然一笑,实在心虚。“你说得万般好,可是我一样也记不得。”
“姐难道连风少爷也忘了?”一旁的春雪显得激动的插嘴。
“风少爷……”倪红两眼茫然,不确定的望向司徒青冥,也许他会知道。
但是他回以漠然,似了解什么却不肯告诉她。
“风少爷是老爷生前收的义子,也是与你有婚约的未婚夫。”一位泱泱君子,不同于邪魔歪道。
“什么,未婚夫?!”
别开玩笑了,她才不会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单凭死人的一句话。
不是她要怪水丹虹的父亲,而是上一代的口头约定不适用在她身上,婚姻大事并非是一件买卖,随人喊价随人议论,总要她点头才算数。
以前的水丹虹怎么做她是不知情,不过她是不会冒冒失失上花轿嫁人,管他风度翩翩还是人中之龙,她的心已经替她作了决定。
司徒青冥虽然狂傲邪肆,狷色冷颜,但在魔庄她住得很舒服没打算“搬家”,即使那个家是水丹虹出生的地方,她倪红还是没兴趣。
偷生苟且,苟且偷生,既然水丹虹鲜少出绿袖山庄,那么她所中的毒必是庄里人所为,被自己人背叛她一定死得很不甘心。
而她何必回去再代死一次,里头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谁忠谁佞根本无从分辨,她没那闲情逸致一一调查,不如就算了。
死者已矣,多说无益。
她还是安心的让司徒青冥养得白白净净,有他在没人伤得了她,反正当个废人总好过死人一个,知福惜福的人才有福。
至于什么未婚夫就由他去,反正她“失忆”,就算不认账也是理所当然,谁敢逼她点头下嫁。
“你们不觉得,小姐像变一个人似吗?”
咦!谁在说她?
悄悄地躲进树丛后,倪红拨开茂密树枝窥视前方,贼似的把自己藏好不让前头的人发现,有点像在出任务时小心翼翼,静候目标物出现。
以前总觉得这种日子很无聊,当惯了闲人以后才发现“侦察”也是件有趣的事,偶尔动动筋骨活络活络,免得骨头全生锈了。
压下眼前繁密枝叶,她终于看清楚是谁在背后讨论她,原来是水丹虹最宠信的三名丫环春雪、夏融、冬草,她们真的很闲。
风眼眯起两道利光,既然她闲她们也闲,不妨来玩捉贼的游戏,看看她们是否如外在一般忠心不二,越亲近的人越有可能是出卖你的人。
因为水家千金中的慢性毒,没个三年、五年毒不死她,而最为可疑的便是照料她饮食起居的人。
除去已死的眠秋外,其他三人都有赚疑,套句他们办案人员常说的一句——最不可能的人往往是凶手。
即使亲如姐妹都有可能因隙故而起冲突,何况身为奴仆,又有几分姿色,这其中的牵涉大有可为,为情、为仇、为财,甚至是嫉妒。
人的心非常复杂,必须抽丝剥茧方能见真章。
而此事非她莫属,谁叫她撞上了,因为她是现职警察。
“是有这种感觉,小姐的言行举止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像是陌生人。冬草朝春雪点点头。
“你们不认为很奇怪吗?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了个样。”叫人非常不安。
“在我看来小姐还是小姐,你们太多虑了。”就算奇怪能不认小姐吗?
“夏融,我看你想得太简单,在魔庄里什么事都有可能。”春雪一脸的不认同。司徒青冥邪得很,不然怎会博得邪医之名。
她眉头微皱的说道:“不能单凭一时的判断决定对错,小姐不是小姐吗?”
“是呀!春雪姐,小姐说她失忆了,难免记不得过去的事。”她们要相信小姐才是,否则她就太可怜了。
“冬草你还小看不透,我怀疑小姐是别人假扮的。”该死的人就不该活。
在以为没人注意的时候,倪红发现春雪那一双美丽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仇视,不若表面上温柔似水。
水丹虹地下有知可要吐血了,听说她待人如己不曾亏过奴仆一丝二毫,公正有礼不卑不亢,谁晓得她的善良还是换不来真正无怨无悔的忠心。
贪婪的人性,自私的人心,取决在一念之间。
冬草不服气被看轻。“你怎么看得出小姐是假的?”
“不必看光用感觉就知道了,你想小姐还是以前那个小姐吗?”前后实在变得太多了,让人无法信服。
“这……她失忆了嘛!”她嗫嚅的说道,信念产生了动摇。
温婉可人、和善待人的小姐一向轻声细语,不曾扬高声音斥责,清清柔柔宛如空谷一缈轻雾,从不露齿言笑或做出逾礼之事。
可是现在这位小姐非常爱笑,动不动就发出银铃般笑声,少了纯真多了一份娇媚,不时做出令人瞠目的举动。
外表是小姐,但内在就不得而知了,她不敢大声地说确定。
“她随便说说你也信,蓝眼邪医医术天下无双,连官中太医都不耻下问,你想他会下错药吗?”摆明了是虚言。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也许他在下药时搞错了药方也说不定。”应该是小姐吧!
春雪不改初衷地强调。“为主人忠心到底是没错,如果她害死小姐再假冒她,我们还要继续装聋作哑的愚忠到死吗?”
“她是小姐。”
她没好气的一瞟。“夏融,你不要再死硬脾气了,小姐已经不在了。”
“不,她是小姐没错。”她斩钉截铁地反驳。
“你真是不死心呐!难道你没瞧见小姐在我们面前断气。”死人不可能复活。
夏融用着令她心慌的眼神望着她。“春雪,你为什么口口声声非要小姐死,她明明还活着。”
“我……我哪有要她死,我是担心有心人士冒小姐之名对绿袖山庄不利,到时风少爷会应付不了。”一提起风吹柳,振振有词的春云多了一抹羞色。
“哼!我冬草心里的主人只有小姐一人,至于风少爷好不好我才不管呢!”
他算哪根葱哪颗蒜,老爷死时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甚至头七那天她看他从后院溜出去,一大清早又被她撞见满身脂粉味和酒味的叫妓院马车送了回来。
不守夜跑去嫖妓,任谁也看不起他。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别忘了他以后也是我们的夫君。”小姐答应四婢陪嫁为妾。
“我不要。”夏融一口气回拒。
“我也不要。”谁要一个表里不一的丈夫。
“你……你们……你们想违背小姐的意思。”她们应该同心才是。
“宁为梁上燕,勿为屋里妾,小姐同意我另择良配。”为妾太可悲了。
“是呀!我也跟小姐说过了,嫁个菜贩胜过与人共夫,小姐答应让我自己找相公。”冬草附和着。她才不想和人抢来抢去。
春雪心火一场地动了怒。“你们未免太不长进了,风少爷有什么不好,当名小妾受人伺候好过服侍人。”
她的激动连年纪最小的冬草都感到不对劲。“春雪姐,你真的能忍受和别人共享丈夫呀!”
“我……”她当然会嫉妒,但是只要他爱的是她,她会努力适应的。
“春雪,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相公也是小姐的相公,你想和小姐争宠吗?”夏融挑明了问。即使为妾也得不到的宠爱。
“如果小姐死了的话……”她不就可以扶正。
冬草和夏融同时为之一骇地朝她一瞪,不敢相信她敢说此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只要用心一瞧,不难发现小姐耳后有烫伤后的浅疤,那还是被春雪拨炭火不小心烫的。
而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一口咬定小姐是假冒,难不成她真要小姐死不可。
“如果你们小姐病故了,论排行不就她当正室吗?”
一句话惊得三人脸色刷白,有人不信,有人惊愕,有人一脸慌乱,全叫来者看得一清二楚,包括树丛后的正主儿。
谁是最有可能背叛的一目了然。
人心真的不可测,让多少人伤心。
“你……你不要以为救了小姐命就可以随便诬蔑,谁晓得她是不是我们小姐;”
被说中心事的春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皮肉不割难见心。“红儿,你家的丫环不承认你,你是不是该搬出家法好生教训一番。”
要命,他是鬼呀!她躲得这么隐密干吗拖她下水,她又不是真的水丹虹,哪能名正言顺地整顿人家的家仆,她连家法是什么都不晓得。
表情局促的倪红故作路过的模样,先摸摸头后理理衣裳,慢条斯理地学大家闺秀走路法翩然而至,笑容可掬好像什么话也没听见。
明哲保身,知道越多秘密的人通常死得越快,这是干警察时的经验谈。
“司徒,要用膳了吗?我都快饿死了,你瞧我的小指都饿瘦了。”
瞠大眼的春雪、夏融、冬草无法相信自己的小姐居然睁眼说瞎话,半个时辰前她们才服侍过她用膳,怎么可能又饿了。
显然地,她听见她们的交谈。
“红儿,下次要选对地方偷听,别再弄脏膝盖。”他顺手取下她发际一片枯叶。
“啊……”她低下头一瞧方知受骗。
该死的司徒青冥,总有一天会被他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