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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仍住在宅子里。而谢琬晚上住回谢府,只白日里在这里。
齐如铮给她雕了个头像,虽然学艺不久,但是也雕得栩栩如生,谢琬将之摆在枫露堂的书案上。
他这两日可劲儿地在城里转悠,而后趁着谢琬在时,跑回来跟她道:“我看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宅子取了个别名,你这里也叫谢宅,你们祖屋也叫谢宅,未免容易混淆,不如你另挂个牌匾,也让人能够分辩。”
谢琬深觉有理,遂请他拟个名字。
他思索了两日,又跟程渊凑一处讨论了两回,替谢琬给宅子取名叫“颂园”。
“你喜欢松,连宅子里四处盆景也大多是松树,然后我们也觉得你的确也没有别的小姑娘那样婆婆妈妈或扭扭捏捏的毛病,于是这颂园二字很是适合你的住处。”他如此解释。
谢琬并不是真的喜欢松,不过是因为她重生时恰好座落于松岗,于是种下许多松树来提醒自己莫忘了前耻而已。不过她对这名字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因着齐如铮的解释,也有几分喜欢,于是干脆让齐如铮写了字拿去拓刻,做了牌匾挂在了门楣上。
谢琬在颂园陪余氏他们的这段时间,王氏并没闲着,每日里谢琬回府出府的时间她了如指掌,谢宏也时不时地打颂园外头经过,以窥视宅子里的动静。
不过宁大乙介绍来的那十二个护院显然并不是吃干饭的,在钱壮的指示以及虞三虎的带领下,不但把宅子守了个严严实实,就是进出了些什么人,外人都无从知晓。
谢宏一无所获。
这日在门口正好遇见准备出门的谢葳,谢葳向他行礼问安,他想起谢棋得罪了三房的事,遂停住问道:“大姑娘这是上哪儿去?怎么芸哥儿没跟着,可要注意安全。”
谢葳道:“不过是去梭子胡同三妹妹他们的宅子里坐坐,齐家大姑娘来了。我这两日与她在一起琢磨词曲。路很近,芸哥儿不跟着也不打紧。”
谢宏听说她居然是去颂园,立时来了精神。“那怎么能行,大伯反正无事。我与陈禄驾车送你过去。”
谢葳只觉得他这举动十分突兀,虽然是自家伯父,可哪有伯父亲自给侄女儿驾车的道理?正要拒绝,谢宏已经让陈禄把马车套好拉了过来。
谢葳无法,只得上车。
很快到了颂园,门房听说里头坐的是谢葳,随即开门让入。
车子一直驶到二门下才停下来,谢宏跳下车,冲着门外东张西望。门下一名护院走过来,正要询问。见得谢葳从里头下来,便又打住了。
“多谢大伯父,您要是不进去的话,就不必等我了。”
谢葳看着他那副鬼祟的模样甚觉失礼。还好这是来的谢琬的宅子里,要是去到别处。真是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谢棋那么样不顾情面算计谢琬,虽然谢琬没去找他们算帐,谢宏又哪里拉得下这个脸去跟谢琬打招呼?当下嗯嗯啊啊地答应着,还冲着里头探头看了几眼才又回到车上。
谢葳目送他出了门,回身进门槛,便就正好遇见前来迎她的玉雪。
谢琬和齐如绣都在丹霞院偏厅里,听说谢葳来了。两人便笑着冲她招起手。
玉雪给谢琬使了个眼色,谢琬道:“我去看看厨下有什么好吃的。”与玉雪一道出了门来。
玉雪一面伴着她往厨下走,一面说道:“方才送大姑娘来的,是大老爷。”
“谢宏?”
谢琬停住脚步。
玉雪点头:“他不止亲自送大姑娘过来,还在二门下冲里头探头探脑的,还是大姑娘催他他才上车。”
谢琬顿了下。抬步继续往厨房走。
府里那么多人,怎么说都轮不到谢宏来送谢葳,他这么样径直跑来,又招呼都不打就走,显见是心里有鬼。她回身交代玉雪:“去跟虞三虎他们说声。下回仔细些,他要是再这么样鬼鬼祟祟的,礼数也不顾,就别再让他进门来了。”
玉雪答应着,转身下去了。
谢琬进厨房,让厨娘杵婶儿准备了几样点心汤水送去丹霞院,便也去到前院程渊所在的小抱厦。
程渊正在研究一封书信,皱着眉头十分入神。
谢琬轻叩了两声房门,他便放下信站起身来,“姑娘来的正好,我这里正有事相告。”
如今京师里来的信,包括与靳永及赵贞的来信,除非极为紧要的仍直接送到谢琬手上以外,其余例行的消息传递,都是交到程渊手里。
谢琬坐下来,程渊便把那封信递给她。“赵大人从京师来信。说三老爷上个月被皇上指派给皇次孙殷曜筵讲。皇次孙十分喜欢他,两次向皇上夸赞三老爷,前些日子皇上赏了三老爷一套文房四宝,又传任他为皇次孙的筵讲。”
谢琬看完信,果然是这样没错。
谢荣身为翰林院侍讲,自然多了在圣前露面的机会,这个并不值得多虑。
只是她记得前世里自从皇太孙殷昱被废之后数年,接下来的这太孙之位就由殷曜承下,如今殷昱已经被废,而谢荣被调拨去给殷曜当侍讲,如是按原先的历史发展,将来这殷曜当上太孙乃至太子天子之后,这谢荣怎么样也会成为殷曜的亲信!
依附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太子的殷曜,岂不比前世里那样步步钻营来得更快更便捷么?
116 动作
原来当初魏彬拿着吏部员外郎和翰林院侍讲两个职缺让他选时,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眼下有这样好的机会,可以接近本朝最高权力中心,甚至可以让他接近未来最有可能承接帝位的殷曜——他不像谢琬这样有着两世经历,但是凭这份审时度势的眼光,却让他堪堪命中了靶点!
于是就算殷曜将来在继承太位之位的事上有波折,他也绝对会想尽办法扶立他上位,在被与魏家结亲遭拒的打击之后,很显然他已经准备放手一搏,进而打算把赌注压在殷曜身上了。
魏彬当时让他选择之时,他不过沉吟片刻,就已经果断地做下了决定,可见在那一刻,他已经洞察透了一切,并且知道只有这样做,才会更快更直接地达到他位居人上的目的!
一个人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就能由当下的朝局精准地判断出未来的风向,并且由此判定自己会从中获得什么样的利益,这份敏捷的思维,以及长远的目光,是不能不令得谢琬肃然的。
她的对手,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人,他擅于机变,擅于谋略,甚至于他能屈能伸,谢琬终于看到,能够坐到前世阁老之位的谢荣,并不是个只会慈爱地蹲在地上看幼子放烟花的父亲,为着个小小的编修之位挖空心思接近一个不过是个七品官的靳永的庶吉士。
他不同于王氏的鼠目寸光,不同于谢启功的假道学,更不同于谢宏的不学无术,甚至,他比谢琅坚韧,比赵贞圆滑,比靳永擅闯,比魏彬谦逊,他是具备着所有成功者的上位要素的。
只是当一个人身居低位。他所处的空间狭窄不堪时,才会迫不得已地做些难堪之事。而当他的路越走越宽,用武之地愈来愈广,自然也就会越来越能显示出他的过人之处。
谢琬拿着信。久久地沉默着,开启的窗户外,初夏的艳阳照耀在院里的花木上,显示出它的炽烈,以及义无反顾的决心。
她拾起窗台上一片被风吹落的槐花瓣,回身走到书案前,说道:“三叔辅佐皇次孙之心昭然若揭,御驾前的事,我们阻止不了,如今皇上尚且安康。就是太子殿下继位接承大统,三五十年之内新太子也继不了位,我们还有时间。”
只要殷曜上头还有人压着,谢荣还没到在朝堂一手遮天的地步,她就有机会。
程渊点头。“但是我们却不能不防范。废太孙被废之事真相尚且不明,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惊天内幕,甚或究竟是不是与霍家有关,眼下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来。所以京城里的动向还得更加严密地监视着。”
谢琬道:“那就劳烦程先生去封信给罗矩,让他打点。然后也给赵大人回封信。”
程渊转身便去书案后提笔,忽然又抬起头来,说道:“除此之外。老夫觉得,若是东宫里头有咱们的人就好了,据说这皇次孙殷曜的母亲郑侧妃与太子妃并不和睦,虽然此事不一定与郑侧妃有关,而且据说郑侧妃读书不多,心机有限。但起码太孙被废,甚至贬为了庶民,此事最得利的却是郑侧妃。
“如今郑府以及她定会百般地争取太孙之位,动作一多,咱们也便于捕捉三老爷的心思。”
谢琬前世并不曾接近宗室。但是因为后来当上太子的是殷曜,所以对于郑府及郑侧妃也略有耳闻。
郑府如今应该是郑侧妃的父亲郑铎当家。郑铎的祖父原先是先帝手里的带刀侍卫,后来郑铎的父亲科举进士及第,被先帝破例收在身边当了行人,之后郑家才弃武从文。郑铎如今是工部侍郎,而手下几个儿子也都颇具风采。
尤其是三子郑遨,据说相貌生得极好,在京师乃是名列前袤的美男子。
甚至有人说,这郑遨比起姐姐郑侧妃来还要美上三分。然而更多的人说,只可惜再美也只是种病态美,因为郑遨胎中带疾,先天失调,以至长年药不离身,说他是美男子,倒不如说是病里西施,要论真正的英挺俊美,还当数废太孙殷昱。
谢琬没见过郑遨,更没见过殷昱,但想到这里也不禁笑了笑,说道:“程先生所言不错,只是宫闱之中非常人能入,便是要插耳目,也要待可乘之机。监视宫闱乃是等同谋逆之罪,若是反被人拿住了把柄,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程渊亦笑道:“老夫也不过顺口一叹,自是不敢怂恿姑娘做下这等大不敬之事。”
这里飞快两封信已经写好,程渊送过来给谢琬看了看,便就拿回去用火漆封好。
如今京师清河两地的信都是走的驿局,认真想来其实并不安全。只要被人瞄到,那后果不堪设想。谢琬看着程渊封了信,便就扭头与门外的丫鬟秋云说道:“回头宁公子要是到府上来了,你让人送个信来给我。”
程渊见事情说完了,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姑娘此来,是否有事吩咐?”
谢琬想起来意,说道:“大老爷行踪很有些鬼祟,我怕他是冲着这宅子而来,舅太太他们又将要回府了,你这几日就陪着哥哥住在这里罢,有人在这里,他们总要顾忌些。哥哥又斗不过他们,有你陪着,总算好些。”
她实在想不出来王氏和谢宏盯着她还能为着别的什么事,谢宏只要搬出府来,就必须得另置宅子居住,眼下她一口气置下颂园,不令他们起歪心思才怪。所以谢宏的鬼祟在她看来也正常。
可是如果谢琅跟她都不在这里住着,谢宏若要硬闯进来做点什么,十分之可能。颂园里的人绝大多数是后请来的,虽然经过罗升的精挑细选,不可能有什么胆敢背主勾结外党的人混迹其中,可是谢宏毕竟是谢府的大老爷,名义上也是谢琅谢琬的伯父,他要进来,他们敢死拦着吗?
谢琬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下死令禁止他入内,自家的“伯父”进来串个门,她若是明目张胆地不让他进来,谢宏再起个嚷嚷,搞得人尽皆知,谢启功虽不至于打她,但是若不把谢琅抓去打上几十板子,是断断不可能的事。
除非到了跟王氏摊牌的那一步。
谢琬傍晚与谢葳一道回了府,然后去正院里给王氏请安。
正好谢启功也在,谢琬便就以谢琅近来学业繁重为由,表达了谢琅需要在颂园住上几日的意思。
一旁坐着的王氏目光忽闪了两下,说道:“这么说,琅哥儿这些日子都不会回府来?”
谢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