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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大乙拍胸脯道:“姑娘莫以为我宁某成天跟那帮地痞流氓呆在一块就什么也干不成,告诉您。这码头上的事,还就得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人才能跑得通!姑娘就在家里且等着我们的消息吧!”
谢琬冷笑着,却并没有反驳他。
在乍听到他说认识码头上的人之初,她就有种灵台清明之感,码头本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而宁大乙就是本地这些地痞流氓的头子,漕帮的人在四处走动的多,每到一处地方必得跟当地地头蛇打好关系。他说他若认识漕帮里的分舵主,其实并不让人太过意外。
如果找常五那样的人去层层渗入漕帮里头,的确还不如直接经由宁大乙下手。只不过之前因为对宁家人并无好感。以至她从来没想到从宁大乙身上下手。
不过如果早想得到的话,她也找不到请他帮忙的契机,一来他们是两路人,二来她并不想此事声张出去,如今阴差阳错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他自觉帮了忙。——且不管此去成败如何,到底也多了份可能。
可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
有时候有些事,你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但偏偏有时候又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这里忙着码头的事。没空理会王氏,因着宁家成了邻近几县的大笑话,王氏这些日子过得却并不轻松。
谢启功不在的时候她找来谢宏问道:“三丫头那里可曾有什么动静不曾?”
谢宏顿了下,说道:“儿子可没盯着这头。她那里有没有动静,太太不是比我清楚么?”
王氏叹了声气,不说话了。
她要是清楚又何曾需要找他来问?也不知道那丫头究竟是副什么样的心肝。这么的年纪做事竟然滴水不漏,不要说她派过去的那些丫鬟婆子到如今也没捞到点什么有用的消息,就说眼下宁大乙这事,按说换成她自己,不被吓破胆也要被吓得收敛些。她倒好,反而高调地把这事弄得天下皆知了!
这宁大乙那里是不露出破绽来才好,要是露出破绽,谢琬还不定怎么报复她。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有些窝囊,她在谢府呼风唤雨了几十年,如今怎么倒是忌讳个毛丫头来了?
心里不甘归不甘,到底也知道她几分手段,不敢掉以轻心,所以接下来这些日子倒是消停了些,并不敢再谋划什么心思了。
正好这日任府来信,说是隔日任隽便会连同行李一齐到府,谢宏夫妇与谢棋闻讯便冲到正院里请示该收拾哪座院子,按他们的意思就该直接搬进栖风院住才好,如此才有利于让他与谢棋培养情分。
王氏琢磨了片刻,说道:“如此也太打眼了。任夫人原先还不同意,就是怕再惹出上回的事来。这回是我费了老大力气才跟任府说通的,若是让她知道,咱们的心思可就都掩不住了。来日方长,让棋姐儿机灵些吧。”
于是,便指了原先丹香院后来的碧香院,让他们速去收拾。
碧香院离栖风院不过一道中庭的距离,跟直接住进栖风院其实区别不大。
不过距离颐风院也挺近,中间只隔了座倒座。但是因为颐风院后面几个小偏院都空着,如此又显得更远了些。
谢琬从铺子回府的时候,任隽就正在靠近颐风院这边的院门口,吩咐小厮们晒书。
“三妹妹回来了。”他礼貌地冲谢琬点头。
自从上回打击过他一回之后,中间隔着的这两年,谢琬像是世间又没了这个人,如今再见他,就觉得有些恍惚之感。
而他给她的感觉,因着上回那事,也跟当初有了些偏差,如今他举手投足间已经依稀有几分少年男子的青涩,而除此之外,似乎又隐约还有几分别的东西,却是令谢琬一时未明的东西。
这些综合起来,使得谢琬越发不想与他走得太近。
每次见到谢琬,任隽都像府里的哥儿们一样适可而止地寒暄着。既不像任黛说的那样因为惦记着她的那句话而记恨的样子,也不像那时候当着所有人面说“三妹妹相信我”对她异于常人的样子。
这样,便使得谢琬感到松了口气。
不管是谁,都不会希望身边有个人时时地给自己带来无言的压力吧?
她也简短地说了声:“任三哥好。”然后回了屋。
哪知道才进屋喝了口吴妈妈端来的莲子汤,任隽就进来了。
也不说话,默不作声在她右侧坐了半日,忽然难掩忧心地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把宁家二少爷狠治了一顿的事了,那家人都不是好惹的,那宁大乙更是地痞流氓的头头,在我们南源都是有名的,你这样得罪他,不怕再招来祸事么?”
宁大乙再狠,那也没有她狠。经过这一次,他要是还敢再耍花枪,那他也算是有能耐了。而且,他若真的不服,又怎么会乖乖领着钱壮罗矩去沧州?她可不信有钱壮在,她的人还会有什么安全之虞。
但是出于礼貌,谢琬说道:“宁大乙先得罪我在先,我若不治治他,岂非助长了歪风邪气?”
任隽道:“可是,你终归是个女孩子。”
因为是女孩子,所以凡事不能不留余地,不能强出头,更不能时常地被众人口耳相传。人们虽然不见得都见过谢琬本人,可是经由这件事,她的名声是传开了。在百姓堆里,她是伸张正义不畏邪恶的好女子,可是在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眼里,她这样做,未免太张扬了些。
清流士子最重家声,身为翰林编修的谢荣如何能有个这样的侄女。
关于这件事,谢启功已经指责过她一回。
而曾密升了南城正指挥使,任隽自己也已考中廪生,任家如今像谢家一样,更加地在乎起名声来。
谢琬自己也看重女孩家名声,毕竟,没有哪个本来出身就好的女孩子,不希望一辈子都被称赞着。可是,当她选择了要强大二房的这条道路以来,她想再做个低调而温婉的女子是注定不可能了。
她手腕必须强硬,才能治得住宁大乙。她目光必须长远,才能收服得了赵贞。她心思必须缜密,才能打动得了靳永。如果她是个严格尊遁着闺范的寻常闺秀,那这些人都不可能为她所用,她也打不开今日这样的局面。
她只要她所要的,不为名声所累。
但是这些话,犯不着跟无关的人解释。
“任三哥说的不无道理。”
谢琬冲他微笑点头,她目光澄静,笑容安然,从面上,丝毫看不出她有治得一个地痞流氓俯首帖耳的本事。
任隽看见这样的她,以为她听了进去,也愉快地微笑了。
谢琬道:“任三哥今儿不去栖风院找棋姐儿么?”
“哦,她刚刚去上房陪太太抹骨牌了。”任隽道。转而又解释:“我可没有去找过她,都是她找我。”
谢琬笑而不语。
任隽来府的这三日,谢琬路遇他六回,就有五回看见他与谢棋在一起。
谢棋经过这两年的修炼,已经能把心思掩藏得很好了,这不但令府里人刮目相看,也令任隽感到吃惊不已。由此带来的结果是,他如今并不为着当初的事对谢棋耿耿于怀——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不记恨的人,毕竟他对于谢琬的话也是这么一副往事不提的样子。
077 防患
王氏与谢宏想把谢棋嫁给任隽的念头并没有中止,此次任隽之所以会到清河来读书,这跟王氏肯定脱不了干系。而任夫人明知道王氏母子在算计她儿子,却又同意把儿子送上门来,真让人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任夫人的暧昧态度,让人觉得任府也在半推半就。
不过,无论任府态度如何,她都不会让王氏母子的如意算盘得逞。
宁大乙给谢琬那封信时,她从用纸上第一时间就猜是王氏母子,后来暗中拿了笔迹一对,已经确认是谢宏无疑。
王氏听到了谢琬跟宁大乙结下嫌隙,所以让谢宏从中添了把火,若是宁大乙成功了,谢琬倒了霉,剩下谢琅对她来说已不足为虑,二房产业自成她囊中之物。就是失败了,那倒霉的也是宁家,就像眼下这样,与她丝毫无关。
只是王氏没有想到谢琬已然对此洞若观火,要谢琬相信宁大乙能想出这么刁钻的主意,是断断不可能。好在宁大乙并不蠢,把这信留住了,否则,他想以五千两银子就令谢琬放心,也没这么简单。
虽然说整倒王氏母子三人是必做要务,可是好汉也不吃眼前亏,她竟然敢想起这招借刀杀人之计,那也休怪她下手不打招呼。等忙完手头事,她总要跟他们算算这笔帐的。
沉默间,她已经把茶喝完了。
任隽站起身:“我先去跟逢之借本书。”
逢之是谢琅的表字,自从他与谢桦同中了廪生,原先的夫子就替他们二人各取了表字。
任隽现在总是这样,就是跟谢琬碰面了,也是说不上几句话就会以各种名目离去。仿佛很知趣似的。
谢琬也总是含笑称好。
任隽站起来,走到抱厦外,偏头往天井里看了眼,盯着水池里那双肥硕的鱼痴望起来。
谢琬怕他误会,说道:“这都是玉芳的功劳。”
任隽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步出了门槛。
玉雪端着茶水在廊下道:“任公子好像挺难过的。”
谢琬看了她一眼,也什么都没说,进了屋。
玉雪跟着走进来。跪坐在她一侧道:“其实任家也不错,任公子性子又好,虽然二姑娘那边难缠些,可好歹任公子的心是向着姑娘这边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独独在姑娘面前总是说不出话来。任家与齐家又有交情,冲着这个,姑娘过去了也有底气。”
谢琬唇角一勾,“我如今才勉强吃十一岁饭,怎么你觉得我就应该考虑这些了么?”
玉雪哑然。背地里跟小主子说这样话的确是不知轻重,可关键是他们从没人把谢琬当成过孩子,世上有哪个孩子能在不动声色间操纵着别人家儿女的婚事?有了赵家的事在先。有些话她就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了。
谢琬提起笔来,“要让哥哥听见,你又少不了一顿排头吃了。”
低头写了个字,忽然又想起玉芳来,“她去哪儿了?”
玉雪探头看了眼门外。说道:“许是在二少爷那边罢。那王家因为没有了王玉春,如今又知道王思梅对二少爷倾慕不已,暗地里是一个劲儿地怂恿着她来纠缠。玉芳都替二少爷挡了许多回了。”
谢琬眉头蹙了蹙,把笔又放下来。
玉雪以为她是因为王思梅而不悦,后见她直盯着自己,不免又犯起疑惑。
谢琬道:“玉芳今年都十八了,等她满了二十就能放出去许人了。”
玉雪大惊失色。
谢琬看着她。脸色沉静。
玉芳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曾理会。如果说他们二房是片疆土,王氏与谢荣是侵占他们领土的强盗,那谢琬就是举起矛来保国守边驱赶贼寇的那个人,也是光复前世丢失领土奇耻大辱的那个人。总有一天战事会分明,将士要卸甲。而到时候坐镇江山的人,终归还是谢琅。
她要做,也只做背后的无冕之王。
谢琅在她所有的计划里,她不能容许他身上有半丝污点。玉芳正值妙龄,她仰慕自己的少主。这十分正常。可是谢琅在未娶正妻之前,她不可能让他先纳妾,就是通房也不可以——如果说谢琅是个凡事都有主见,并且深谙世故之人,她倒也罢了。
可惜他在这方面并无主见。有些事情,她就得先替他防患未然。
一旦跟玉芳有了事实,玉芳必然不甘于只做个丫鬟。谢琅若是真心对她倒罢了,也算是好事一桩,可谢琅的志向并不小,如果将来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