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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振元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忍不住手足发寒。
“阁老,七先生那边传消息来了!”
左碧之碎步进来禀道。
季振元闻声从窗前转过身来,左碧之从怀里掏出个火漆封好的小小竹筒给他。他连忙拿了案上剪刀挑开,从里头抽出张小纸条来。
然而扫了两遍,他目光顿见灰黯起来!
“这信上说什么?”左碧之不由问道。
他将纸条递了给他,默然在圈椅上坐下来。
“郭奉家人已然失踪?这——”左碧之抬头看着他,顿时讷然。
季振元皱紧眉。握拳往桌面砸了一拳。
眼下已经毫无疑问了,郭奉家人失踪,必然是已经被殷昱掳走!没想到在谢棋这案子胜利之后,他们就是稍稍放松了下打了个盹儿,便让皇帝和殷昱钻了空子。于无形之中使下这瞒天过海之计,直接揭了他们的老底!
难怪这接连几次请封殷曜为太孙皇帝都左遮右挡,原来并不是因为郑家人那点破落事儿扯了后腿,而是他在等待殷昱回京!
皇帝既然布下了这么张大网,那么绝对是没打算善罢甘休了,郭奉之死的秘密尽在郭家人手上,只要证实郭奉之死确实是替罪。那他也一定会顺藤摸瓜查到他们的头上!替罪之事事小,事大的是为何要替罪?这漕运上数年来昧下的钱去了哪里?又用在了何处?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虽然是首辅阁臣,可是这么大的案子也不是他能够扛得起来的!入仕这么多年,他还没从来过如此心慌胆寒的感觉,从答应七先生之日起。他就知道这事情有可能会被人盯上,也有可能会让皇上起疑,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的决心。
这样连护国公和魏彬他们一并瞒住而让殷昱假发醒之名前去查案的决心,不能不令他心惊!
“阁老,趁着殷昱尚未回京。得赶快想个主意破了这件事!”
左碧之默了片刻,忽然道。
季振元抬起头,是啊,殷昱尚未回京,那他们就还是有机会,只要在他进京之前把他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
想到这里,他紊乱的心绪立时又镇定下来,稳了稳心神,他说道:“速去传微平过来说话!”
谢荣刚下了朝,下面人送消息来的时候他正在采薇房里看大夫替她诊脉。
“胎象很稳,大人大可放心。”大夫收他医箱,含笑冲他颌首。
谢荣点点头,吩咐人送他出去。
采薇掩不住心中的欣喜,抚着腹部道:“没想到不知不觉就快三个月了,我真是粗心。”
谢荣扬唇看着她,柔声道:“好好养着,头胎很重要。”说完站起来:“我出去趟,不必等我吃饭。”
采薇点点头,眼角眉梢全是幸福。
谢荣出门到了季府,季振元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
他先把七先生的信给他看过,然后道:“趁着大祸尚未酿成,我们必须早做行动阻止!”
谢荣拿着那纸条仔细看过,也是即刻陷入了深思。
云南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过来,他是知道的,但却没想到殷昱他们果然已经得了手。皇帝和殷昱此举目的就是冲着此案背后的元凶而来,他虽然是尾随行事,连七先生的面都没见过,论起要倒霉,也是七先生和季振元先倒霉,可他终究有份参与,无论如何逃不掉。
事实上他也怀疑七先生贪下那么多银子究竟是为什么?而季振元为什么会对他死心踏地?这个七先生,究竟于季振元有过什么样的恩情?一直以来,季振元所告诉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扶持殷曜上位。可是扶持一个殷曜上位,对他来说真的会带来绝大的好处么?
殷曜是郑家的外孙,整件事里郑家的戏份太少了,而且郑家与季振元并没有什么一荣俱荣的关系,这首先让他感觉到了不正常。凭良心说,殷昱是最合适当太孙的人选,季振元为什么要这样一反常态地反对殷昱而拥护殷曜?
他直觉答案在这个七先生这里。
原先他还没曾想这么深,直到他们让郭奉替了七先生的死,看到郭奉名下突然多出来的那么多钱财帐目,他才突然发觉漕运出事只怕已不是近两年的事,不然的话,七先生怎么舍得拿那么多钱出来买郭奉的命?
七先生买了郭奉的命,然后又决意要拉下殷昱,扶持殷曜上位,就只能说明,虽然季振元跟殷曜没关系,但是七先生却跟郑家或者殷曜有着很大关系了。
可是他又有不解之处,就算要扶持殷曜竞争太孙之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为什么七先生始终要在他们面前保持神秘?
所以他对这位七先生,是越发的好奇了。
“微平,你有什么主意?”
季振元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略略颌首,说道:“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寻到殷昱,然后杀了他。不过从目前种种讯息来判断,他身边肯定有着不少人手,而且这次他们占据了绝对主动,我们要想伺机杀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件事他逃不掉,一旦证据确凿,他的前程便将化为泡影!而且殷昱和谢琬始终是他必须迈过去的一道坎,他不能不慎重对待。
季振元点点头,“虽然是很艰难,可是也不是全没机会,殷昱回京无论如何得经过几个城门,我们从今儿起只要派人埋伏在各处城门外,殷昱想要逃过去也不容易。可是就怕他易容,或者分批进城,如果是白日进城,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谢荣沉吟半刻,说道:“郭家人一共五口,如果还有知情的心腹下人,人数就更多了,带着这么多人一并进京,很难不引人注目。所以城门外埋伏也还是必要的,不过,到了这关也是最后一关了,如果万一被殷昱闯了过去,形势就很于咱们不利了。在此之前,还是得想想办法阻止。”
季振元凝眉点头,“此事我会与七先生再商议,你这里速速去刑部把郭奉的案子调档出来,能抹的地方全给我抹掉!不能抹的也给我记下来,咱们再行商讨个应对之策。”
“学生遵命。”谢荣颌首。
季振元望着他的背影幽幽舒了口气,转而提笔坐下来。
谢荣赶到刑部衙门,把管书库的主事左世卿叫进来。
“去年漕运那案子的卷宗,都拿过来。”
左世卿说道:“漕运案子的卷宗,好几个月前就被皇上调走了。”
谢荣闻言蓦地抬起头来,“几个月前?具体什么时候?”
左世卿想了想,“大约就是废太孙殷昱被扣在大理寺衙门的当晚,那夜正好也是下官值班,宫里来人说皇上要拿这案子对比手上别的案子,所以下官当即就调出来了。”
因为原告是他们的上司,而被告又是身份特殊的废太孙殷昱,所以那天夜里值夜的几个人都在议论这事,当时大家伙还特地为此案下注,赌殷昱会不会平安无事放出来,那会儿正好宫里就来了人调档,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正文、307 穷凶
“为什么事后没报我?”
谢荣脸色倏地阴沉下来,皇帝在殷昱未曾发配之前就有了行动,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底下而他居然不知道!
左世卿怔了怔,喃喃道:“衙门里没有皇上调档需要备案的先例……”
皇帝要看刑部的档案,这是很常有的事,难道就因为这个,他需要巴巴地去跟上司报告?万一皇上是为着查什么重案要案,而他走露了风声,宫里问起来,他能担得起这个罪责?再说了,就是没有这层,对方是皇帝,而谢荣不过是个侍郎,难道他反倒要把皇帝的举动一五一十透露给个朝臣?
“下去!”
谢荣跌坐回椅内,咬牙道。
季府在时隔半个时辰后又迎来面色阴郁的谢荣。
听完他的叙述,季振元也心生出股抑郁之感。
眼下所有的事都透着不顺利,这一切却都早有征兆,而在西北那边来人之前,他们都还蒙在鼓里!若不是西北这次出事,也许他们会直到钦差上门提审才会自这场梦中惊醒!
皇帝把包括郭奉在内的漕运案子卷宗全部攥在手里,郭家人又到了殷昱手上,他还能想到别的什么办法力挽狂澜?他突然发现,皇帝布下的这道网密不透风到已然令他束手无策,眼下就只看七先生那边能不能成功把殷昱阻下来了!
“先回去吧,眼下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朝谢荣摆了摆手,说道。“没到最后一刻,也不见得是我们输。”
谢荣深深看了他一眼,颌首退了出来。
谢琬对季振元他们焦灼并不知情,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殷昱的消息,这比任何事情都让她感到心焦。殷昱失踪的消息传开后,季振元他们肯定会有所动作,而殷昱他们所有人到如今没有丝毫消息传来。这显然就是个坏消息。
而余氏和齐嵩还有谢琅夫妇这些日子也干脆带着孩子到了府上,亲人的陪伴虽然让她甚感温暖,可却抹去不了心中对殷昱的牵挂。
廖卓和武魁他们自发组织人分批地前去路上接应,可是也没有看到有疑似他们的人。
府里气氛逐日冷却下来。谢琬也日渐话少,但是她仍然极力地调整情绪,时常与肚里的孩子说说心中的期盼,更多的是诉说他的父亲是个多么勇敢和睿智的英雄。
最多还有两个月她就会生下他来,如果到时候还没有他的消息,她便带着孩子南下去寻他。
在丈夫的生死未卜面前,所有的仇恨都变得不够份量了,没有殷昱,她就是扫平了天下也没有意义。
这日她又坐在花园棚架下跟孩子说话,钱壮匆匆地走了进来。
“太太。当初作伪证那乞儿有新线索了!”
“什么线索?”她抬起头来。
钱壮道:“那乞儿出了沧州后一直有人尾随,我们的人观察了几日,发现是想杀他的。几次被我们化解,前些日子这乞儿似乎也察觉出来了,然后离开沧州一路南下到了武昌。我们的人暗中护着他摆脱了那些人,然后一批人去把这下暗手的人捉了起来,一批人继续跟着他。”
谢琬点头,说道:“那捉到的人现在何处?”
“已经准备送回京来,估摸着明后两日就能到。”
既然捉到这杀手,自然又等于多了个证人,如果不是心怀鬼胎。为什么要杀人灭口?
但是眼下不急。谢琬道:“如果送回来了就把他先看押起来。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时刻留意谢荣和季振元他们的动静,我们拿不到爷的消息,就只能从他们的行为上进行估测了。”
钱壮点头:“小的这就让周南去四叶胡同盯着。”
周南最近专门负责盯四叶胡同,但是为免让人瞧出破绽,他不再出面,而是另带了两个面生的人出来。这些日子打听到的结果便是。谢荣留在府里的时间明显少了,而谢葳倒是回来过几次,每次回来都是趁着谢荣不在直接上采薇屋里寻晦气,采薇也只懂得避让,更多的内幕却无从得知了。
庞胜家的自从被谢荣敲打过一回。再也不敢在外乱说话,有一次周南想要跟她套几句话,她也急急忙忙地避了开去,于是行事更加艰难。
谢荣忙着他自己的事,府里中馈又交给了谢芸夫妇,这些事情他知道也不会理会,因为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只要伤不到他的根本,他真正的消息不至于走漏出去,他也防不了这许多。
但是那暗杀乞儿的人出事的消息到底还是从季振元处传到他的耳里。
“此人既然已活捉,那乞儿肯定也早就被人盯上,我们如今竟已经是四面楚歌了!”郭兴闻讯后颓丧地道。“想不到殷昱手段竟然如斯厉害,步步都给他算到了,眼下连杀乞儿灭口都做不到,我们又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