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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荣放了笔,对着纸上的字又开始出神。
采薇许久才从这幕耳红心跳中回过神来,怯怯地看向他,“爷是不是有心事?”
谢荣神色不变,把这纸反扣起来,“何以见得?”
采薇咬着唇,“刘邦当年壮志未酬时写下这首大风歌,爷身为臣子,在朝堂是不是也有未酬之壮志?”
谢荣侧首看着她。目光幽深幽深地。
王氏的诰命文书已经下来是齐嵩告诉谢琬的,谢琬彼时正在浇花,听到后只顿了顿就让人回了话。
谢荣虽然只是正三品,但也撑不住他后头有个季振元。段仲明为了针对季振元,自然不会在乎拿个谢荣出来做筏子。不过是个封号而已,谢荣是季振元一手提拔,如果他真因此而暴露出什么弱点来,那也是意外之幸。所以批下诰书。
放下花壶钱壮就回来了。
“姑娘!探到消息了!谢荣今日又去了郭府,然后果然有马车出来,小的尾随过去,您猜我发现他们去哪儿了?”
谢琬回过身来:“去哪儿了?”
“私娼馆!”
钱壮因激动连声音也有些发飘的感觉。
礼部下发的受封文书被送到侍郎府,王氏激动得都快要晕过去!虽然早觉得此事会办成,可是真拿到手的那刻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从今日起她就是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是可以拿朝廷俸禄养活自己的,黄氏不敢再不敬着她,谢荣为了他仕途,也不敢再不把她当回事,她梦想了多年的老封君。终于在这一刻实现了!顿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腰伤也不算什么了,连忙下了地招呼谢棋发起打赏来!
谢棋自然也是欢天喜地,王氏有了诰命,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奉亲的名义留在京师。从前当然也可以,但是谢荣不是把王氏压制得死死的吗?现在王氏可是命妇,谢荣对待她的态度也得三思而后行了。那么她只要紧紧地攀住王氏这棵大树。别的事就不愁了。
黄氏对此心里有了准备,也就还好。
自打从顺天府出来,她对王氏态度也确实改变了很多,但是私底下更加恨她那是一定的,而且谢荣的话也在她心里扎了根,王氏这样的德行。很难说会惹出什么样的事来,因而明面上也就客客气气的,私底下却给府里人下了死令,千万盯住老太太,让她别惹出什么事来。
可是就算看住了王氏也还有个谢棋。谢棋所具的危险可一点都不亚于王氏。于是等谢荣回来,她便就说道:“依我看,还是早些把谢棋送回清河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谢荣却宽慰她道:“现在还不能,我自有主张。”
黄氏也只好由他。
谢荣回府换了衣又与郭兴一道去了季府。
门生们都在。季振元情绪挺好,见了谢荣他高兴地道:“这次参魏彬的事做的不错。我们也正该往他们那边动动手脚,弄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是。微平还是有想法的,只是一个人路途太过顺利,难免会招致许多刁难,等你挺过了这一关,也就好了。”
谢荣微笑俯首:“学生谨遵恩师教诲。”
顾若明斜瞪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坐好。
季振元道:“接下来来议议骆七这事。皇上的意思是有关漕运的案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这次还特地抽了人专门彻查,如果真让皇上如愿我们就太被动了。所以老夫准备在大理寺和刑部之中挑个人插进去,你们觉得谁合适?”
他目光扫向众人。
郭兴站起来:“此事我看微平就极合适,微平深谋虑,行事沉稳,关键是能够顾全大局,不为私己之利而影响整个局面,微平若是去了,定然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季振元扫了眼谢荣,嗯了声,又道:“你们都同意么?”
“学生觉得顾兄更合适。”这时候,在座人里又站出来个人,揖首道:“顾兄本在大理寺任职,而且漕运此案也有参与,让他去合情合理,皇上不会生疑,而且有些专业上的细节也很可以拿来利用利用。”
“你说的虽然也有道理,可是这次去办骆七的案子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遮掩不利信息和探查骆七究竟被谁掳走,不需要大理寺那一套。”
郭兴反驳道。
而座中又有人站出来:“即使如此,谢兄才进邢部不久,经验终归有限。而且,风头太足未必是件好事。”
“你……”
“好了。南溪不必再争辩了,此事还是由恩师来定夺。”
郭兴还待再说,谢荣拉住他,平静地道。
郭兴只得偃旗息鼓,冲季振元拱了拱手。
季振元沉吟着看向众人,说道:“此事且议到这里,先散了吧。”
郭兴悻悻然与谢荣骑马出了门。
谢荣看他还在不平的样子,说道:“这些事你何必去与他们分辩,这也不是靠几句说辞就能争得来的事。”
郭兴道:“我就是看不惯顾若明那人,小肚鸡肠没点容人雅量!岳父待他不薄了,把他提到如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合着天底下的好处都得让他一个人占尽,别人就不能比他再强些!就冲他这样的肚量,便是有个现成的阁老让他做,他也做不长久!”
谢荣叹气:“越说越不像话了。”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万一落到人耳里就可以招来麻烦。不过知道郭兴是为他抱不平,他也就笑领了。
这边相反的方向,顾若明也满脸不爽地回了府。
大伙都说谢荣最近运气背,但他觉得自己运气也不怎么好。先是跟魏彬那事儿谢荣眼看着倒了大霉,没想到反被他捞了个正三品的侍郎做。然后是谢荣被李家大闹,他去季振元面前告状,眼看着季振元也打算了要将他一顿重罚,没想到他低眉顺眼几句话,又轻轻松松过了关。
如果说这事过了也就算了,那么这才有过几天,礼部不但批了他母亲的诰封,而且他还紧接着又把魏彬的威风给压了一回!季振元方才那么样夸赞他,可不能轻觑。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谢荣还是很受季振元器重的,哪怕发生了接连几件丑闻,也没有动摇他在季振元心目中的地位。
他难道就真那么不如谢荣?
回到府里,更了衣,他郁闷地进了书房。
胡赠照例过来问候。
看见顾若明这满额头黑线的样子,猜着又是在季振元那边出了什么事,于是道:“今儿议的可是有关骆七案子的事么?”
顾若明嗯了声,捏着鼻梁窝说道:“郭兴极力举荐谢荣,季阁老说过后再议。”
胡赠想了想,说道:“若是能拿到这名额,到时差事若办成了,那是大大的有利,不但在季阁老面前有面子,在皇上面前只怕也要受到嘉奖。就是办不成,于大人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毕竟要纂改一些证据不是随便就能办到的。大人,这可是美差啊。”
“我当然知道是美差。要不然我能这么烦吗?”顾若明睁开眼坐起来,“那谢荣如今就是季阁老面前的香饽饽儿,郭兴那扶不起的阿斗还就被谢荣给收服得妥妥帖帖的,我看这趟差,谢荣是拿定了。”
胡赠捋须道:“我看也未必。”
“什么意思?”他撩起眼皮。
胡赠走过来,倾身道:“大人您想啊,那谢荣递上去的请封折子,那段仲明为什么那么快速就批下来了?段仲明那边如今明明跟季阁老这边成水火之势,他为什么会这么给谢荣面子?这里头说没有点猫腻让能信么?”
顾若明顿了下,说道:“你的意思是,去季阁老跟前告谢荣跟段仲明私下有勾结?”
胡赠道:“纵使是莫须有,说不定也能在季阁老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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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明闻言起身:“不错,我怎么没有想到!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疑心这东西只要一生了根,哪里能有不越来越加重的可能?——不过,也没道理,”他蹙了眉,又说道:“谢荣为什么要去勾结段仲明,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荣为什么勾结段仲明这层不须大人管,您只消把这事儿说给季阁老听,引着他往这方向走便是了。要知越是找不到答案的事情,则越是可疑啊!”胡赠语重心长地道。
越是找不到答案的事情越可疑,果然如此!
顾若明沉吟着点头,起身道:“那我这就去季府,把这事跟季阁老说说看!”
顾若明重又穿衣出门到了季府,季振元还在书房。
到了屋里,顾若明说道:“恩师,谢荣为其母请封诰命的事你听说没有?”
季振元嗯了声,“知道。”
顾若明心下窃喜,再佯装疑惑地道:“那段仲明曾经为着举荐魏彬的事跟咱们闹得水火不容,这次谢荣申诰的事为什么这么快就批下来了?难道这里头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
季振元瞟了他一眼,笔尖沾了点墨,说道:“没有什么内情。这件事微平已经主动跟我说过了!”说完他又皱眉看向他:“你有这份玩小心眼的工夫,能不能花点心思在正事上?你看看漕运那案子拖了多久?是不是准备再拖个一年半载,让太子殿下亲自来审!”
顾若明顿住,连忙俯首称是,慌忙退了出来。
胡赠正在府里猜测着顾若明此去情形,忽听得门外砰啷一响,顾若明已经铁青着脸进了来。
胡赠连忙迎上去,“大人,此去如何?”
顾若明大步进了书房,拂袖道:“还提这事作甚?那谢荣竟然早就跟阁老备了案。我过去才开了个口,季阁老就一口堵了我!还反过来把我斥了一顿!他娘的,真是步步都被他谢荣给算计到了!”
他去前倒也没想过季振元会因为这事真对谢荣如何,可是先让他起起疑心也是好的。他只要起了疑心,便会对谢荣有所试探,而谢荣那人也精得跟什么似的,假若季振元试探他,他必然也会对他有所提防。如此一来二去,长久之后两人之间难免会存下裂痕。
可是他竟没有想到谢荣竟然精到如此地步,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拿这个去攻击他似的,居然事先就跟季振元说了个清楚!这样他在季振元眼里就成了十足的小人,而他谢荣倒成了磊落君子了!
他气得一拳砸在书案上,背起手来。
“屡次让他得逞。这口气老子还真咽不下去!”
谢琬在枫华院听完虞三虎回报,当下笑了笑。
“你去想办法把谢荣逛私娼的消息露几句到胡赠耳里。一定要做的自然,不要让胡赠疑心。”
“是!”虞三虎领命退下。
顾若明如今身边只有胡赠一个谋士,平日里顾若明去了衙门,胡赠就在府里替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钻营之道。
这日见着天色甚好。他便在小花园里散步,一面想着该如何从谢荣身上寻找缺口。这时树底下又传来两名园丁的对话。
“……这事我也是听人说,不知道真假。不过按照他们说的,错不了。你想那谢侍郎正值壮年,人也是风流倜傥,如今升了官发了财,去逛逛窑子又有什么稀罕?”
“那倒也是。只是这种事到底不敢乱传,咱俩说说也就罢了,免得到时惹出麻烦来。”
“说的是……”
园丁们顿时又转口议论起京师菜价来。
胡赠这里听了却觉心惊肉跳!谢荣去逛窑子?!他没有听错吧?!
连忙走到园丁们所在处,盯着那二人望了望,说道:“你们刚才在议什么?什么谢侍郎?”
园丁们连忙抬起头来,看见他。目光顿时变得惊慌失措了。
胡赠把荷包里的碎银全都掏出来,“把刚才的事说清楚,这些就是你们的。”
园丁们看那银子约摸有二三两的样子,相互对觑了眼,咽了口口水。一个摇头说什么,一个点头说好。
胡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