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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东南方向磕下头去,心中默念道:父皇,常宁不孝,不能再为我东朝社稷牺牲奉献了,父皇,常宁就来见您了!
她坐直身躯,泪眼模糊:小四,姐姐不能再见到你了,你自己要多保重,不要再象从前一样倔强,不要再鲁莽行事,我们,来世再见吧!
她紧咬下唇,闭上双眼,高举手中短剑,狠狠向心口刺去。
一颗石子飞来,‘呛’地一声击落她手中短剑,她身躯一震,未及睁眼,右手已被一人大力攥住。狠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你们东朝的女子是这般没用!只会自寻死路吗?!”常宁并不睁开眼睛,低声道:“请大王放手!”
离勒却攥得更紧,他伸出另一只手,轻抚上常宁秀气的双眉,感觉她在自己手下剧烈颤栗,是生气悲愤到极致的颤栗。他忽然有种快感,贴近她耳边悠悠道:“你听着,你不用自寻死路,现在,你的亲兄弟,东朝的宁王殿下,为了那个皇位,正与他的皇兄们斗得热火朝天。你若是不想他功亏一篑,想让我们突厥支持于他,而不是趁机联合西狄攻打东朝,你就乖乖的,留着这条命,做我离勒的女人吧!”
他将常宁用力往地毡上一推,高大的身躯压了过去。常宁正沉浸在他所说话语的震惊之中,来不及闪避,被他重重的压在了身下。
离勒压住她的双臂,吻上她光洁细密的额头,那股馨柔,没有一丝突厥女人的膻气,让他瞬间迷醉。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正待掠上她的红唇,却忽然面色一变,疾伸手扼住她的双颊,望向她悲凉绝望的眼神,眼角汹涌而出的晶莹泪珠,他忽然有些泄气,从她身上离开,静静地坐于一旁。常宁不可自抑的剧烈颤抖,欲待捡起身边短剑,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良久,离勒站起身来,柔声道:“是我不对,冒犯于你。从今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不用再行这等愚蠢之事。你若是想看着你的皇弟登基为帝,想我突厥与东朝世代交好,你就好好留着你这条命。”
他顿了顿道:“只是突厥习俗不可因你一人而废,我突厥更需一个东朝公主来做阏氏,以震慑西狄。你,必须做我的阏氏。但你放心,我不会强逼于你,我离勒,不愿强逼于任何一个女人,我会等着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常宁听得他的脚步声远去,颓然坐于毡上。最初寻死的勇气过后,是极度的迷乱和茫然,皇弟他,真的可以登上那个皇位吗?他若是得登大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回归故土?如果自己现在死了,离勒盛怒之下支持允王他们,自己岂不是拖累了皇弟?!离勒他说的话可信吗?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强逼于自己?!
草原上的夜晚,天幽深高远,星星很亮,亮得让躺于草地上的常宁舍不得坐起身来。秋风拂过原野,她觉得有些寒冷。她伸手抚上胸前那一封密函,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四他,终于成为东朝至高无上的帝王,终于要派人来接自己回去了。那记忆中青涩如榄果的少年,现在穿上皇袍,坐于龙座之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人悄然走近,她慄然滚开,那人呵呵而笑:“公主,您不用这样,我离勒说话算话,绝不会碰你一下!我们,就好好说说话吧,夜色如此美丽,若是仇恨相见,岂不是大煞风景?!”他在草地上躺落,不看向满面警戒之色坐于一旁的常宁,双手枕于脑后,望向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轻声道:“小时候,我和公主一样,特别喜欢这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总想着自己是哪一颗星星,为什么会坠落在这草原之上,为什么要生在这王族,为什么要背负许多自己不愿背负的重任!”常宁心中一动,身躯慢慢放松,稍稍向旁挪了一下,并不作声。
“公主,其实说起来,我们都是可怜之人,用你们东朝的话说,就是‘长恨生在帝王家’!可恨也没用啊,既然上天给了我们这种命运,我们便只有坦然面对。便要成为这帝王之家最强大的人,让其他人都臣伏于我们的脚下,让这大地都为我们而颤抖!”
离勒的话语渐转逸兴豪飞,他猛然转过身,侧卧在草地上,盯着常宁恬静的面容:“公主,不知您可愿意和离勒一起,做这草原上最强的王者,带着这草原上的人们纵横驰骋,永保康宁?!”常宁被他炽热的眸光吓住,身子微微后缩,嗫嚅道:“大王,我,我皇弟他―――”离勒微微一笑:“我知道,武帝陛下就要派人来接您回去,他在国书中也对我说了此事。但是公主,我想问您,我若是一定要您做我的阏氏,不放您回去,您又当如何?!”常宁一惊,怒道:“大王,你就不怕与我东朝为敌吗?!”
离勒哈哈大笑,身子向常宁倾过来。常宁被他逼住,身形后仰,鼻中呼入年轻男子温热的气息,与那年迈的古汉王腐朽的气息截然不同。她有一刻的迷乱,瞬又痛骂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刻还有这些胡思乱想!
正迷乱间,离勒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怕与东朝为敌,可你们东朝,你的皇弟,现如今,更怕与我为敌!他根基不稳,允王已有叛象,慕藩态度不明。在这关口,我若是强留你不放,你说你的皇弟,会为你冒险越过慕藩,越过西狄,来向我要人吗?!”
常宁默然不语,欲离开离勒的气息,向后一仰,细柔的腰肢一软,倒在草地之上,头正磕上草中的一块石子,‘唉哟’一声唤出声来。
离勒心尖一疼,忙俯身将她拉起,不顾她的挣扎,揽她入怀。替她轻揉着脑后,感觉到她欲挣离自己的怀抱,用力将她箍住,柔声道:“别动!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怀中之人渐渐停止挣扎,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离勒却只是温柔地替她揉着脑后,手心捂住她的如丝秀发,感觉到怀中之人炙热的体温、柔软的芬芳气息,心醉神迷,低低道:“公主,您给我三个月的时间,给我一次机会。三个月之后,您若是还不愿留在我的身边,我一定放您回去,也不会与您的皇弟为难,我离勒对着草原发誓,决不食言!”
草原的冬季,风雪肆虐,常宁整日呆在帐内,沉默寡言。
那夜过后,离勒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东朝使者的要求,坚决不放她离去。只说三个月后再给武帝陛下一个答复。而一个月后,她便收到了皇弟的来信,允王与废太子叛乱,他处于极度困境之中,他在信中苦苦哀求皇姐,不要轻易求死,要皇姐忍下耻辱,再等上一段时间,等他平定叛乱之后,定会来接她。
而这两个多月,离勒日日过来看她,陪她下棋,陪她作画,与她煮茶联诗。他对东朝文化的了解,他对诗词歌赋的精通,让她刮目相看。原来草原上的蛮夷之族,竟也有这样的风雅之才。他是何时,又是如何接触东朝文化的?他雄伟的躯壳下,为何也有着如东朝男子一般的温柔与儒雅?明画挑帘进帐,带进一股寒风,见常宁怔怔神色,抿嘴一笑:“公主,今天可有些怪,大王怎么还未过来?”
常宁面上一红,略感羞耻。曾经的自己,想到要改嫁继子便觉生不如死,怎么此刻,竟会在心底深处时时记挂着那人呢?皇弟若是知道自己这样没有礼节廉耻,又会如何看待在他心目中高贵典雅的皇姐?!
一股风卷进帐内,离勒乌帽雪裘扑了进来,抓住常宁的手就往帐外走去。常宁奋力挣扎:“大王,你要做什么?!”
离勒面上含笑,猛然俯身将她抱起,大步出帐,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放于马鞍,自己随即纵上。他想了想,解开雪裘,将她围住,大声道:“坐稳了!”轻喝一声,骏马在风雪中的草原踏出一线白雾,消失在明画等人的惊呼声中。
这日的雪下得并不大,但风极猛烈,刮得常宁睁不开眼来,只得大声道:“大王,你要带我去哪里?!”
离勒不答,风雪中忽然高声歌唱,歌声高亢透亮。
“我心中有一个姑娘,她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
她有乌黑的长发,如小马驹秀丽的鬃毛;
她有娇艳的红唇,如小马驹俊美的下巴;
她有忽闪的双眸,如小马驹倔强的眼神;
我要将她带回家,我的姑娘哟,
如果你不听话,我要将你象小马驹般轻轻责打!”
常宁双颊红透,这歌声这般火辣撩人,让她竟冒出一身大汗,这风雪之中的上百里路,在她眼中心中,竟一闪便过去了。
马儿在一处高崖前长嘶着停住,离勒跳下马来,将常宁抱下马鞍。看着她红晕的双颊,热血上涌,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常宁不及回话,他已拧身向高崖之上攀去。常宁大急,呼道:“离勒,你要做什么?!”风雪吞没了她的呼喊,离勒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她怔怔站于原地,他,冒着风雪,冒着生命危险,要攀上那积冰的崖顶做什么?他若是有个好歹,可―――风雪中她不知站立了多久,直到双足麻木,才见那人由崖上缓缓而下。峭壁上积冰滑溜,他数次踏不住脚,眼见就要跌落,让她一阵阵惊呼,他又稳住身形。这数次险况,让她的心一时飞天,一时入地。茫茫然间,她的眼中心里,再也没有这漫天的风雪,再也没有突厥与东朝,也没有礼义与廉耻,有的,只是眼前这人。
泪眼朦胧间,离勒跃落于地,奔到她的面前,满头大汗,却仍微笑着将一朵洁白的雪莲捧到她的面前。他的手在微微颤动,平日从容威严的他,此时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常宁伸手接过雪莲,珍珠般的泪水滑落,一滴,一滴,滴在雪莲花上。离勒不由慌了心神,手足无措:“公主,你,快别哭了!是不是我离勒做错了什么事,你打我骂我便是,快别哭了!”见常宁哭得双肩直颤,他更是心疼:“公主,我只是想带你出来走走,你老是闷在那帐中,对身子不好。这草原,广阔无垠,你得多出来走走,才知道草原美在哪里,才会愿意留在我身边的!”常宁放声大哭,突然扑入他的怀中,雪莲掉落在雪地之中。她紧紧抱住他厚实的胸膛,紧紧贴在他的胸前。离勒身形微晃,幸福的感觉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浓烈,让这草原上的雄鹰也有瞬间的不适应。
他颤抖着伸手捧住常宁的面颊,火热的眼神看得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他用最轻最柔的声音问道:“不回东朝了,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她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片刻后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他的嘴角慢慢荡起满足的笑意,将她紧拥入怀,将她唇齿之间的芬芳狠狠的攫入自己的生命之中。
东朝祯和七年,慕氏父子死于沙场,慕藩十二州收归皇廷。
祯和八年,东朝铁骑于当年十一月攻破金州,西狄国灭亡。
祯和九年,东朝二十万精骑,再度北上,正式与突厥开战。
五月的京城,潮湿闷热。皇宫内,更是吹不进多少风,高高的宫墙下,流动着一股难闻的湿秽之气。
交乾殿内,武帝任宫女们替自己扣上天子战袍,冷峻的面容,不起一丝波澜。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蓝贵妃肚子微微挺起,慢慢走近,接过宫女手中的火红皮牟,轻轻替他拢上,柔声道:“皇上,此去突厥,路途遥远,战事激烈,还望皇上珍重。臣妾会日夜在佛祖面前祈福,保佑皇上大胜归来!”
武帝微微低头,正见蓝贵妃轻垂的眼帘,那睫羽扑闪之间,竟让他忽然想起一人。多少年了,那冲天的烈火仍不时在他的眼前梦中闪现,那清丽的身影,仍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