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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蕤凝望着他的背影,目中闪过复杂的光芒,又看了一眼蓝徽容,悄悄出厅,追向慕世琮。
蓝徽容退后两步,向慕王妃裣衿施礼,轻声道:“容儿谢过王妃厚爱,但容儿乃王府过客,并不会在此长住,此间事了便会离去,与其到时惹王妃思念,还不如现在淡然相处为好,还请王妃见谅。”
慕王妃还待再说,慕王爷站起身来:“既是如此,强求不来,容儿你先住下,其他事情到时再说吧。”
慕世琮心神不安地回到书房‘墨月阁’,坐于案后,俊眉微皱:自己到底为什么反对母妃将容儿收为义女呢?自己不想她离开,如果她真的成为了义妹,岂不是更有理由将她留下?
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蒙上他的眼睛,慕世琮将那纤手扳开:“蕤儿别闹了!”
聂蕤美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缓缓收回双手,步至一旁坐下,细看慕世琮面色,心神郁郁。
为什么,短短的四个月时间,侯爷变化这么大?虽说,她心里也清楚,侯爷待她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父亲因他而去世,他心中暗怀愧疚,所以才会让王妃将她接入王府中居住,但以前他何曾向她用过这种语气,难道,竟是为了那个并不是十分美丽的女子吗?
两人默默无语,各想各的心事,目中俱是惊疑之色。
孔瑄双手抱于胸前,倚住门框,细看二人神色,笑道:“怎么了?刚回来,才一见面,就又闹别扭了?”
慕世琮跳了起来,拉住孔瑄的手往外走去:“孔瑄,走,我们请她吃饭,请她游玩,快些把欠她的给还清了,她要走就随她走好了!”
蓝徽容被慕王妃安置在东偏院住了下来,本依着王妃意思,便要她住于正院暖阁之内,也好就近照顾,但蓝徽容言道自己素喜清静,不愿惊扰王爷和王妃,慕王妃无奈,才命下人打扫好东偏院,换上崭新的铺陈,一应物事准备停当,更拨了十来个婆子侍女过来服侍。
蓝徽容见这富丽堂皇的阵势,倒也不惊不乍,坦然处之,言语中有意无意透露自己练功不能让旁人看到,慕王妃忙又将众婆子侍女收了回去。
蓝徽容觉这慕王妃待自己如亲生女儿一般,心中感动,但也备感烦忧,自己一心想跳出这个漩涡,为何又要随慕王爷前来潭州呢?难道真的是为了见到太子皓吗?
现在,慕王妃这般优待于自己,显是倾注了全部的母爱,若不及早离去,越陷越深,他日,自己还能狠得下心,提得动这脚步吗?
当晚,慕王府花厅内摆下家筵,一来庆祝王爷与侯爷荣归,二来欢迎远道而来的蓝小姐,除了慕王爷一家和孔瑄、蓝徽容,在座的还有聂蕤。
慕王爷此时已换回便服,浑身上下并无华贵饰物,但自有一股雍容气度,他见蓝徽容垂下眼帘,静默无语,冷静中透着疏离,心中暗叹,慕王妃知他所想,忙向慕世琮使了个眼色。
慕世琮已知蓝徽容拒绝了母妃想收其为义女的提议,心情愉悦,端起酒杯举到蓝徽容面前:“方……校……尉,我敬你一杯,以谢你救命之恩!”
聂蕤娇笑道:“侯爷,你怎么还叫容姐姐为方校尉啊?”
慕世琮瞥了正举杯轻抿的蓝徽容一眼,悠悠道:“她本就是我虎翼营的人,自然得依军衔来称呼了。”
聂蕤也端起酒杯,行到蓝徽容面前,皓腕微露,如月光一样洁白,她盯着蓝徽容细细地看了几眼,柔柔笑道:“容姐姐,蕤儿也敬您一杯,谢过您相救兄长之恩,以后还得请容姐姐多多照顾蕤儿才是。”
蓝徽容忙站起身来:“聂小姐太客气了,聂将军吉人天相,并非我一力相救,而且,我也不会在潭州久住,照顾之言实不敢当。”
“容姐姐不在这里久住吗?那侯爷可会失望了。”聂蕤妙目望向慕世琮。
慕世琮面上神情淡漠,冷冷道:“她爱住不住,随便好了。”听他此言,聂蕤眼中闪过得意之色,轻盈地回到座位之上。
蓝徽容淡淡一笑,也不理他,侧头见孔瑄望着酒杯,一副垂涎神色,不免觉得好笑,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伤未痊愈,今天就不要喝酒了,过两天我烤只鸡给你吃,再好好陪你饮两杯。”
慕世琮将筷子‘啪’地拍于桌上:“我吃饱了,要去碧沙湖泛舟,你们谁要一起去?要去就快些。”说着起身步往厅外。
慕王妃与慕王爷对望一眼,惊道:“这孩子,怎么了?!”
碧沙湖位于潭州城南面的小寒山脚下,因湖中隐有碧血色的沙石而得名。秋月照映下,湖面如镜,岸边遍植垂柳,微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
因为碧沙湖风景优美,特别是在星月交辉的时候,湖中小岛会发出晶莹迷蒙的淡紫色光芒,宛如人间仙境,所以每夜,都有大量百姓前来游玩,泛舟湖上,其中不乏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更有那等风月画舫,笙歌曼舞,引来无数风流公子,将碧沙湖变成了一处声色犬马的繁华处所。
蓝徽容与孔瑄并肩步于湖边青石道上,望着前方慕世琮、聂蕤、崔放和十余名随从的身影,两人默默而行,静静感受着秋风的清爽与周围的美景。
“容儿。”孔瑄轻声唤道。
“嗯。”
“你为什么要来潭州?先前不是决定要离开的吗?”孔瑄迟疑片刻,终开口问道。
蓝徽容心头一跳,是啊,为什么要来潭州,这个问题,几日来,自己不知道在脑海中问过多少遍,可那答案却让自己柔肠百转,难道真的能对身边这人说出那答案吗?
她良久方涩涩笑道:“你伤还没好,总得等你伤好了,我再走。”
孔瑄半晌低声一叹:“这潭州城,慕王府,都不是适合你呆的地方,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蓝徽容心中一痛,立住脚步,温柔的目光看向孔瑄,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清冷:“郎……将……大……人,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开吗?”
孔瑄眼中有些慌乱:“不是,容儿,我………”
蓝徽容微微仰头,傲然道:“我还欠着你一件事情没做,还欠着你数顿东道,总得还清了才能走,我蓝容可不是欠债不还之人。还请郎将大人早日吩咐下来,要我做何事吧。”说着猛然转身追向慕世琮等人。
众人行至湖边,早有随从准备好了一艘画舫,雕栏画窗,彩帷碧帘,富丽气派。
蓝徽容倚于画舫甲板的花梨木栏杆之上,任湖风吹过面颊,秋天的夜风已有些寒意,她借此平息着心中的纷乱。自登上画舫之后,她便未再看向孔瑄,望着迷蒙的湖面,静静地体会着“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美好意境。
慕世琮坐于舱中,眼角却不停看向蓝徽容的背影,正待提步过去,聂蕤却伸手将他拉住,今日她着一身杏黄长裙,腰束月白色绢带,乌发挽成垂马髻,益发显得她仪态万千、翩若惊鸿,她如水秀眸似含情脉脉望着慕世琮,柔声道:“侯爷,您此次出征前可是答应了蕤儿,回来后要与蕤儿一起谱完那曲《如梦令》的。”说着也不等慕世琮回答,将他拉到琴前坐下。
蓝徽容听着身后传来的清越琴音,心渐渐平静,脚步声由远而近,孔瑄倚于她身边,探头过来看了看她的神色,微微一笑,背靠栏杆,悠悠长叹了一声。
蓝徽容将头扭向另一边,也不搭理他,孔瑄又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蓝徽容知他素日性情,后面必是调侃自己的话,轻哼一声,并不搭腔,可过得半天,都不见孔瑄道出后话,终忍不住扭过头来,嗔道:“怎么,吃了哑药了?”
孔瑄见引得她与自己说话,心中得意,正待开口,一艘画舫徐徐驶来,一人立于船头,大声呼道:“侯爷,孔兄,可逮着你们了!”
两艘画舫靠拢,四人跃过船来,皆是世家公子装扮,或文雅,或俊秀,或英挺,与慕世琮、孔瑄笑着打闹在了一起,一名身形较高、容颜俊秀的公子笑道:“知道侯爷与孔兄回来了,兄弟们就说要请二位和蕤儿妹妹来这碧沙湖泛舟,可温老二说二位刚征战回来,定要多休息几日,才未能过府相邀,这可好,倒是相请不如偶遇。”
他眼睛四下溜了一圈,凑到慕世琮面前贼笑道:“侯爷,听说那蓝霞仙子也随您回了潭州,住进了王府,可否代兄弟们引荐一下,也好让我们一睹仙子风采。”
慕世琮望向静静立于船舷一侧的蓝徽容的背影,唤她过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微笑道:“容儿素喜清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吧。”
那些世家公子微感讶异,从未见过一向眼高于顶、孤傲绝尘的小侯爷这般为一个女子着想,愈发感到好奇,那俊秀公子更是按捺不住,轻摇折扇,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态步至蓝徽容身侧,长揖道:“蓝霞仙子在上,在下乃潭州四大公子排行第三的贺知秋,这厢有礼了!”说着抬起眼来望向蓝徽容。
蓝徽容早已将他们的对答收在耳中,她不欲与这些世家公子打交道,此时更是对此次潭州之行有了一些懊悔,她微微退后一步,将面目隐于船壁阴影之中,平静道:“贺公子多礼了,只是我观公子并非知秋之人,可有些名不符实。”
孔瑄忍不住笑出声来,慕世琮也是闷头而笑,那贺知秋愣得片刻,方才醒悟过来,尴尬万分地将手中折扇隐于身后,干笑两声,走了回来,其余公子见他吃了个瘪,哄堂大笑,却也不敢再来惊扰蓝徽容,又均将目光转向聂蕤,拥在她身边,步入船舱中去,不多时,船舱中便传来他们喝酒行令的笑闹之声。
蓝徽容愈发觉得气闷,直欲下船而去,奈何船在湖心,一时不得靠岸,正在有些烦忧之时,孔瑄步到她身边,望着迷蒙的碧沙湖,默然片刻,轻声道:“我说了,你不适合这里,这小小的碧沙湖岂能与广阔的雾海相比,这小寒山又岂能与巍峨的苍山相比,你的天地在那里,而不是在这潭州。”
蓝徽容觉他这话直讲到自己的心灵深处,忍不住微微而笑,转头凝望着孔瑄,见他眼中满是疼怜之意,心头一阵激动,憋了多日的话终冲口而出:“那你呢?只怕这小寒山、碧沙湖也不是你所想要的吧?我若去苍山雾海,你、你可愿意与我同行?”说到后面,蓝徽容的语声几不可闻,晕红双颊。
三二、落水
她这句话说得极轻,话一说完,觉得周遭一切声音慢慢淡去,自己的心似船下碧波一般,光影迷离,在天地之间悠悠荡荡,眼晴却定定看着孔瑄,一刻都不能移开。
孔瑄嘴角仍是挂着一抹浅笑,但那笑容却有些僵硬,蓝徽容的双眸就象磁石一般,将他的目光牢牢地吸住,再也挪动不开,但他的嘴唇却似被针线缝住了一般,心底的话到了喉间,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眼前这泛着红晕的面容透着勇敢炽热的光芒,如一首醉人的曲子,醉了唱歌者,也醉了倾听者,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这般静美如星辰,洒脱如长风,勇敢如飞鹰,她的身躯内似有无穷的魅力与力量,吸引着人不顾一切地向她飞翔,让人忍不住要去了解、疼惜和爱护那颗勇敢而又温柔的心,心甘情愿地为她挡住世间一切风雨。
舱外,两人默默地对望着,舱内,聂蕤略带疑惑的眼神不停扫过二人,笑闹声、行令声、船橹的‘唉矣’声、湖心隐隐传来的笙歌曼舞声,都似在九天云外般飘摇。
良久的沉默过后,蓝徽容面上红霞退去,嘴角涌上一抹浅嘲的微笑,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