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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丽没想到他大白天的就能忽然起了兴致,因为没有心理上的准备,就有些不情愿,推了他一把道:“光天化日的……就不能等到晚上了?”
金世陵笑眯眯的不回答,伸手就要解她的扣子。哪晓得扣子尚未解开几枚,杜文仲忽然推门进来了。
这下子曼丽可是真红了脸,赶忙起身背对了杜文仲。杜文仲也吓了一跳,立刻就退到房外,隔着半开的房门说道:“三爷!太太晕倒了,你快回家吧!”
金世陵气的一捶床:“你个扫把星!从来找我就没有好事情!太太那个头晕病不是每个月都要犯一次的么!找个医生来瞧瞧不就结了!让我回去干什么?”
杜文仲倒不着急,横竖病倒的不是他自己的娘,然而作为一名跟班,他有必要把话说完全了:“这回晕的奇怪,现在还没醒呢!”
金世陵看看曼丽,又看看床头已然放凉了的饭菜,不耐烦的唉了一声,跳下床开始穿衣服。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上汽车。杜文仲见金世陵坐到了自己旁边,便一边关车门一边随口问道:“怎么不到后面坐了?”
他这话音刚落,只见金世陵饿虎扑食般的一把抱住了他,接着就不由分说的满脸乱亲起来。杜文仲猝不及防,被他舔了满脸的口水,腰上还被狠狠的掐了几把;车内地方狭小,躲无可躲,只好闭着眼睛硬挺着,心想大概自己方才是耽误了他的好事,而这家伙发起疯来,也不分个男女了。
金世陵抱着杜文仲,也不管身上的伤痛了,足亲了有三五分钟,才气喘吁吁的放开他,又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他的鼻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他娘的最可恨了!以后只要我上了床,那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许叫我!否则老子先强暴了你!”
杜文仲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心里的血一股一股的往头上涌,真想就此下车甩手不伺候了!可是呆坐了三十秒钟之后,他权衡了利弊,还是发动车子,向金公馆开去。
金世陵在自家门口,见到了金世流。
金世流穿了一身半旧的西装,脖子上没系领带,头发上没打发蜡,做自由奔放的艺术青年状。一见金世陵,他便皱着眉头道:“妈又怎么了?话剧明天就要公演了,我下午还要去帮导演主持排练呢!”
金世陵哼了一声:“你不过是排个话剧而已,我可是……我是让杜文仲这王八蛋从床上拽下来的!”
他说这话时,王八蛋就在他身后跟着呢。
金世流倒有些过意不去,觉着杜文仲毕竟是个表兄的身份,金世陵拿他当成跟班使唤就罢了,当面骂人可就有些不对。为了岔开话题,他拉了金世陵的手加快脚步:“既来之则安之,上楼看看去吧!”
这兄弟二人一路进了楼内,迎面便见到大少奶奶满面惊惶的从楼上走下来。那文秀平时本是个最端庄不过的妇人,如今却也失了仪态,站在楼梯中间便按了心口哭道:“总算是有人回来了……妈快、快不成了!”
这话一出,可把二人吓了一跳。金世陵边向楼上跑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头晕吗?”
文秀说到这里,就忍不住啼哭起来了:“我和妈是在后花园子里散步的,忽然妈就一头栽倒了,再没醒来……顾医生来看过了,怀疑是脑充血,不敢挪动她去医院……这刚是让人抬上楼来了……”
金世陵同金世流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匆匆跑去了母亲卧房。金太太此刻是一丝知觉也无了,面色倒还如常,就只是直挺挺的躺着。床边那位顾医生见这二位来了,也像得了救星似的:“二位少爷,你们快拿主意吧!现在这个情形,你们敢不敢送太太去医院?”
金世陵弯下腰,凑到金太太耳边轻轻叫了两声妈,没有得到回应,便直起身望着金世流,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二哥,怎么办啊?”
金世流六神无主的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忽然问道:“爸爸和大哥呢?”
文秀含泪摇头:“早打发人去找了,现在还没有音信。”
金世流看看床上的母亲,短促的叹了一声,推门便走,去找管家老白。
白管家正在打电话,知道二少爷来了,也只用眼神向他致意,口中讲着:“什么?那我这里可不敢擅作主张……那个病是最怕移动的……我听大爷的……还是回来一趟的好……唉……”
白管家以一声叹息结束了通话,然后转向金世流问道:“二少爷,有什么事吗?”
金世流走近了两步,低声问道:“老爷子还不回来?”
白管家看看四周,见是无人,才回答道:“老爷在城北公馆呢,连电话都不肯接。大爷陪上海来的陆院长去游钟山了,现在也是肯定找不回来的。”
金世流大皱眉头:“那怎么办?老三是个没有用的,你让我处理吗?我也不能做决断的。不行,你再给老爷子打电话,打通了我和他说。”
白管家很为难的犹豫着不肯动:“二少爷,老爷那个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说今天不管,那就一定是不会管的。”
金世流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金世陵忽然从后面走了过来,抹着眼泪大声道:“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爸爸怎么能这样绝情?不就是城北公馆吗?我找他去!”
金世陵气势汹汹的杀去了金元璧在城北的小公馆,连吵带闹的把他那父亲从温柔乡中硬拉了出来。金元璧不比家中这位三郎,没有表哥可以泄欲,只得气哼哼的出门上车,很不耐烦的前去探望那濒死的结发妻子。
他自觉着并没有浪费时间,到家下车之后,也是大踏步的前行上楼。然而楼梯只走到一半,就见金世流泪流满面的从二楼走廊中拐了出来:“爸爸,妈妈她……”他哽咽了一声,接着说道:“……走了。”
金世陵当场怔住,而金元璧听了这个消息,只肃穆了表情叹息一声:“是么……那可真是……太突然了。白管家呢?接下来就准备后事吧!”
金家这几个人,平时看起来都是一色的齐整漂亮,仿佛是最合乎理想的一个家庭了。其实暗地里,却都是各自为政。金元璧死了太太,毫不在意;金家三兄弟没了母亲,也悲伤的有限。只有大少奶奶在长久的寂寞生活中,只有这婆婆还是个伴,如今婆婆去世,自己就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又从公公的那种凉薄,联想到自家丈夫的无情,不免兔死狐悲,倒是真心实意的连着痛哭了几场。
丧礼期间,自然吊唁者来往无数。金家三兄弟穿了臃肿粗糙的粗白布孝服,因为疲倦,所以东倒西歪的跪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向来人弯腰还礼。金世泽惦念着衙门里的事务,金世流惦念着已经公演的话剧,金世陵没有什么可惦念的,匍匐在地上偷懒。
等那桂家兄弟到场之时,他已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桂如冰和桂如雪虽是一同进来的,却并非同路之人,不过是在金公馆门前碰巧相遇了而已。他们这两兄弟的关系说起来颇为奇怪——紧急时刻虽也能互相帮助,然而平时却是极少来往。桂如冰难得去趟桂二公馆;桂如雪也从来没有探望大哥的习惯。此刻这二人忽然一起出现了,不但当事人显得有些局促,就连旁观者都瞧着新鲜。
桂如冰穿了一身笔挺的灰色中山装,微微昂着头,因为垂了眼帘望着地上那三位孝子,所以愈发显出了那双眼皮的深痕。相形之下,这桂如雪则如同游魂一般,无声无息的就飘进来了。
金世泽目前同桂如冰的关系已经势如水火。不过当真见了面,却还能若无其事保持常态。旁边的金世流此刻魂游天外,晓得有人来了,也只会下意识的弯腰还礼,然后继续发呆,就忽视了身边那蜷成一团打瞌睡的三弟。
桂如冰向那金太太的遗像拜了三拜,然后扫了一眼金世陵,心中对这男孩子的印象是愈发的不好——上次宴会上无故大笑,可谓没家教;此次丧礼中席地大睡,可谓没心肝。
而桂如雪望着他这位匍匐而眠的世陵贤弟,却觉着怪有意思的。
第 7 章
金太太平素都是在楼上的佛堂之内打发光阴的,是个虽有如无的角色,所以一旦逝去,对这家庭似乎也没有太大影响。除了大少奶奶还有心为金太太守孝之外,,其余人等在丧礼过后,立刻就恢复了生活的常态。尤其是金元璧,身心皆被城北公馆那位千娇百媚的新欢所醉倒,简直就不大回家了。
金世泽同父亲,不但在事业上是站在统一战线上,就连私生活,也要互相看齐。老父既然遁去城北小公馆那里逍遥快活了,他这做儿子的便顾不得身在热孝之中,依样画葫芦的也收了个中学女学生做八姨太。那女学生生的美而伶俐,言谈学问也有过人之处,让他挎着到处走,俨然成了新一代的金家大少奶了。
新一代的既然出场,那老一代的旧人无人问津,就只得终日枯坐在家中,替了婆婆的位置,心如死灰的占据了那间佛堂。
这天天气炎热,金世流独自坐在书房内,一面吹着电扇,一面心满意足的放下钢笔甩了甩手。
他这是又写完了一个新剧本子,名字非常简练,就叫做《吾爱》,然而内容却极其复杂,乃是一场悲剧结尾的五角恋爱。只见他坐在新购置来的大写字台前,微笑着伸手在那厚厚的稿纸本子上拍了一拍。窗外的阳光射进来,他那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就随着动作闪烁光芒。
他现在的自我感觉相当之不错——毕竟在如今南京的话剧界,他也算是个有些名声的剧作家了。当然,也许那些剧社导演之所以这样恭维他,也同他这金家二公子的身份有关。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人皆有名利之心,他这文学青年也未能免俗。
正在他沉浸在这种静默的小得意之中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二哥!”金世陵走了进来,腋下夹着个大皮书包:“借我一支钢笔。我下午要去学校。”
金世流上下打量了他,见他换了身墨绿色的单绸长袍,头上短发蓬松,显然是没有打发蜡,瞧着倒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清爽相。便笑问道:“今天怎么想起去学校了?忽然有志于学了?”
金世陵一本正经的摇摇头:“今天是期末考,我不能不去。快给我一支钢笔。”
金世流把手边的钢笔递给他:“常年不见你摸书本,你怎么考?”
金世陵把钢笔沿着皮包的缝隙插进去,然后转身且走且答:“黄鼠狼答应帮我的忙!胡教授也不敢找我的麻烦……讨厌的很,还得我亲自去一趟!”
金世流笑眯眯的望着弟弟的背影,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才子。
金世陵在这日的中午时分说要去中央大学参加期末考试,然而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才意态悠然的回了家。而他那表兄杜文仲则拎着一个大书包,拖着两只脚跟在后面。
金世流和大少奶奶一样,是常驻家中的,见状就问道:“好嘛!什么科目要考你两天两夜?”
金世陵一挑眉毛:“二哥,你猜我方才回来时,看见谁和谁了?”
金世流听他说话没头没尾,就懒得理他,转身要走。不想刚走了两三步,便听得金世陵笑道:“我在美琪电影院看见桂二和周丽娜了!什么好了不起的话剧明星,不也是去陪桂二了么!”
金世流停了脚步,却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