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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明忍不住问他:“虎苑都谁过来?”
苏小砚把水盆搬到竹熊的旁边:“就紫裳和我,别人害怕它们。”
有柔软长毛的刷子蘸了皂角碎粉,苏小砚卖力的给竹熊上下刷刷。竹熊趴在地上,由著当今最英俊最潇洒最风头无双的逍遥侯侍候。
朱昭明坐在边上,确信他的苏小砚还是从前在行宫里拔白菜的苏小砚。苏小砚忙完後,跳到浴桶里把自己洗洗干净,随便套上一双木屐,在阳光下晾晒身体。
朱昭明有点後悔自己要和他说的话,可也不能不说,他坐在苏小砚身边:“小砚,竹熊和老虎,不适合生活在这里。”
苏小砚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心爱的竹熊,再转头看他。
朱昭明咳嗽了一声:“不如把它们送回云外小楼去,不要再养在侯府里。”
误上龙床2 三十九
苏小砚低著头不说话,过一会才低声道:“好吧,送回云外小楼去。”
朱昭明看的出来他很消沈,把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小砚,对不起。你在京城里养老虎,别人会觉得你太过张扬。”
苏小砚叹息:“在山里养就不张扬了是麽。别人也真奇怪,为什麽要管我呢,我又没养在他们的家里。”
朱昭明一时语塞,别人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强迫苏小砚为那些不认识的人改变,这让他也不快乐。
苏小砚恳求他:“等秋天再送走它们,再留下陪我几十天吧。”
朱昭明握著他的手:“小砚,是我不好,害你的朋友要被送走。”
苏小砚望著他:“不怪你,怪别人的眼睛总看著我们。白欢住在我这里好委屈,很少能出去,最多带它去山上追兔子,我想它也不愿意住在这里了。”
他低下头:“原来在爷爷那里的时候,白欢每天都很开心,现在它懒洋洋不爱动。”
朱昭明拦住他的肩:“它是有灵性的动物,不应该为了人的愿望被约束起来,回去山里它就会重新开心了。”
苏小砚摇头:“回去山里,它一定会想念我的,总之都不会像它从前那样快乐了。”
朱昭明的心为这句话痛了一下,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麽。
金丸的事情,朱昭明看了秦书曼的折子,直接去找苏小洵。苏小洵坐在书房里,书案四周围起两寸高的边框,里面是满满的金丸。看见朱昭明进来,苏小洵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房间里就两个人,谁都不用虚情假意。
苏小洵指著面前的椅子:“陛下请坐。”
朱昭明皱眉:“小洵,金和土在小砚眼里不会有差别,你为什麽让他过这样的生活。”
苏小砚笑了笑:“没错,土丸在他眼里和金丸差不多,可你为他准备过土丸麽?”
他没有冷笑,可眼睛里毫无暖意。
朱昭明露出无奈表情:“小洵,过去的事情便过去吧。”
苏小洵站起身,从书案後面走到他面前:“陛下,你接到弹劾小砚的奏折,第一个反应就是来约束小砚的行为。你有没有想过,小砚为什麽不能养老虎,为什麽不能打金丸。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是九五之尊。小砚要留在你的身边,所以丧失了一切自由。就连他亲生哥哥的给予,都不能接受和享用。”
他将茶杯递给朱昭明:“你养大了小砚,他也没有了其他选择。还记得你来看我,和我说三年之约。我知道你要得到小砚,你忍耐不了了。那时我病重卧床,以为你会是小砚的终身依靠。我错了,你只能给长大後的他委屈。你曾经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也几乎由你亲手断送他的性命。你的恩情已经被你自己的疏忽冲的干净。在陈姝毒打下逃生的小砚,只属於他自己。”
“看起来你忍辱负重,接受著来自责任和感情的双面煎熬。但这关小砚什麽事,他为什麽要陪你忍受。你心里很清楚,这只不过因为他没有了选择的机会。没有拥有一个毫无负担的爱人的机会。你利用养育的便利,卑鄙的得到了他全部的情爱。他深爱你,於是我也不能带走他。”
“可作为情人,你到底给予了小砚什麽样的爱?你的爱化作了哪些真实的让他快乐的东西?你的妻子鞭打他,你为了世人的眼光来苛求他。我曾经多少次想喂他一颗离魂,让他永远忘记你。”
“在京郊打猎快乐,还是在山上打猎快乐?在京城里养老虎快乐,还是在山上养老虎快乐?小砚和我那愚蠢的母亲一样,觉得曾经令你们为难过,就是你们的付出了。殊不知你们为难过後给的那点东西根本连其他情人指缝露出来的都不如。我母亲自己糊涂,小砚是根本没有机会遇到第二个人。”
“就算是你,你是喜欢那种看起来做出了巨大的抗争和牺牲,实际上每天白天不过陪你一两个时辰,不能和你一起做你喜欢事情的情人。还是喜欢快乐的,没有所谓的满身责任和你亲密陪伴有共同乐趣的情人?”
朱昭明站起来:“小洵,不要说了。”
误上龙床 2 四十
他走到苏小洵的对面:“你给他穷奢极侈的生活,对於他来说只是清风一阵。你是他的兄长,小砚从小到大,你只纵容和训斥。他小的时候我不教他,是不愿他有大喜大悲。他长大後,有你这样处处和我作对的兄长,你让他无所适从。”
朱昭明的冰冷的声音隐藏著愤怒:“我没有借养育他的机会来得到他的爱。我是没有告诉他男女应该在一起,但我一样没有说过不能在一起。小砚自始至终都知道他喜欢我和喜欢你不一样,你比谁都清楚他根本……”
苏小洵截口道:“陛下何以如此心虚,以至於气急败坏,大损皇家威仪。”
书房的门被猛的推开,苏小砚站在门口:“都闭嘴。”他的脸上因为怒气变得通红,眼睛里似乎可以喷出火来。
朱昭明和苏小洵一起吓了一跳,两个人都不敢再做声。
苏小砚眼睛里的火慢慢下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左右打量他们:“你们两个吵什麽?”
他当了逍遥侯这麽久了,还属这个时候最有逍遥侯的气派。
苏小洵结巴:“我在和皇上谈……谈老虎。”
朱昭明口吃:“小……小砚,你怎麽来了,你上午不是都和紫裳在一起麽。”
苏小砚无奈的眯著眼睛看他们:“没事就该干什麽干什麽去,你们两个真无聊,一点小事吵来吵去,爷爷和舅舅从来不说这麽多废话。”
原来小砚心里崇拜和尊敬的人已经悄悄变成了任天涯和任青峰。天子和探花心里升起失落,前所未有的站在同一阵线。
苏小洵解释:“我和皇上不是在吵架,是在议事。外公和舅舅根本没什麽可吵的,什麽事情不都是外公说了算。”
朱昭明辩白:“话不说不明,这个……你哥哥说的有道理,但一个事情有很多方面,所以我们还要商量……”
苏小砚用鼻子哼了一声。
苏小洵再解释:“我和皇上有过君臣之谊,如今虽然我不做官了,和皇上也算是亲戚,有些话说的直爽不代表就是吵架。”
朱昭明不甘落後,继续辩白:“我不是不让你在京城养老虎,养便养好了。我只是和你哥哥商量金丸的事情。”
苏小砚挠了挠头:“你们两个今天真怪,以後别吵架了啊。我来取金丸的,算了,我不要了,我去找紫裳。”
朱昭明和苏小洵一起点了点头。
苏小砚被任天涯教了四年,其他的本领不强,轻功的确不弱。来的时候悄无声息,才说要走,转瞬就从书房里消失了。
临走前的那句你们两个别吵架了啊,简直是无奈的长辈面对顽皮的晚辈,不问可知是任天涯对他说话时的口气。
苏小砚是个心胸开阔的孩子,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说完了一件事就当那件事过去了。他拍拍衣服,不带一片树叶的走了。留朱昭明和苏小洵两个人彼此怒视。接著苏小洵摔门而去,朱昭明坐在书案後面,过一会才想起这是苏小洵的书房,也摔门走了。
秦书曼这天忙完了公务回家,才出了官府就被忽然窜出来的秦琴一把拉住:“大人,我终於等到你了,千万别回家去,小心被砸死。”
秦书曼看他俊俏雪白的小脸青一块紫一块,穿著一件女孩子的襦裙,头上缠著已婚妇人喜欢缠的花布头巾,嘴张了几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误上龙床 2 四十一
秦琴把他拉到一条偏僻无人的巷子,才松开了手:“大人,咱们家被包围了,从早上一直被砸到现在。”
秦书曼奇道:“为什么砸咱们家?”
秦琴坐在地上,长叹一口气:“为大人你参了逍遥侯。逍遥侯打猎用的金丸是中空的,金丸里面有小球,原本是逍遥侯哥哥苏小洵的商铺准备在今年秋天进贡给朝廷,用来在千叟宴上演奏的乐器。逍遥侯拿出去打猎也有自己家丁收着。后来有小孩子捡,就让他们捡去了。今天清晨逍遥侯府外面贴了告示,说以后永远不用金丸。现在大家都说朝廷忘恩负义,欺负逍遥侯兄弟是没有亲戚的孤儿。”
秦书曼勉强挤出两个字:“什么?”
秦琴叹气:“大家都说逍遥侯三岁的时候父母就为了百姓遇害,逍遥侯的哥哥几乎以身殉国。逍遥侯自己又不拿国库一分俸禄,就连建逍遥侯府的钱都是边关的沈侯爷给的。苏家满门为朝廷效忠,朝廷对苏家就给了个虚衔。说大人你参他太无耻了。那些等着捡金丸的孩子把咱们家墙都快扒了。”
秦书曼不信:“我要回去看看。”
秦琴急道:“回不得回不得,小六他们全跑了。你看我的脸。要么大人你自己回去,我可不敢回去。”
秦书曼拖着他:“我回去,你也得回去。”
最终秦书曼还是在秦琴的坚持下换了装束,他个子高,幸好长相还算文弱。穿了女装纵然不像美女,也还勉强过得去。
果真自己家门前水泄不通,围满了孩子叫骂。前面有叫阵的,后面还有发花生瓜子端茶递水的。简直是小场面的两军对垒。
自家大门紧闭,墙上挂满了白毛巾,白手绢,白纱帘,白蚊帐,白……底裤。
秦书曼转头怒瞪秦琴,秦琴扬起自己青紫的脸给他看,秦书曼长叹一声再把头转回去。
年纪最小的,还被抱着。年纪最大的,秦书曼走过去搀扶那颤巍巍的两位爷爷:“这位老先生,您多大年纪了。”
老人家须发全白:“多……多大年纪也要讲理啊,逍遥侯可怜啊,三岁就没有娘啊,他哥哥开养济院收养孤寡老人,不易啊。你说这个秦书曼怎么这么哗众取宠啊,吹毛求疵!怎么就盯着个没娘的孩子欺负 。要我说,他这是知道皇上是圣明天子,逍遥侯在朝里没人,柿子挑软的捏,可耻啊。”
秦书曼被这一连串的啊说的晕头转向,自己都觉得自己理亏,陪着老人家点头:“可耻啊,真可耻啊。”
到了傍晚人群才散去,秦书曼和秦琴等天再黑一点,看看左右无人,做贼似的溜回去。
院子里没有一块可以下脚的地方。秦书曼和秦琴扫出一车的蔬菜,柿子都堆在墙角,足有半人高。
秦琴找了盆装上清水,挑新鲜成熟的柿子洗了两个。先递给秦书曼一个,自己搬了两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开吃。
秦书曼拿着那个柿子揉捏,心里只觉得今天下午简直是做了一下午的梦。
秦琴劝他:“小六还没回来,今天晚上肯定没饭了,大人你吃啊,这柿子可甜了。”
秦书曼把柿子放在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明天我去拜访那位逍遥侯,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