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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涯一直在旁边看著,伸手把苏小砚搂到自己怀里:“不关你舅舅和哥哥的事情,外公来跟你说。”
他望了苏小洵一眼:“你去看看韩离吧,他住在西山。”
苏小砚被任天涯拉回屋子里去,任天涯握著他的手,苏小砚觉得像是有一股温暖从他的手里透过来,在自己的体内绕行,连烦恼似乎也压下去了一些。
任天涯问他:“太子是不是想当一个好皇帝。”
苏小砚点了点头。
任天涯道:“你知道一个好皇帝,并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当的。对待文武百官和天下,太柔了不行,太刚了也不行。你的太子,有能当一个好皇帝的资质,却还没有当一个好皇帝的狠心。”
苏小砚疑惑:“可是太子说,好皇帝要时刻记得全天下的人,每一个子民都是皇帝的子民,都要用父母的心肠去对待。。”
任天涯点头:“这话没有错,这心胸也对。可是小砚,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对或错。而是都有些对。比如臣子的争吵,两边都是有道理的。作为皇帝,一个决定就会牵连太多太多的人,绝对不可能具体细微到去保护每一个人。一个好的君主,就要先学会无情。不要带著感情去看待一切人或事。只有无情才能冷静。”
苏小砚低声道:“我死了,太子就无情了麽?”
任天涯柔声道:“抬起头来。”
苏小砚抬头望著他,眼睛里的泪还在滚动,任天涯用另一只手给他温柔擦去了。苏小砚扑在他怀里大哭。
任天涯道:“假如皇帝不无情,他就会不够狠,这天下的人太多了,保藏祸心的数不尽。不够狠便只能伤害自己。”他停顿了一下“也会伤害你。”
苏小砚哽咽:“我不生他的气了。”
任天涯摇头:“先不要哭,听我说。”
误上龙床 2 二十二
“他有当一个好皇帝的资质,也有当一个好皇帝的志向,那就迟早都会变得狠心起来。除非他愿意当一个无功无过的君主。他的运气很好,有许多好的臣子。但也不算特别好,有他父亲留下的烂摊子。这摊子不好收拾,有很多他不愿意硬碰的人。比如陈义仁,就是打了你的那个女人的父亲。”
“为了他的志向,他会慢慢变得无情和冷酷。在那之前,一定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小砚,长痛不如短痛。你看到他的一些做法会觉得难过不能忍受。他对你的愧疚太深也会损害你们曾经的情谊。一次让他痛到底,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你了。离开他,让他干净果决的去做他要做的事情。多情的人会束手束脚,他必须尽快做好一切。”
苏小砚默默听著,良久道:“我不喜欢无情的太子。”
任天涯道:“这个无情,是学会不带著感情去看待事物。他坐了龙椅,就必须这样。一个有情的君主,会伤害很多人。”
苏小砚沈默不语,在心里反复思索外公的话。任天涯对这个流著自己血脉的孩子有足够的耐心。许久许久,苏小砚长长的叹息,向後靠在舒服的椅背上。
任天涯知道他想通了,笑著把他从椅子上抱到自己怀里:“小砚我的乖孙子,叫爷爷。”苏小砚转头看他:“爷爷,太子会伤心的生病。”
他心里到底放不下,总是忍不住去担心。
任天涯道:“他病了也会好的,不伤的重,怎麽能记得深,那种急怒攻心伤痛郁结,随便个普通太医都医的好。我的宝贝小砚的病就需要爷爷亲自来医了。”
苏小砚啊了一声:“爷爷,我哥哥也病了,病的很重,你先去医我哥哥吧。”
任天涯叹气:“你的病我能医好,你哥哥的一时医不好。但总还可以先吊著,等将来再说吧。都怪你们的娘,那个不孝的孽障。你哥哥活活跟你娘一个样子,又倔又拧。”
苏小砚其实是很关心自己的母亲的,暂时把伤心的事情放下:“我娘什麽样子,哥哥说他也记不清了。”
任天涯咳嗽了一声,那个孽障,提还是不提。苏小砚渴望的眼睛闪闪发光,任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啊:“你娘啊,她长得很美……”
韩离在院子里给几颗兰花换土,院门被轻轻推开。他转过头去,就再也不能转回来,低声道:“主人。”
苏小洵走进去:“我回来了。”
韩离似乎想哭,但只是眼睛微红,并没有落下来。这世上只有一个苏小砚敢随意宣泄自己的感情。其他人总要长大,总要学会忍耐。就连苏小砚,也学会了忍耐。
苏小洵蹲下去看那颗兰花:“开了就不要动了,小心花瓣枯了。这花真好,以後能住在山上养花也是人生乐事。”
韩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住在山上?”
苏小洵碰了碰那花瓣:“在山上住几年,舅舅说外公要教小砚学点东西。”
他站起来,望向远处:“我从小到大,这一刻最觉平静。韩离,我很想你呢。”
误上龙床 2 二十三
韩离怔了怔,低声道:“我也很想念主人。”
这声音里有太多,他自以为掩饰住了的真情意。
苏小洵伸手去拉他:“从前你是舅舅送给我的,如今回了这青山,你做回了舅舅的徒弟,就叫我小洵。”
韩离吃惊:“主人决定改姓任了麽?”
苏小洵摇头:“我永世不改。”他坐在屋前的软榻上:“小砚大概肯改,他已经管外公叫爷爷。我兄弟避难於此,总要有一个妥协。”
韩离坐在他身边:“师祖和当年很不同了。自从他把师父叫回山,以至终生遗憾。这些年虽然还是没有松口,师父悄悄去京城,他也从来不说,还把楼主传给了师父。师父没有成亲,师祖还为孙子的事情训他呢。小公子他本来就不懂这些事,改与不改,都不为难他。”
苏小洵点头:“是,他不懂。有时候我想,这不懂倒是福气。”他向身边靠去,依在韩离身上,忽然笑道:“小砚最喜欢被别人抱著,或者躺在别人腿上,你抱我进去,让我躺一下。”
其实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韩离脸色却渐渐红了,他伸手抱起苏小洵,将他带到屋子里去。
任天涯亲自传授苏小砚本领,闲暇时苏小砚就和老虎一起玩耍。有几天苏小砚思念朱昭明,心情十分低落,无论谁也劝说不好。他和朱昭明朝夕相伴,即便能明白自己离开朱昭明对朱昭明是有益处的,又怎麽能控制的住思念朱昭明的心呢。任天涯看著爱孙如此寂寥成伤,难免长吁短叹。
老虎的名字叫做白欢,一直跟苏小砚在一起,这天早上却不见了,中午的时候苏小砚出院子,发现白欢赶著一个奇怪的动物过来。那动物大约有一尺长。的脸长得像猫,身体却像熊。眼睛耳朵和脚爪是黑色的,身体却是纯白色的。
苏小砚从来没见过这麽好玩的东西,扑过去把那小东西抱起来。摸了摸老虎的头:“白欢,这是什麽?”
任天涯在远处过来,笑道:“这是竹熊,会咬人的。”
竹熊留了下来,苏小砚把他养的干干净净的,三不五时在白欢的监督下给它洗澡。
三年过去,一尺长的小东西已经比两个苏小砚还要重。云外小楼的人常常有机会看见苏小砚趴在竹熊身上喂他竹子,又或者骑在白欢身上,双腿蜷在白欢的腹下,在山林里游荡来去。
这三年里,最初是周青黛受宠於当朝天子,後为皇後所妒,杖责至残。陈家得尽荣宠,一朝皇帝旨下,满门抄斩。朝臣以为陈家的属下会起兵作乱,未料竟然全部上书示忠。其他大事无数,苏小洵却不关心了。
韩离这次下山又带回个新的消息:“胡人已在西北结兵,似乎想趁兵权交替来劫杀一番。沈侯爷也开始调动人马,似乎真的要大战一场了。”
苏小洵点了点头:“京城还有什麽事?”
韩离想了想:“皇帝的望南台修好了,据说他每天都会登高远望。世人不知为何,说他在看大好河山。”
误上龙床 2 二十四
苏小洵沉思了一会,竟然也叹息了一声。
韩离道:“皇帝把从前京郊的行宫分了一部分出来。修了南砚阁,里面放满了各式砚台。百姓以为皇帝好文房四宝,民间许多文阁都向朝廷赠了自家制品,以能成为南砚阁的摆设为荣。有个擅长拍马的小人,千金收买了一块的好砚进献,被皇帝斥责了一番贬的远远的。皇帝说只要制砚的人亲手制的,不准官员进送。”
苏小洵笑了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贬这个人是让天下人知道皇帝厌恶什么,免得形成风气。”
韩离陪苏小洵去看苏小砚,苏小砚正坐在那竹熊身上和任天涯下棋。苏小洵和韩离要见礼,任天涯摆了摆手不让他们动。
苏小砚快手快脚的赢了任天涯,扑过来抱住苏小洵:“哥哥,我刚才想去你那里呢。”
苏小洵客气对任天涯道:“外公。”打过了召唤才问小砚:“去我那里干什么?”
苏小砚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了,哥哥,三年了。”
苏小洵冷道:“什么三年了”
苏小砚低头望着地面,竹熊抱着他的腿。
苏小洵冷哼了一声,和任天涯拱手告辞,带着韩离走了。
苏小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任天涯,叹一口气坐在地上。
任天涯喝了口茶,笑道:“你急什么,惹你哥哥生气。”
苏小砚没精打采的蹭回去,坐在他对面,拿着茶喝了一口,叹息良久。
任天涯拉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你这个孩子,我不是和你说过,皇帝不能和你在一起太亲热。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本朝好男风不假,太过分也会惹天下非议。现在他正在忙,你去了,没的多了一条他的错给别人抓。”
苏小砚靠在他身上:“他又不是没女人,陈姝就是女人。”
任天涯笑道:“哦,是啊。”
苏小砚了解这些事情太晚,他对生活的一切看法都早早的成型了。无论怎样说,他也不会真的觉得那种事情有多么重要。任天涯女儿早亡,不舍得再干涉孙子,随便小砚怎么样,只要他开心就好。
只是无论苏小砚多么不在乎,只要他回到朱昭明的身边,现实的苦恼一样是避不过去。
任天涯微喟:“先别想这些事情了,再等一两年不好么,你不愿意在山里住了?”
苏小砚愁眉苦脸:“再等一两年,他也不是很忙么。”
任天涯略微摇头:“大事定了,总是不一样的。你练练我新教你的梅花雪,我去找你舅舅。”
苏小砚学武很有天分,可惜童年带着母亲遗传的毒,不能修行内功。如今毒已被任天涯用苏小洵炼的丹丸和其他药物拔除,学武却有些晚了。因此任天涯专门教他轻功和暗器,只求他能自保便可。
任天涯去儿子那里,苏小洵和韩离果然也在这里。见了礼重新落座。
苏小洵道:“胡人也在寻找渔舟,可见他们在朝中的探子已深入根基。小砚一心想回京城去,我便送他个天下再也没人敢非议他的功名。”
误上龙床2 二十五
任青峰皱眉:“何苦,小砚若是知道,也要不开心。”
苏小洵笑道:“我要的是没人敢非议他。他不开心,却不关我的事了。我母亲带回来那朵魔花,就由我把它炼制了吧。”
任青峰看向父亲,任天涯道:“那朵魔花炼制不易,虽然和相思苦的毒性相逆,却不知道到底能化解几分。”
苏小洵道:“我能活到今天,全仰仗它。纵然炼制之时,吸入的多了,也还是赚了几日。”
任天涯道:“也罢,早晚都要这样,你用什麽便直接